万雪城。
位于玄洲极北之地,毗邻万里绵延的天海山脉。
正值晚秋十月,本应是秋冬交替的轮转时节,却因为万雪城独特与偏僻的地理环境,灰蒙蒙的深寒暮色,得以早早降临。
宽阔官道上,冷风正咧,吹的呼呼作响。
过往行人无不加快步伐,都想早些回家取暖。
就连一些过往的马匹商队,也都快速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就为快些赶到目的地,躲避这些刺入骨髓的凌冽寒潮。
“好冷...”
冷风鼓进街口一处胡同小巷。
一道瘦小无助,且在微微发抖的女孩身影,从墙角一处随意摆放的干草垛中,缓缓爬出。
望着头顶灰白如尘的黯淡天空。
女孩眼中露出几分茫然与落寞,两只脏兮兮的小手下意识的将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粗布烂衣,再次牢牢裹紧。
似乎想起什么,女孩再次转身钻回草垛。
只消片刻,就从中取出一只不太合脚的黑色破鞋,穿在冻得通红的小脚上。
“又是你这臭乞丐!”
“竟然还敢到这儿来!真是晦气!”
“站住,快给老娘站住!看我不打死你个倒霉扫把星!”
也就在这时,墙角不远处那扇木门突然打开。
接着,从中走出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并且手提长棍的肥胖妇人。
看着面前这个浑身脏兮兮,散发阵阵臭气的小乞丐,脸上说不出的嫌弃,张口就开骂。
女孩面露惊慌,慌忙躲开棍子。
然而却因为跑的太急,又加上鞋子的不合脚。
只是跑出去几步远,就身形一个趔趄不稳,重重扑倒在地,手臂擦出几道长长血痕。
“哼!怪不得我这几天眼皮乱跳!”
“原来都是你这晦气玩意躲在这里,折了我儿子的运气,导致他在武馆落选!”
“今天我就把你的手脚给打折!看你还敢不敢来!”
肥胖妇人怒目圆瞪,越说越气,抄起手中棍子就继续往她身上招呼,似乎真想打死这些个让人觉得晦气的臭乞丐。
女孩倒在地上,躲避不及。
只能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慌忙阻挡。
“咔哧!”
木棍结结实实的敲在她的瘦弱手臂上,顿时一道乌青淤痕赫然显现。
这哪怕是换了个壮年汉子。
此刻也得疼的哭爹喊娘,叫苦不迭。
女孩却没有求饶,更没有哭喊,强忍手上剧烈疼痛,和眼中不住打转的泪花,往旁边平地上就地一滚,躲开了肥胖妇人接下来的棍子。
等到再起身。
女孩咬着牙,满脸愠怒的紧盯胖妇人。
“小杂种,还敢瞪我!看我不把你的眼睛给戳瞎了!”
“丑八怪!欺负弱小,全你是活该!”女孩咬牙,愤然出声。
“啊呀呀!气死我了...你个小混蛋!竟然还敢骂我!看我不把你的嘴给撕烂咯!”
肥胖妇人本就心情差到极点,被一个乞丐骂成是丑八怪,心中更是气的一佛出跳,二佛升天,三佛差点灰飞烟灭。
女孩却是没有给她继续耀武扬威的机会。
手中抱着那只摔丢的鞋子,光着脚朝胡同尽头狂奔而去,要逃离这个临时的避寒地点。
“臭乞丐,别跑...”
“丑八怪,没人要,儿子落选,天公公有眼...”
女孩虽然个头不高,身子也很瘦小,却也比这个明显气虚的胖妇人要跑的快多了,并且还不忘回头同样骂她。
一路飞奔。
等跑到城门外时,女孩才终于停下。
城外,是无边无际的白色旷野,寒风也更盛,刺骨的早寒冷风吹的人直打哆嗦。
女孩低头,穿上鞋子。
随后警惕回头,想要看看身后,那人还有没有继续追来。
“还好,没追来...”
兴许手臂太疼,又或许跑累了,又或是肚子饿得太久,女孩双腿开始打颤了。
有些力竭的倒在一颗光秃秃的粗树干下,嘴里喘着长长粗气。
“咕噜...”
只是歇了片刻。
肚子就传出几声急切回响。
女孩揉揉肚子,眸光很是黯淡,顺着高阔的城门看了一眼城内。
其中行人也很稀少,就连一些平日里能找到些许吃食的渣斗灰坑,也都被好几只凶恶的大狗给霸占着。
想起前些日子跑丢的另一只鞋,女孩暗自摇头,放弃去喝那些真咬死过人的大狗争食。
接着,她有些黯然神伤的从怀里取出两颗黑漆漆的桃核,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上面依稀还有她最爱的桃子香气。
女孩眼中似有怀念。
想起今年早春时,自己在那颗野桃树上,摘下来的那些桃子,那是她为数不多能吃饱的时候。
只可惜,那颗桃树后来被好多野兽给霸占了...
肚中,饥肠辘辘。
眼前,昏昏沉沉的,让人很想睡觉。
她甚至还能感到有一丝奇怪的热意,正从身体里冒出来。
女孩赶忙拍拍脸颊,用力甩甩头。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可不能睡觉,不然肯定就会和城里那些大乞丐那样,饿死甚至冻死在街头...
舔了舔手中两颗早已没了果肉的桃核,她强撑起几分精神,随后挣扎起身向着那片山脉外围走出。
一路踉跄,一路寒风。
女孩每次在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都会拿出桃核闻一闻,因为这样总会让她重新打起几分精神。
当她走到一处熟悉的小溪流时,原本还抱有几分期望的女孩,看着已经结起厚冰的水面,心若死灰。
“抓鱼的竹笼也没了...”
女孩此时蜷缩起身体,打着哆嗦。
蹲在溪边的她,满是绝望看了一眼,这片绵延不知道多远的荒凉大山。
她知道,自己可能快要跟那些大乞丐一样了。
要么被人嫌弃追赶,到处逃窜,最后冻死或饿死在街头,要么一不小心就被什么野兽给倒霉吃掉...
女孩虽然很失落,但心底还没有彻底放弃。
用着那只还能使力气的右手,艰难的挖了一些老久的硬树根。
虽然不能抗冻,但也能让肚子好受那么一点点...
树根并不好吃,尤其还是这种又老又硬的黑树根,可这种时候也没有那种能咽下肚的嫩树根吃,只能嚼着这种苦涩如胆的汁液,硬咽下去。
暮色渐渐降临。
女孩用着最后力气,从破旧的粗布麻衣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来。
这是她以前自己动手做的,平常都拿来装水喝。
只是现在,里面并没有水,而是有着两滴不知名的乳白色液体。
她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她以前躲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当时她还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的地泉水,竟然还有果肉的香气。
在尝试着,喝下一滴后。
她发现这个东西,有一个神奇的小作用。
无论晚上有多冷,自己第二天早上都能醒过来,虽然不能顶饿,但不会像那些大乞丐一样被活活冻死...
只是可惜的事,那个山洞里的地泉水,一个月才会冒出一小滴这样的白色东西。
女孩没有把这个东西拿去卖钱。
也没拿去换吃的,她不敢那么做,只能默默的收集起来...
当再次喝下一滴这个白色液体后,女孩感觉身体好受了些,没有刚开始那么觉得冷了,甚至手上那道被棍子打的乌青的地方,也没那么疼了。
“真神奇...”
女孩低头喃喃。
她想起之前那个丑八怪说过的话,说什么自己儿子在武馆落榜了。
“可能,这就是那些练武人,口中说的妙药吧,还能抗冻来着...”
晃了晃脑袋,女孩按照记忆中的路线。
准备再次去看看那个山洞里面,这种白色液体还有没有冒出来...
寒风依旧。
绵延万里的天海山脉。
一个瘦小身影,一步一踉跄的走在山脉最外围。
入夜渐渐近了,山中狼嚎四起,林中野兽腾挪。
天际无星无月,一切黯淡无光...
天地苍茫荒凉,万物在这一刻好似水中浮萍,起起又沉沉。
那道瘦小身影,艰难的翻过一座座广阔沟渠与嶙峋巨石。
步入属于她的下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