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命运的洪流浪打浪

住在西门的那些年,我家最初被分配住六楼,后来搬到了一楼,但那一楼着实比整个z市水平线还要低一层左右,所以一直特别潮湿,冬天的时候总是阴冷难耐。等到了夏季雷雨天,地下水道疏浚不畅,大雨又能将房子淹得水泄不通。我那时很怕家里进水,见水快没到楼道时,我就从家里拿出小盆子一盆一盆舀水倒进厕所。大雨天扰得我们无法出门,实在要出门的时候,父亲总是挽起裤脚先背我出去,再涉水回去背母亲出来。在家时,父亲高兴起来会把我驮到肩上坐“马马登”,等到我都十多岁了,父亲乐起来还会让我坐他肩头,记得一坐上去伸手就能摸到天花板啦,我们父女能乐得不行。

大约三十年前父母将西山的餐厅转让,将几年来辛苦赚来的钱投入老家房子的装修。那时还特地安了个浴缸,本是父母效仿国外电影里的描述,想象经过一天辛苦的自己躺在浴缸泡澡,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画面,没曾想未用几次,他俩便发现清洗浴缸是个极其繁重的工作而搁置,之后我们每次洗澡,便改成站在浴缸里面冲淋浴。在大多数人不知道抽油烟机是个啥玩意儿的时候,我家的厨房就安装了全套的华帝牌抽油烟机和灶具,可是也仿佛只用过一次——我吃过父亲做的番茄炒鸡蛋后再也没能使用过那些厨具。父亲喜欢带我去旁边那家车站里面食堂吃饭或吃面条,吃面的时候一定要舀一大勺食堂泡的酸菜,那甘甜的口感再配上点红油辣椒,哎哟喂,那叫一个美。在家懒得买菜做饭时父亲会买统一牌“来一桶”泡面给我吃,我一度还很痴迷那个味道,所以说男人带孩子真是洒脱。长大后,我也翻版成了父亲的模样,爱下馆子,这一点常常被诟病。

父母在家很喜欢看一部美国大片叫《真实的谎言》,还专门买了VCD机器和全套音响播放(后来又流行起用DVD,家里存放着好些光盘)。这部大片是由施瓦辛格主演的,现今看无论从内容还是画面等等哪一方面算都当属一流。从房子里走出来,必定要穿过一条小巷,巷子一旁本来是教职工的休息室,若遇到有职工家属去世,那里就会被临时设置为灵堂。我有时一个人在家,或者父母晚归时,总是有点害怕,但记得胆大的三姐姐告诉过我如果害怕就唱起歌来,那些个鬼怪一听人的歌声就会吓得躲起来,于是我便再不害怕了。如今我们早已不住在那所老房子里,老房子也交由我二姑妈打理租赁事宜。因房屋年份太久,位置也偏僻,加上墙壁上有许多渗水痕迹,所以这一三室两厅的房子竟租价比不上我们后来的家那边的一个车库。我们不仅对这个老房子有着深深的感情,也还听说万一遇上旧城改造也许未来我们那老房子后面开一条小道,政府拆迁时说不定能赔给我们一个门市呢。

在我们那个年代,一个门面的价值远远超过房屋,彼时商品房制度尚未实行,大多人都住在单位上分配的房子里,若是有人手里有余钱,自然想购置一些位置较好的商铺作为投资之用。比如我六伯一家当初倾尽所有购置了一间商铺,因位置不佳多年来都租不起价,又无人接盘,实体行业正受电商冲击,现在铺面给人拿去当作库房使用了。如今早已不是单位分房的时代,大家都更愿意购买商品房,但同时房价飞速上升,除非出售,否则许多地方租售比低到太不划算,住房市场又限购限售,国家真的在采取措施大力打击炒房——坚持房住不吵。原来最为火热的商业街和商场及步行街都渐渐落寞,反而是湖湾附近的新城正在崛起,整个城市发展趋势也是朝向成都的方位进展。正如国家目前正在推动的成渝双城城市圈的各类融合,一个政策的出台仿佛便预示着未来经济政治走向,也引领着沿途城市的发展和年轻人的命运改变,所谓顺势而为则大有可为。

在父亲的一众朋友当中,经常听到以其父母职业为名传承到子女身上的绰号,比如潘木匠、陈镇长、温处长、杜校长、袁汤圆,过去的人讲究“子承父业”,工人的孩子若是能有人接班便能解决家中至少一人的就业问题。若是家里头几兄弟中出个有出息的,能带领一家老少生活品质翻番的,那更是祖坟上都冒了青烟,于是我的亲戚中好些人遇事不决便要去求取神明的指示。老家的人总爱给人取绰号,有趣的故事更是多到叫人爆笑,比如会算命的黄菩萨和杜瞎子那可真是算名声在外了。黄菩萨可真的很神,你将生辰八字写到纸钱上,她背过身对着火光都能将每个人的性格命运说的很准,平时找她算命的人能排成好长的队伍,她那一家并不豪华的农家小院倒是朴素得很,和她那被纷至沓来寻找人生解法的宾客们造成门庭若市的景象大相径庭。另一位“老神仙”杜瞎子我虽没见过,但看父亲经常闭着眼睛学杜瞎子那一套算命姿势倒学得惟妙惟肖——

杜瞎子:“哎呀,你三岁的时候是不是得过一场大病?”

算命人:“没有呀,这话怎么说来……”

杜瞎子:“肯定得过一场大病,你不知道肯定是因为你妈没告诉你呗!”

那一举手一投足活叫人就像当场亲自看到那一幕,一圈人准是要笑倒一片。

父亲擅长说笑话,各种段子总是层不不穷。他又喜欢读历史,是个被打牌耽误了讲段子的老教练。父亲讲的历史故事里面,我最感兴趣的是关于孙殿英盗取慈禧太后陵墓的那段,野史说慈禧太后嘴里含着的一颗异常珍贵的夜明珠,被盗墓者最终辗转送给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做了一双鞋其中一只鞋尖的装饰物,其余稀世珍宝被统统盗光,可怜慈禧太后强悍了一辈子,身后事竟如此惨烈,可恨可恨又可悲可叹。

父亲作画功力也不错,可惜现在许久都不拿起画笔作画,然而他语言能力非凡,一个内容平常的故事经他口中说出,总掩不住或喜或悲的意味。他自信自己语言能力不错,但文字能力就不如我,希望我能给他整理出来他这些“口述历史”。对于文字能力,我也不敢自夸,只不过在小学时我写过许多充满奇思妙想的故事在笔记本里(现在我那时写的本子也无处可寻,当然也不记得写的是哪些奇异故事),引得全班同学轮番传阅,还因有同学在上课偷看而遭老师没收,老师找我谈话让我以后别写这些免得影响别的同学学习。我私心想着,若是坚持到了现在,说不定也能成为第二个“蒋方舟”了。

中学时候,我曾投稿到一些报纸及杂志,我的摘录文字被刊登到报纸的中缝里面,也因此得到过报纸汇来给我的大约五十元稿费,却由于我当时尚属于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带上证件才能替我取到稿费,我便央求母亲去取,我那大意的母亲并不支持我写作,又不重视此事,便拖拖沓沓了几个月,最后去询问邮局得知稿费已被退回。然而或许我的文字受到一些同年龄人的喜欢,还招来笔友夸赞我的文笔不错,但我因不热衷做笔友并未给别人回信。因为此事,大大激励了我写作的信心,父亲也给朋友们炫耀老陆家终于出了个文章印刷为铅字的人。还有一次我画的画参加了一个儿童文学的投稿活动,也被刊登到那本儿童书上,对方打电话过来要我们付书刊费,父亲害怕被骗,就让对方先把书寄过来确认后再汇钱,那本刊登我画作的书后来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但回想起来,这莫不是打着举办画作活动的名义趁机兜售书籍的牟利手段吗,怪不得过去的市场经济各类奇招频频,想来真是高明。

记得位于z市繁华地带曾经有过一个电玩城,在我们中心城区商业气氛浓郁的步行街里,里头常常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最热门的当属摆在最中央的鲨鱼机,一大群人围住那机器消磨时光,有些人赌瘾大些,不一会儿的功夫万儿八千都能净输其中,还好父亲懂得克制只赢一点便不沉迷。听说我的外甥女被她父亲带到附近办事,未免得小孩子的她无聊乱跑,我那表哥就下注了五十元教她玩这鲨鱼机来试水,等他一个钟头后办完事回来,发现这小女孩不仅钱没输完反倒还赢了五十元。

我这位外甥女学东西很快,以前我曾带她到台球厅玩耍,教了她基本规则,个头才刚到台球桌般高的她便几乎能百发百中。运动神经丰富的她有时随我入游乐园玩,我也鼓励她尝试射击,也基本能箭无虚发,于是我想或许可以开发一下她的兴趣,说不定也能从事运动方面的职业。可一想运动员生涯太苦了,不仅花费无数时间、金钱、精力,想是没有多少家庭能熬得出来,何况我们这样的家族若非子女读书不行或有着神童般的天赋,家长往往是不愿意儿女走运动员这么一条吃青春饭的道路。于是我又萌生了叫小外甥女可以尝试考警校当射击类或者警察方面的想法,然而很快也被打消了,只因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警察这类的工作过于危险和辛苦,如若没有相应的家族关系,一般也不会往这方面去考虑前程。

不久后,z市政府就关闭了这些赌博场所,因许多人如同吸食鸦片一般投身其中,赢了小钱的人还想再赢点大钱,输了一把的人又想翻盘的比比皆是,最终害得多少家庭分崩离析、家财散尽,所以政府明智,将那赌博场所关闭,又组织并举办许多公益活动,引导着那些整日荒废时光的人去参加培训和就业,间接挽留住许多家庭的和睦。

有一阵儿父亲开始痴迷购买体育彩票,一到周末晚上就必须守在别家彩票店彻夜不归。经过多年的看球经验去研究博彩技巧,沉浸在寓“赌”于乐之中,他对下注哪支球队、赌胜平负哪个概率高以及是否加注都颇有心得,我有时也陪在旁边却到现在为止也看不懂规则。于是为了加强我的兴趣,父亲也会掏钱让我参与这“小赌怡情”,但连购几次却分文为中,对于我这求稳性格的人而言就更加兴致寥寥反而不愿再涉足。不过从后来的一次次我自己差点被骗的经历中,我突然意识到我终究抵不过人性贪婪,暴露出自己的赌徒心理,故而从此以后更加谨慎自省。

第一次是年少的我和堂妹去前文所述的欢乐谷游玩时,导游小姐姐给了旅行团里每个人一枚一块钱的硬币,邀请我们在旅途中的一处电玩城里投注,殊不知当时旅游圈内已然风行起赠送给客人们一点小恩小惠予以下注可增加游览乐趣,又同时能和该商店点位背后搞回扣或抽成。客人们拿到免费“筹码”,就在一些中奖率很低或者专门被技术调整过的机器里下注,利用大家的人性弱点,输者不甘还要追加筹码,赢者坚信受到命运眷顾却不肯收手,赌局之上除了庄家便从此没有赢家。我当时就在投掷了赠送的那枚硬币却无果后心中气馁,又想要翻盘,就去求得堂妹把她那枚硬币给我继续加注。幸而堂妹属于人间清醒,及时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让我没有越陷越深。

再一次是最近几年前,我有一段除了工作之外生活很无聊的时间里,莫名有人加我微信又不说话,只是默默在朋友圈里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赚钱妙招”的晒图和庆祝语——也就是通过“他们”已经悄悄发现的一个金融市场的bug,投入一些钱以后就能在一两天的时间内便可获利不少,我暗自观察了好些时间,最终敌不过人性,鬼使神差联系到那个微信账号。从攀谈当中我了解到他们的操作过程之类种种,为得到我的信任又将他们在平台操作步骤全程显示给我——其实就是骗子为我设计的“杀猪盘”,只待我入瓮——我在没有给任何亲友沟通的情况下,便擅自将钱打入骗子的支付宝账号。或许是上天垂怜,当时转款时几次三番都无法转入对方账户,而且支付宝账号一直在提醒我对方账号可能涉嫌诈骗已被封控,那时候我还迷糊着、头铁地联系对方抱怨怎么都转不了款过去呢?对方就提供了一个银行账号让我转,在最后输入转款密码的危急时刻,我忽然清醒过来,立刻意识到不对,便立刻将对方拉黑,又立刻现身说法告知身边的亲友一定小心。于是当我不断回想整个过程,终于意识到还算精明的自己确实有赌徒心理,实在后怕极了。

或许我曾经也是个照骗吧。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年少时我本自诩长相不赖,恰巧在一次网吧登录qq聊天软件时突然有陌生人加我,类似于现在的微信摇一摇功能,懵懂的我也欣然接受了邀请。那时候流行网恋,更有朋友是经过网恋奔现后修成正果的。初次聊天不久对方就要求视频看看,或许对方是个宅男?亦或是不怀好意之徒?没有经验的我一接视频后没有两秒钟就被对方关闭视频了,只留我一人在原地独自凌乱。后来一想,当天我穿了一袭血红色的冬衣,衣裳是化纤材质所以凌乱着的头发丝一碰到肩膀便像蒲公英似的带着静电,在网吧里那种黑呼呼的背景与屏幕一星半点的光线照耀下,接通视频的我才刚一抬头,又邪魅一笑,可不就能把对方吓跑了。果不其然,等我还想问他怎么突然关了的时候,发现对方眼疾手快已然将我删除。

后来又一次,被催婚逼得紧张的我尝试着使用相亲网站找找对象,有了上次悲催的经历,于是不敢冒险的我选择了拿闺蜜靓照作为自身头像,顿时遭到好多男孩的网上表白。带我说与闺蜜听后,她白了我几眼,恐怕想踹死我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