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造反好

原先那个叫做李珏的驿卒,算是饿死的吧?

虽然是吃土胀死的,但终归也算是饿死的。

想到原主是饿死的,李珏就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那个叫李珏的驿卒,不是病死的,也不是劳累而死,更不是被杀死,也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而是被生生饿死的。

当驿卒也能饿死,说出来谁信啊!

且不说驿卒也是卒,也是吃皇粮的,就说驿卒手里也有刀吧?

有刀------

看看放在一旁,已经被黄土掩盖了大半、且锈迹斑斑的腰刀,李珏摇摇头,心说这也算是刀?

丝毫没有兵器的威慑力,怕是连一根树枝也砍不断吧!

“老侄------”

挖坑的那人叫做李传勋,按照辈分来论,是李珏的本家侄儿,现年三十岁,比他的小叔李珏大十三岁。

“哎,小叔何事?”

“你这把刀就不能磨磨吗?磨光了就算不拿来砍人,也能吓人不是。”

李传勋都懒得动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小叔,你看那刀还能磨吗?再磨就磨没了。”

李珏看了看那把和薄铁皮一样的腰刀,心说是不能再磨了,再磨就只剩下刀把了。

有把像样的刀,就算是不去抢,也可以吓唬吓唬人,让别人给点吃的不是。

毕竟自己是驿卒,是大明正儿八经的驿卒,老百姓给点吃的也不过分吧?

似乎是猜到了李珏想法,李传勋又是淡淡地说道:“小叔啊,就不要打抢吃食的主意了,但凡周围有值得抢的,也不至于把小叔您饿的晕死过去-----”

李传勋说的没错,陕西三年大旱,缺粮缺水,据一位大官给皇帝上疏说,“米脂人从贼者十之七,邑几空------”

两人也不知在土堆上躺了多久,最终还是李传勋躺不住了,道:“小叔,莫躺在这里了,凉。我再去马料房那边看看,看看有没有掉在土里的黑豆,总不能等着饿死吧------”

说着,李传勋就坐了起来。

李珏依然躺着,说道:“老侄,咱们是驿卒是吧?”

李传勋转脸看着他,道:“小叔,不是了,不是了,咱们已经不是驿卒了,裁撤驿站驿卒的旨令前几日就已经到了,小叔和我都已经不是驿卒了。”

“我是说先前。”

“先前------小叔,这您可不能怪我,当初咱爷俩可是被判为发往边关戍边的,是您让我行贿于那些官员,咱爷俩才没有充军边关,而是来这里做了驿卒------”

李珏瞪了他一眼,道:“我怨你了吗?我说怨你了吗?”

李传勋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小叔没说怨我,是我多心了------”

李珏坐了起来,道:“当初我让你行贿那些官员,把咱们发往这里也没错啊。去了边关说不定会战死,在这里不用打仗,现在顶多饿死罢了。”

一听这话,李传勋赶紧陪着笑脸说道:“是啊是啊,小叔说的没错,只是小叔也不知道朝廷竟然裁撤驿站驿卒,把咱的铁杆高粱弄没了,这不怪小叔,谁也没有前后眼不是------”

谁知李珏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冲着他就吼道:“什么铁杆高粱?我就问你,来了这处驿站,你吃过几顿饱饭?是驿丞没打骂你,还是没有刁难克扣你?”

记忆里,那个李珏在这里当驿卒,就没过几天好日子,不是昨日被路过的官员敲诈,就是今日被驿丞整治,反正一天舒心日子也没过上。

看着火冒三丈的李珏,李传勋陪着小心说道:“小叔,那也总好过去做边卒吧?”

李珏愣了一下,心说也是,边卒也挨饿,也经常拿不到饷银,还要打仗,说不定哪天就挂了。

还是当驿卒好。当然,那也要皇帝不发昏,没有裁撤驿站驿卒才行。

当驿卒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消息灵通,来往的官员等人会经常说一些外间听不到的事情。

比如,这次裁撤驿站驿卒的事情,就有路过的官员说,这是那个叫毛羽健的御史先提出来的。

毛御史从外地进京做官,到了京城后便想讨一房小妾,可他家中的正室夫人是一只母老虎,惧内的毛御史就想趁着夫人还没有进京,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没曾想,就在毛御史煮这锅饭的时候,他家中的母老虎却突然到了京城。

于是,毛御史的好饭没有吃成,却吃了母老虎一顿穿山甲扯猪皮。

挨了母老虎的抓挠,毛御史越想越气,心说算着日子,母老虎不应该这么快就赶到京城。

后来,他细问之下才知道,母老虎是用了他留在家中的堪合,也就是由兵部发出的,供来往官员使用驿站的凭证。

有了驿站帮助,母老虎一路上有吃有喝有人使唤不说,还很快就到了京城。

毛御史顿时恼羞成怒,这才知道是自己坏了自己的好事。

于是,毛御史大义直言,带着满脸的指甲挠上疏皇帝,说是“堪合有发出无缴入,致使不该使用堪合的人也用堪合,专享驿递之利------”

堪合有发出无缴入,是你毛御史故意没有缴回兵部,好留给自家人用好吧。

当然,用完堪合不缴回去的人大有人在,也不仅仅是毛御史一人。

但毛御史的奏疏,开启了大明裁撤驿站的前奏。

这是路过的官员说的,真假不知道,有黑毛御史的嫌疑。

但另一位官员,也就是刑科给事中刘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年初上疏奏请皇帝,请求裁撤驿站驿卒,说是这样可以节省银子,而节省下来的银子,可以用来补充日益捉襟见肘的军费------

这刘懋很懂皇帝的心思,知道只要提银子的事情,皇帝一定会重视的。

果然,缺钱的崇祯皇帝便准了刘懋的奏请。

再后来,驿站废了,驿卒跑了,“李珏”就饿死了。

其实,即使崇祯不下旨令裁撤驿站,李珏等驿卒在驿站也只能混个半饱而已。

顶多只能说不至于饿死而已。

提起裁撤驿站的事情,李传勋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叔,先前有官员说,安定驿一年所需银子五万两,可发下来的只有一两千两。可就这点银子,安定县令还要按照惯例扣留四百两自用,余下的才拨给驿站。

你说,安定驿是这个样子,訚川驿又会好到哪里去,真的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说完,他狠狠地朝前面啐了一口,然后又说道:“小叔,咱们在这里吃不饱饭,发不出饷银来,崇祯爷知道吗?”

李珏没有说话,心说他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他裁撤驿卒,最后被一位驿卒逼得上吊了。

李传勋又恨恨地说道:“咱们本来就吃不饱饭,就这样还要裁撤驿站,真的是没良心,这不是逼着咱们造反吗?”

听了这位老侄的话后,李珏默然无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久没出声,李传勋便转脸看向他,一看之下,顿时觉得这位小叔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看不出来。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汉子突然明白这位小叔与之前哪里不一样了。

先前这位小叔的脸上,可从来没有这种表情。

这表情,让人看上去很是害怕。

就在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李珏突然说道:“造反好,就造反吧!”

李珏话音刚落,汉子顿时愣了。

李珏却像是早已想好了一样,又说道:“都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过,咱们有节操吗?”

说完,李珏抓起一把松散的黄土,朝天空扬去-------

虽是背着风,可依然有尘土落在两人的身上脸上,顿时两人都呛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