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抉择（中）

“志惊啊，你这个情况……”胡志惊连夜找到了辅导员，这是个有些资历的姓施的中年老师，恰好值班。

辅导员皱了皱眉，说实话，胡志惊在他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优等生，加上最近校方明令公示了封闭管控不好外出。此去又是连跨好几个省份，时长也不固定，而且学生家长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也还未了解到位……

更何况……他父亲已经跟自己打了招呼，让胡志惊安心待在学校，好好上课。

申城……他恨申城……

为了这么个学生，犯不着让他如此冒险。

“自古忠孝两难全，老师，拜托您了！”胡志惊对着辅导员连连鞠躬。

中年老师只是皱眉，他多希望此时不是单人值夜班，而是周围有几个同事帮他出出主意，劝个几句，他才好顺水推舟。

“我只有这么一个母亲啊！若是换位思考下，老师您当如何！？”胡志惊看辅导员不为所动，越发激动，“我，我不是诅咒您的意思！我……我只是……”

说完胡志惊开始语无伦次，作势快要跪下。

中年老师终是连忙从位子上站起，一把拖住了重心已经下坠的学生。

真正触动他的是胡志惊的那句换位思考……自己也早已不年轻了，不仅是为人子、更是为人父的年龄，混迹于体制多年的他似乎什么事情都学会了去权衡利弊，尽力做到滴水不漏。

可他却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江表本地的穷苦人家……是母亲白天接送晚上织布才供起了我们兄弟的求学路……可当自己功成名就欲养之时……亲却已不再了……

急性心肌梗死……辅导员头皮略微发麻，想起了胡父和胡志惊之前说过的信息，小心问道：“志惊，你母亲是不是心肌梗……”

胡志惊没有答话，只是无力的点点头。

辅导员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开口：“我现在给你开单子，但你要做好准备，此去一别，或许最近就不能回来了。”

胡志惊连连点头，感激之色溢于言表，还欲鞠躬，辅导员赶紧制止，装作不在意道：“你快去吧，块收拾收拾，对了别忘记抓紧买票。”

胡志惊闻言也不再犹豫，说自己已买好了车票。

辅导员苦笑着摇摇头，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魄力。

望着胡志惊离去的背影，辅导员轻声呢喃：“便陪你疯一把吧，行政那边，我来说……”

“母亲……我这一次，做对了吗……”

一上车的胡志惊便在座椅上满是焦急的揉搓着双手，彻夜难眠，连周围几个乘客都觉得莫名而肃杀。

而在医院这边，胡父在室外的长廊上做着同样的动作……

手术室内，

赵怀风与副主刀仍然不知疲惫的做着手术。

“主刀，患者体征区域虚弱，渗透压不太稳定……”一助看着仪表上的数据沉声开口。

“血袋，准备500毫升。”赵怀风说道，一旁的护士连忙下去准备。

“老赵，输血只是权宜之计，只怕是输不进去啊……”副主刀担忧道。

“而且输进过后，万一患者血压波动，只怕心脏……”一助补充道，眼神中同样满是担忧。

赵怀风眯了眯眼，语气满是平静：“没事，一百五下去之后看情况，时刻准备搭桥。”

没人能看到，赵怀风说话间微微紧了紧手，克制住让自己保持镇定。

很快一百五十毫升的血液下去，胡母的体征波动了几秒，随后平稳了下来。

静谧的手术室内竟能听得到每个人合起来的舒气声。

几人神色有些喜悦，毕竟对于任何一家医院来说，每成功急救一位突然心肌梗病人，都是一桩足以宣传的美谈。

唯独赵怀风的轻轻皱了皱眉，总觉得手术远没有这么简单。

当几人有些意动之时，赵怀风死死盯着仪表，又时不时看看创口处，只见仪表上的数字开始下降。

“1——2——3……”赵怀风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错愕，又看了看创口。

只见心室右动脉开始渗血……再渗血……逐渐溢出右心室。

“刀！还有血包！”赵怀风几乎是低吼出的。

团队又开始急促运作，但由于有主心骨在，所以并不仓乱。

二助看着心室中的血液，下意识要拿止血钳和纱布按住。

“不，不要止血！”赵怀风立即制止，“继续输血，速度先3后6（ml/分）”

“副主刀，准备搭桥、一助，将腔内血液放掉。”赵怀风临危不乱的指挥着。

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是一怔，但凡了解医术的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凶险，可能稍有不慎，都会导致病人下不来……但众人手上的动作均是不慢。

心脏搭桥还只是手术的一步，应对心肌梗死，要做的还远不止这么些……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

胡父不知不觉已在手术室外待了七个小时，周围已有几波护士劝他先下去休息，一有消息便马上通知，但胡父却怎么也不肯，坚称要见到妻子出来的第一面。

而胡志惊那边，路程已然不远，心里却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

……

“呼……终于是稳下来了……”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团队几人看着手术结果，心里的石头终究是落了下来，连不苟言笑的赵怀风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准备缝合，然后静等三十分钟。”赵怀风下达了这场战斗的最后一条指令。

小施此时则从门口过来，轻声对赵怀风说：“教授，患者丈夫和儿子此时都在门外。”

赵怀风点了点头，此时悄然贴身的二助却低声附耳对赵怀风说了几句话。

赵怀风脸色骤变，完全没有了方才做完手术的喜悦，而是有了些忐忑和无措。

二助则低头笑而不出声，在心中道“可笑你赵怀风贵为主任，最善治身病，却不能治心病。”

手术室外，胡氏父子交谈几句，很快便相顾无言，唯有神色复杂和眸中的纠结。

“父亲，你莫要骗我，妈她当真是这么说的？”胡志惊内心早已信了七八分，却还是忍不住问询。

胡父只是一个劲的低头皱眉，“可怜我们家实在负担不起，要不然你妈妈怎么会早早有了这个打算……”

“哎，恨呐！”胡志惊第一次尝到了贫困的滋味，原来离自己竟这般刻骨。

“我能借！我有很多朋友！我肯定会还的、肯定会还的！”胡志惊语调一变，咬着牙。

“孩子，别傻了，没用的……”胡父摇头，神色悲悯。

胡志惊眼神黯淡下来，本来拿起手机的手也无力垂下，嘴里却还呢喃重复着：“我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

监护室内，胡母手指微动，这一举动让场上的人都激动起来。

二助此时沉声开口：“除了主任、一助，其他人都先出去吧。”

赵怀风和一助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释怀，让众人出去。

很快，房间里就只留下了五个人。

“小施，你也出去。”一助沉声开口。

助理疑惑地看了看教授，见赵怀风不为所动，也悄悄出了门。

助理刚把门带上一个转身，见父子二人在远处的长廊，神色低垂，不知在说什么，便迎面走去。

“手术目前比较成功，但毕竟患者病发突然，后续还要观察，无法给出具体保证。”助理如是汇报了手术情况，却见二人神色并没有明显的缓和，便和他们深入聊了下去……

而房间内，胡母不出几人判断，缓慢醒来，即便气若游丝，十分虚弱，但仍是强撑着开口。

“接下来的费用是多少？”

赵怀风眉头挑动，刚要开口，却见二助对二人附耳道：“我之前就看过了，他们这个家庭，负担不起……”

胡母见三人皆是嘴唇紧抿，心中早已知晓了答案，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要让家属进来见一面吗？”一助小心问道。

胡母只是闭眼，没有再说话，内心却早有了答案……

二助朝他丢了个眼色，又狠狠摇头。

三人走出房间来到休息室，气氛霎时沉闷，仿佛比先前的手术室内更为严肃。

还是二助最先开口，语气小心翼翼：“你们难道没发现吗？胡母本就一心求死……”

见二人没再说话，二助发言逐渐大胆：“你们说患者为什么刚好就在身上留了纸条？为什么她一醒来却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喜悦？为什么……”

“够了！”一助听不下去，直接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