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与月色之间

灵堂上，

前面是跪拜的文武百官，哭哭啼啼的太妃们，后面是燃着催情香料，罗衣轻解的美人儿。

皇上开始还有点克制能力，到后来就放飞了……

疯狂！刺激！

1

我死的那天，大雪纷飞。

端木珉不顾我怀有他六个月的骨肉，把我悬在城门下方，试图阻挡凤家30万大军。

“凤家军看清楚了，这是你家小姐，凤轻尘！你们若再往前一步，朕要她一尸两命！”

数百米外，我师哥银甲雪袍，眸中全是痛色。

半晌抬手，鸣金收兵。

端木珉笑了，一把搂过旁边美人，得意地指着我：

“美人儿，朕说得没错吧？只要凤轻尘在，那凤家，30万大军也好，80万大军也罢，还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美人笑意嫣然：“皇上哥哥威武！贵妃姐姐大义！”

说话间，她旋身到我面前，

右手猛地一捅，从袖间滑出来的匕首插入我的小腹！

利刃缓缓转动。

美人伏在我耳边：“凤家军为你而来，你死了，你猜他们会不会立即攻城？”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京城一旦攻破，她这个皇上的宠妃，就要成阶下囚了！

她侧头，娇俏着：“皇上哥哥，臣妾不喜姐姐腹中胎儿，咱们一起把胎儿剖出来，好不好？”

端木珉眸中有惊愕，一瞬变得茫然，随即抚掌大笑：

“好！有趣！美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

鲜血淅淅沥沥。

血肉绞动的声音，小腹撕开的声音……

那人一把掏出胎儿，从高台狠狠砸下！

……

收兵的锣声骤然停歇。

京城内外，仿佛被人按了休止符，有雪花从天上飘下，纷纷扰扰。

我的五感早已衰退，每一朵雪花都是血色。

师哥猩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喊：

“凤家军听令，攻城！”

“攻！城！”

2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刚被梦魇住了！”

我睁开眼睛，

战鼓金锣不再，漫天雪花不再……

铁马金戈，凛冽的风，鲜红的血都不再了……

唯一还在的，是小腹的疼痛感。

“小姐，咱们现在可是在京城，您梦里一直喊着‘昏君、昏君’，吓死婢子了！”

说话的是丫鬟红玉，她拍了拍胸脯，掏出帕子就要给我擦汗。

我捉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真好，活着真好！

上一世，她为护我而死，被人活生生剖出心脏，如今，我会护她周全！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我笑着摇头，指腹在她脸上滑过，余光掠过周围。

这里是镇国将军府的庭院。

我坐在廊间，囫囵觉刚醒，额上后脊全是薄汗。

“对了，小姐，太子爷来找您了，正在偏厅候着。”红玉再补了一句。

我微微眯眼。

我死的时候，大周国可没有太子！

如今，我既重生，红玉还好好活着，那这太子爷，可不就是端木珉吗？

“滚！让开！”熟悉的声音传来，“孤要见凤轻尘！……等等等，等了多久了？！孤的路也是你们能挡的吗？！”

天青色的袍角从廊后闪过。

端木珉身后跟着一绝色女子，可不就是往我身上捅刀子的美人儿吗？

“轻尘，孤前几日捡到一孤女，名唤青莲。”端木珉很急，不等我行礼，兴冲冲指着绝色女子，“孤想着，她与红玉的名字甚是相近，与你也算缘分，今日专门把她带来，送给你做贴身婢女！”

女子盈盈下伏，做跪拜之礼。

螓首蛾眉，露出来的一截脖子又白又嫩。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3

前世，

端木珉专门把人送来，

我便知这位是特殊的，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名义上是婢女，实则权当认了个干妹妹。

几日后，

皇上死于骤疾，端木珉匆忙登基。

不等守孝期过，他迫不及待把我接进了宫，连同我的婢女，之后日日宿在我宫中。

一个月，我的位分连跳五级。

不光后妃对我恨之入骨，朝臣们也纷纷上书，劝端木珉雨露均沾，切莫忘了祖宗规矩。

端木珉大发雷霆：

“朕宠谁不宠谁，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置喙了？滚！”

那时，我是架在火上烤的鹌鹑。

层出不穷的下毒事件，一波接一波的栽赃嫁祸，所有人视我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没有人注意到，

除了我，还有一人平步青云。

她与我住在同一座宫殿，一正一偏。

旁人都以为她是托我的福，端木珉爱屋及乌。

只有我知道，端木珉是真爱她，那无数个所谓宠幸我的夜晚，其实在偏殿与她颠鸾倒凤。

端木珉每次给我晋升位分，必定连带她，我跳三级，她升一级；

端木珉每次赏到我宫中的东西，张扬华贵的给我，精致实用的给她……

她的一切，不显山，不露水。

“凤轻尘，你记住了，你在宫中的所有显赫，都是青莲带给你的！”

“好好做你的箭靶子！朕不许任何人朝青莲下手！”

“凤家把你教得很好，朕很满意。”……

我微笑。

所谓帝王宠爱与宫中显赫，我一点也不稀罕。

凤家世代为将。

皇上娶凤家女子，一是以示恩宠，二是在京城扣有人质；凤家把女儿送入宫中，则是为了消除皇上的猜忌之心。

4

做箭靶子嘛，本来，也不是不行。

在宫里久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也是乐趣。

那年冬，

漠北干旱，妖夜国大举来犯，被凤家军驱逐。

我哥和我师哥少年意气，大败敌军后，又千里奔袭，深入敌境千余里，把对方王军主力歼灭干净！

皇上大喜，这意味着妖夜国未来20年，再无一战之力。

我哥班师回朝，代全军接受封赏。

当夜晚宴，我哥微醺，席间出去了一趟，说是出恭。

然而，半盏茶后——

青莲衣不蔽体，哭哭啼啼冲进宫殿，控诉我哥轻薄于她。

皇上震怒，恶狠狠看了我一眼，拂袖出殿。

我忙着跟了出去。

在殿外偏僻处，我哥醉卧树下，手中抓着一片布料，正是青莲衣服上的。

我知道青莲在端木珉心目中的地位，暗叫不好，当即双膝跪下，额头抵至地面：

“皇上明鉴，凤小将军从不耽于女色，对皇上恭敬有加，方才离席时并未大醉，此刻却人事不省，其中怕有蹊跷，还请皇上派人彻查！”

青莲哭得更凶。

“姐姐的意思是，臣妾故意勾引凤小将军，还嫁祸给凤小将军？！合着臣妾的清白就不是清白？”

“姐姐贵为一国贵妃，凤小将军是有功之臣，自然都没错！错的只有臣妾！是臣妾……贱命一条！”

最后几个字时，她浑身都在抖，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话间起身，朝旁边太液池纵身一跃。

皇上心急，跟着跳了下去，随即是侍卫太监“噗通噗通”下饺子似地跳了下去。

我的心沉了沉，直起弯下的腰身，只笔挺挺跪着。

之后，青莲被救。

只是冬日水寒，她和皇上双双大病一场。

我哥押入大牢候审。

那时，我已有三个月身孕。

无论我怎么求情，怎么陈述显而易见的真相，皇上都选择性看不见。

更重要的是，为了做青莲的挡箭牌，我这个宠妃在后宫根本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那时，落井下石者众，雪中送炭者无。

一个月后，

我哥死在狱中……

他死得很惨，手指脚趾被一根根剁下，铁链穿过肋骨……

我给他收尸时，胸腹处全是溃烂……

我想尽一切办法，把我哥在狱中的惨状传到边关。

再之后，

我被软禁，他们毒哑了我的嗓子，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

红玉也是那个时候死的。

皇上依旧日日去我的宫殿，仿佛恩宠不减。

再之后，

凤家军反了！

率兵的是我师哥，30万大军，直逼京城！

……

5

眼前的一幕让我愣了片刻。

端木珉早不耐烦，他舍不得青莲跪久了，站在旁边干咳了好几声，提醒我别太过，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回过神来，一瞬笑靥如花。

“殿下见笑了！是臣女不好，臣女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端木珉唇角上抿，一副自己的宝贝儿被人夸了的模样。

我起身，快步走到青莲面前，亲自把她扶起，开始给这两人挖坑：

“殿下，这么个可人儿，真要让她做婢女吗？不如臣女收她做义妹？往后，她就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无论吃穿用度，还是婚嫁，都是上乘。”

端木珉满脸一言难尽，就差没骂我朽木不可雕也。

“不，就婢女！”他说得很干脆。

他若想给青莲找个“小姐”的身份，满朝文武，可供选择许多，可那样的话，实在太打眼，怕还没进宫，就被人盯上了。

做我的婢女就不同了——

第一，我迟早要进宫，婢女势必会跟着；

第二，就我们家的家世，我做皇后都不为过，庇护一个小小的婢女，再简单不过；

第三，有我在前面顶着，谁会注意到她？

我朝端木珉行了个万福礼，算是应下。

青莲眼巴巴看着端木珉，双眸秋波暗送，恋恋不舍，生怕我看不出来她和端木珉的关系。

“放心，轻尘待人极好。”端木珉毫不避讳地拍了拍青莲的小手，“她待贴身婢女，和待亲姐妹没什么区别！”

说话间，他特地看了我一眼，暗示意味极浓。

我笑得端庄大气。

直到端木珉离开，这才缓缓转身，看着青莲，笑容尽敛。

像我这种将门出生，又在沙场上长大的女子，不笑的时候，眉宇间自带杀气。

青莲一下慌了，瞪大眼睛，连连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露出恶毒的笑，踱步到她面前，指尖贴在她娇嫩的脸上：

“你知道我和太子什么关系吗？”

“在我面前勾引太子，究竟是谁不要命了？嗯？”

“这么好看一张脸，如果毁了，你猜，太子还会喜欢吗？”

我手上用了半分力，指甲在她皮肤上划过，显出白痕。

她怕得瑟瑟发抖，眼尾发红，长睫疯狂颤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细微处勾着眼睛看我。

呵，这狐媚的小模样！

我一巴掌扇过去，五指猛地一收，抓住她的脖子，像抓鸡脖子一样，轻易把她提起来，离地面七八寸。

“从小到大，便只学如何勾引男人吧？”

我偏着头，看着她因呼吸不畅涨红的脸，第一次嚼出报复的快感，再松开手时，她啪地落回地面，低伏着，咳嗽不停。

我大笑，像踢野狗一样，在她身上踢了踢：

“来人，把她丢进柴房，不给她水喝！等她什么时候认清自己身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下人们拽着她的胳膊，拖行着她。

她一边咳，一边大喊：

“凤轻尘！你会遭报应的！你要敢动我一根头发，太子定要你生不如死！”

我低笑。

呵，我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怕什么报应？！

“我刚动你的，岂止一根头发？”

重活一世，

谁让谁生不如死，还不一定呢！

6

青莲在柴房浑浑噩噩过了三天。

除了咸菜窝窝头，再无其他吃的，特别是水。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干涸得像枯萎的蝴蝶，头发分叉严重，皮肤上满是白屑，嘴唇皲裂出无数道口子，躺在柴垛子旁一动不动。

“小姐，怎么办？她不会死了吧？”毕竟是太子的人，红玉很担心。

“怎么可能？祸害遗万年的道理你听过吧？不就是缺水吗？来人，把她丢池塘。”我挥手，“泡一泡就好了！”

红玉惊讶地看着我：“泡一泡能好？”

片刻后，

青莲在池塘里挣扎，呼喊救命。红玉一脸钦佩地看着我。

我叫人在池塘边支了个马扎子，亲自动手，一次次把青莲按进水里，待她生死一线，再把她拽起来。

她不停地溺水，咳嗽，溺水，咳嗽……

“怎么样？想明白了吗？现在知道我能不能动你了？”

“能，能……小姐什么都能……我错了，求小姐高抬贵手……”

“说说看，太子是你能勾引的吗？”

“不，不是的……太子是小姐的……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小姐。”

我“嗯”了一声，把她从池塘拖出来，再叫人等她梳洗干净，打扮漂亮了，才把府里最粗最重的活儿派给她。

“小姐，为什么让她先打扮？直接派她干活儿不好吗？”

“太子送来的衣服，总不能烂在这里。”我轻笑，“再说，穿华服，干重活儿，心理落差才大。”

“另外，传令下去，这个女人的来历重点查！往上挖三辈！查九族！同村其他人，朝外查三族！”

上辈子，我同样派人查过，只不过，当时只查了出处，没查出任何问题。

但仔细想，她作妖的时间节点，端木珉杀我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愕与茫然，怎么看怎么古怪。

7

太子时常派人来，有时送糕点，有时送成衣，有时送首饰，一天三次不嫌多。

我故意让青莲看见，也好几次看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恶毒。

是了，她在将军府过得越不如意，越会把希望寄托在端木珉身上，会想尽一切办法找端木珉……

我给他们选了个最好的时机！

保证他们一【啪】天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