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室逢灯

王璟山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只持续了一次摇铃的时间。

随后,舟自渡邀少年就座,并亲手沏了壶茶。

茶中飘荡着指甲盖大小的莫名叶片,在暖色烛火的照耀下,如同翡翠般泛起荧光,绿意盎然。

铃音宛在。

少年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卸下心防无比畅快。

更令王璟山惊喜的是,随着暖意融入腹中,他体内的灵力瞬间充沛,甚至隐约逼近了胎息九层。

少年细细咀嚼着那一小片碎叶,深知即使踏遍整个两宋的灵田,也无法寻觅到与之相媲美的灵植与灵药。

“晚生王璟山,多谢仙长赐茶。敢问仙长贵姓?”

“叫我舟掌柜便是。”

王璟山留连不舍地滚动喉结,起身向舟自渡郑重行了礼:

“晚生口快心直,欲知舟掌柜相助何方。”

“不先问我的修为和来历?”

“晚生只想知道今晚您帮谁,旁的您不说,晚生便不问。至于您的修为,明眼人一看便知……”

王璟山微垂下头,目光不敢与舟自渡平视:

“过去几年,晚生自以为天赋绝伦,将是北宋国前二位晋升练气者。

“今日巧遇前辈,仅凭一手灵器之威,便将晚生收拾得服服帖帖——

“您突破到练气境,显然已有数年光景,否则手法断不可能如此娴熟。

“晚生猜的可对?”

舟自渡表面上微微点头,心中却对原定的筑基人设做了些许调整。

他望向东南,怅惘地叹了口气:

“想当年,我不过一渔民幼子,与大哥两人,随残宋苟活于崖山。

“幸得真君庇佑,不仅免于葬身鱼腹,甚至得以获得修仙的机缘。

“后来,二圣北伐兴朝,闹出好大一番声势。大哥与我却认为,此法有违真君临别前的嘱托。

“于是避世修炼,不再涉足凡尘,只求早日踏上道途,为补全天道尽一份微薄之力。”

短短数语,却在王璟山心中激起翻江倒海的疑惑。

‘此人竟是崖山派,且还是平民出身?’

可他分明记得,崖山派内部按尊卑、职权、出身、理念层层分化,贵为皇修的二圣,又怎会让民修接触《修真百艺僻阁集注》,参详炼器之法?

待王璟山开口,问的却是:

“何为道途?”

“避世多年,不曾想,就连一卷《修士常识》,那赵昺也握得这般紧。”

舟自渡伸出一只手,轻挡住王璟山倒第二杯茶的动作,同时说道:

“炼气士口中的道途,指的是追求成仙与在术法上达到更高境界的指向性延伸。

“你可暂时简单理解成职业,如剑道、医道、魂道、命道、器道等等。

“从练气境开始,修为的提高不再只限于功法。道途的进境与探索,将成为晋升的根本。”

少年连忙追问:

“何时选择道途?”

“首次道途抉择,必定出现在练气境关隘。”

“那该如何抉择?不抉择又会怎样?”

“一日不抉择,便一日突破不了胎息。”

舟自渡看出少年所想,直接点明冯忠全修为不得寸进、天下至今没有练气初期的原因。

“抉择的方式,自然还是修炼。

“从《修真百艺僻阁集注》选择某门道艺精研,或《天上剑宗御剑诀内门弟子用》习至入门,或按《照澈万丹》之法炼制出第一炉丹。

“总之,胎息巅峰只需初步掌握一门道途,即可一跃练气。”

王璟山陷入了沉思,右手不再惦记着茶壶,而是放在了胸口。

他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将转寿典仪的阵图掏出,请舟掌柜参详。

“……此阵法乃冯忠全所制,为何他没有以阵入道?”

“亲自绘制、施展一次完整的灵阵,便可借阵道晋升。所以,冯忠全已经双腿踏入了练气境,只有上半身还留在胎息。”

“怎会如此?”

“他是否在同时钻研其他道途?”

王璟山很快便想到答案。

“难道是因为,冯忠全想炼制《修真百艺僻阁集注》中的某件灵器?”

“道途壁垒,是修真者不可逾越的天堑。纵使是修真界昔年的天尊,亦无同修三道的存在。”

舟自渡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两杯,轻啜一口,继续道:

“也只有像冯忠全这般卑微者,违逆道途壁垒,才仅用付出止步胎息的代价。

“记住,只有筑基往后,方能顺利开启第二条道途。”

王璟山犹如被雷电击中,震撼不已,久久无法平复。

他在修真司度过了四年,从未接收过如此至关重要的信息。光是消化这一炷香时间的对答,便得占据全部心神。

旁边,舟自渡静静品茶,等待少年醒悟。

茶叶名为‘晴光绿苹’,属于极品灵植,在不同灵气的冲泡下,可发挥不同的效用。

若以上清灵气烹饮,可扩充神识,滋养魂魄,短期免受一切幻道术法的影响。

而以液态水蒸气泡之,则会得到一壶口感上佳的茶汤,使饮客平心静气,心生愉悦……当然,还能加快灵力的恢复。

舟自渡瞥了少年一眼。

毕竟这茶很少拿出来喝,他难以断言功效。

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鸡鸣。

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王璟山回神之后,连忙起身道谢。

舟自渡却说:“不急。”

他收起转寿典仪的图纸,走至犄角旮旯处,抽出把做工粗糙的木剑,递给少年。

而后掀开遮掩内室的布帘。

“我大哥在里头练剑,你且看看再走。”

王璟山紧握木剑,带着一头的困惑和迷茫,踏入了内室。

片刻,他又一脸茫然地从中走出,只是将木剑负在了背后。

‘候选人王璟山,男。转寿法伪灵根。后天三灵根。剑道待补。’

舟自渡边写边走进内室,没有理会王璟山的告别。

少年只得面朝布帘,单方面行了师礼,然后踏出药坊。

临走时,还不忘帮两位“恩师”闭上店门,挂上打烊牌。

直到他施展步法燕雀行,在百姓屋檐上疾奔了段长路,中途猛然一震,才想起舟师父尚未回应“相助何方”之问。

只回望了两眼,少年便迅速调整好心态,轻声道:

“无碍,待城外之事解决,璟山再正式拜见两位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