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回 许仲康夺船避箭

臂挽鞍鞒护主身，手持篙楫在波津。若非许褚倾心救，孟德应为泉下人。

上回书说的是割须弃袍，今天该说夺船避箭了。《三国演义》是中国第一部才子书，也是描写战争最好的一部历史小说。当然，咱们一般都看官渡、赤壁、彝陵三大战役，但描写最生动的，跟电影蒙太奇一样的，就是潼关曹操跟马超这一战了。您看，上回说割须弃袍，整个儿画面都在您脑子里了：三十万大兵的杀人战场，曹操被马超战败，先把相貂摘了，然后脱红袍，又把胡子割了，所有西凉人马全追曹操一个人。曹操跟马超这一战，虽说比不了那三场大战役，但仍然写得十分生动，十分了得。所以说《三国演义》不但有权谋机变、诗词歌赋，还有人情往来、战争画面，确实是值得您好好看的一部书，也是值得我们好好说的一部书。

昨天准备这段夺船避箭，我就琢磨：为什么曹操跟马超这次战役，没那么快解决？为什么非得割须弃袍，夺船避箭？这就说明主要描写的是马超之勇，而曹操的谋略是随着战争的发展变化出现的，并不是事先预备好的，那曹操就已然很了不得了。

马超誓报父仇，指挥大队人马追赶曹操，最后曹操头戴三角头巾跑。追着追着，马超往前一看，就曹操一个人，旁边已然没人陪着了。这下儿马超高兴了，高声喊嚷：“曹贼，你跑不了了！”催马拧枪往前追。曹操回头一看：“呀……”真吓坏了，四面八方没有自己的战将，只有马超纵马持枪追赶自己，还有百步之遥。曹操知道马超不但枪法好，箭法也准，武艺高强，本领出众，曹操真害怕了。“曹贼，你拿命来！”“吧嗒”一声，吓得曹操马鞭子掉在地下了。这时，曹操看前边有一棵树，心说：这回好了。马超追赶曹操，他可没看见这棵树，净注意曹操了，心说：我离你只有百步之遥，马往前再一蹿，估计尺寸，大枪扎你后心正合适。马超掌握好尺寸，往前一催马，“啊呀呀呀呀呀”，眼看要到了，正好是这尺寸，“欻”，大枪就过来了。曹操突然往这棵树的旁边一拐，这就是曹操的聪明之处，马超的枪想撤回来已然来不及了，往前一扎，以为能扎到曹操的后心，没想到扎到树上了：“噗……”为什么扎到树上也是这声儿，跟扎人差不多？因为树是活的。大枪扎到活树上就不好办了，活树有水分，再想往回撤可不容易。再说马超这一枪使尽全身之力，百分之百的力气都在这条枪上呢，想一枪把曹操扎死，给爹爹报仇，给兄弟报仇，结果一枪扎到树上，这会儿曹操已然绕到树后去了。马超两膀一晃千钧之力，往回一拔：“开……”好容易把枪拔出来，曹操已然跑远了。马超催马拧枪，高声喊嚷：“曹贼，你哪里走！”“啊呀呀呀呀呀”，追得这快。眼瞧要追上了，曹操心说：玩儿完了。再往四外看，一个保驾的战将都没有。

眼看曹操就要死在马超之手，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喊嚷：“丞相休得惊慌，末将来也！”曹操顺声音看，马超也顺声音看，来了一员小将，金盔金甲大红战袍，胯下马，掌中一口刀，正是曹洪。“哎呀，快来救我……”曹操往旁一闪，曹洪掌中这口刀对着马孟起，“欻”，搂头盖顶就是一刀，马超赶紧合枪招架。曹洪扳刀头献刀，马超枪杆往出一划。两人二马一错镫，圈回马来再战，杀在一处。曹操瞧着：嘿，幸亏曹洪来了，现在自己还是顾逃命要紧啊。曹操继续往前跑，“啊呀呀呀呀呀”，寻找自己的部队。曹洪使出全身之力，跟马超杀在一起，就玩儿了命了。一个掌中五钩神飞枪，一个掌中一口刀，两个人杀了四十多个回合，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分不出输赢胜败来，可曹洪就急了。为什么？自己这口刀，一刀比一刀迟，一刀比一刀慢，渐渐顶不住了。再看马超，浑身的力气都贯到这条枪上，一枪比一枪急，一枪比一枪快，枪枪进逼曹洪。如果曹洪有个闪失，马超接着再往前追曹操，曹操还得有生命危险。曹洪汗都下来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有人高声喊嚷：“曹洪，闪开了！”曹洪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了，大将夏侯渊。夏侯渊掌中刀，催马就奔了马超，“欻”，刀就下来了。马超只好舍了曹洪，迎敌夏侯渊。他们动起手来，曹洪就闪开了，心说：夏侯渊来得太及时啦，再晚来一会儿，我这条命可能就得扔在马超手里。夏侯渊跟马超杀了几十个回合，心说：我得跑，时间长了我也顶不住。一边打一边跑，一边打一边跑。打着打着，前边炮声一响，“叨”，马超一看，前边是山，由打山后闪出曹操的兵将来了，就见曹操催马跑过去了。马超心想：得啦，现在曹操身边有曹洪，还有夏侯渊，兵将又来了，我就一个人，后边的兵将都没到呢，今天已然没法儿要曹操的命了。如果我被陷重围，就可能死在曹兵之手，孤军深入的事儿我不干。想到这儿，马超虚点一枪，拨转马头就跑，曹操的兵将也没追。马超回去了，曹操得救了。

曹操带着残兵败将往前走着走着，看见一座营寨。曹操心说：哎呀，我兄弟曹仁真是一员大将。因为曹操在出兵之前，让曹洪跟徐晃带兵替钟繇镇守潼关，曹仁就跟曹操说：“曹洪年轻，而且脾气不好，性情急躁，恐怕潼关有失。”曹操说：“那你赶紧押送粮草，到前边给曹洪打个接应。”等曹操的人马赶到潼关，曹仁说：“您赶紧扎营，把营寨扎好，有了立脚之地，就好办了。”今天再看曹仁这座大营，安扎得铁桶相似。曹仁看曹操回来了，打开寨门，把曹操的残兵败将接进寨中。曹操来到中军大帐，洗了洗脸，漱了漱口，坐这儿休息休息，然后摘盔卸甲，一伸手把三角头巾摘下来了。再一摸胡子，曹操心说：嘿嘿，我今天败得可太惨了。这就叫“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曹操往这儿一坐，大伙儿想乐也不敢乐。您说三角头巾可以摘了，胡子怎么办呢？齐茬儿。大伙儿谁也不敢乐，你一乐，曹操一生气，把你宰了怎么办？大伙儿还得给曹操道惊。

曹操马上传令：“来呀，命曹洪进见。”现在曹洪摘盔卸甲脱战袍，已然缓过气儿来了，来到中军大帐，跪倒在地：“曹洪拜见丞相。”“子廉，幸亏有你，不然今天我就死在马超贼手。”今天要没有曹洪，曹操真死了，幸亏上回失潼关曹操没杀曹洪。曹操重赏曹洪，曹洪谢过曹操之后，往旁边一退。至于到底赏了多少两，咱也就甭说了，反正没给咱们一两，也没从咱兜儿里掏出一两，是吧？然后，曹操传令：“曹仁。”“在。”“而今潼关一战，吃了小小败仗，不足挂齿。”大伙儿一听：还小小败仗呢？胡子都没了，还不足挂齿啊？“马上传本丞相的命令，紧闭营门，高挑免战牌。任凭西凉人马如何叫骂，不准出战，出战者斩！”曹仁马上把这道命令传出去了。整个儿营寨布置好了，营寨里一杆旗一支兵，一杆旗一支兵，后边架上强弓硬弩；营寨外前边栽埋鹿角栅、铁蒺藜，挖好战壕；然后营门一关，免战牌就挑起来了。大伙儿也不明白曹操想干什么。

第二天，马超指挥西凉人马在曹营外把阵势列开，直接开骂，把曹操祖宗三代骂得不吐核儿。当兵的也没法儿报啊，只能禀报曹仁。曹仁来到中军大帐：“丞相，您听见了吗？”“已然听到了，任凭他们叫骂。”曹操听见了，反正骂人没有好听的，说骂我长得好看？不可能啊。“高挑免战牌，不准出战，出战者斩！”“是。”曹仁出去传令。

一天骂，两天骂，三天骂……天天西凉人马都到这儿骂，曹营这些当兵的受不了了：虽然骂的是丞相，丞相在中军大帐里听没听见不知道，但我们可都听见了。要是骂丞相不是东西，我们都跟着不是东西呀。当兵的都有将领管着，就找他们的主管战将；战将都有主将，就找他们的主将……找着找着，就找到曹仁这儿了。“您说这怎么办呢？”“怎么啦？”“西凉人马天天这么骂，丞相又老不出战，这算怎么回事儿啊？”“高挑免战牌，出战者斩！”“啧，您说丞相这回怎么了，打了一回败仗怎么变这么怂了？”“你说谁呢？”“丞相至于不至于的呀，不就……是割须弃袍么。”“哼，找死吧你？嗯？”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就给曹仁出主意。

曹仁实在也憋不住了，找曹操来了。“丞相。”“何事？”“这……这些战将都来找我，都说西凉人马不过仗着有马。”“嗯，西凉骑兵不少。”“有大枪。”“是，西凉人马都使长枪。战将们还讲些什么？”“那……战将们都说了，西凉人马虽然有马、有长枪，但咱们可以准备好弓箭往出射，一射就把他们都射跑了。”“好啊，曹仁，你去告诉众位将军，马超手下西凉人马马快枪长，我知道，现在咱们营门紧闭，把营寨守护好，他们攻不进来，就算他们的枪再长，能扎得着你们吗？他们的枪再长，能扎得着我吗？战与不战，不在于贼兵之手，而在我曹某之意。”打不打得听我曹操的。我这座营寨安扎得很好，西凉人马攻不破这座营寨，他们突然拿大枪一扎，变十二丈五，都扎到我这儿来了？不可能啊。战与不战，是我曹操决定的。“你们有什么可怕的？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营寨。”“哎。”曹仁只好出去传令。这样，不管西凉人马叫战，西凉人马骂战，曹操就是不出战。

这天，中军官打听完消息，带着远探来到中军大帐，单腿打千儿往地下一跪：“报！”“何事？”“丞相，探马来报，现在马超潼关之内又增加了两万羌兵。”“哦？哈哈哈哈哈哈……”中军官心说：您还乐呢？二十万人马都打得您割须弃袍了，现在又增加两万，您那胡子可还没长出来呢，再割割哪儿啊？中军官瞧着曹操，没想到曹操还乐，也不明白曹操到底乐什么。其实您看《三国演义》就琢磨，大家都爱琢磨刘备的哭，但您也得琢磨琢磨曹操的乐。赤壁鏖兵，火烧战船，八十三万人马的连营三百里，被诸葛亮借东风，周瑜一把火、黄盖一放火，全烧了。曹操好容易逃出来了，天降大雨，把这场大火灭得差不多了，曹操一乐，把赵云乐出来了；曹操一乐，把张飞乐出来了；曹操一乐，把关云长乐出来了。曹操是真高兴吗？身边就剩二十七个人了，还高兴？不可能，而是曹操心胸宽广。那现在增加了两万羌兵，曹操的乐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过了没几天，曹操正在中军大帐之中坐着，有人来报：“报！”“何事？”“关上又增加羌兵一万五千人。”“好，哈哈哈哈哈哈……”这回比上回声儿还大，把这些战将都乐毛了。“羌兵来到潼关，马超增兵，我营大喜。来呀，摆上酒宴，大家共同贺喜！”大伙儿一听：丞相是疯了，戴三角头巾戴糊涂了。人家又增兵了，两次增兵一共增加三万五千人了，结果您还乐，还摆上酒宴贺喜？其实曹操的目光还是很远的。曹操手下的战将都认为马超增兵对曹操不好，但曹操认为马超增兵很好，因为增加的是羌人部落的兵。

《三国演义》说到这儿了，您都知道曹操自山东起事之后，保着汉献帝刘协迁都到河南许昌，灭吕布、灭袁术、灭袁绍，北征乌桓，两次战宛城败张绣；然后大兵南下，刘表死了；火烧战船，赤壁鏖兵，曹操打了败仗回来了。但您要知道，曹操毕竟统一了中国北方。那曹操最怕谁？除了刘备、孙权，西川还有刘璋，汉中还有张鲁，敌人大部分都集中在江东、四川、汉中和荆州。他最怕自己领兵到江东打仗时，西凉马腾、韩遂趁机出兵。现在正是机会，马超、韩遂已然出兵来到潼关，曹操就希望一网打尽。所以说现在马超增加了兵力，曹操虽然没有确实的把握，不知道用什么战术可以战胜马超，但马超增兵对曹操来说是件好事儿：你把所有兵力都增加到潼关，我想出主意来一下儿就能把你全部消灭，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才是曹操乐的真心。那曹操乐的假心呢？就是他现在还没主意呢，但没主意也得乐，不能哭。“哎呀，我没主意了，呜呜呜呜呜呜……”不可能。

丰丰盛盛的酒宴摆上了，大伙儿陪着曹操喝酒，也不敢大声儿嚷，谁也不知道曹操到底是什么心情，所以一边喝着酒，一边瞧曹操。曹操喝着喝着，把酒杯一放：“众位，你们以为曹某没有妙计可破马超吗？”大伙儿一想，是那么回事儿，但不能说呀。“众位将军有何计策？”这就是曹操的高明之处。要是打了胜仗，“正合我意”；谋士一出好主意，“与我所见相同”。跟咱们的教练一样，按照教练的部署，踢赢了，是吧？要是败了呢，那就是没按照教练的部署去做。（注：笑声）世界上都是这道理。现在曹操一问，徐晃站起身形：“丞相，我有个办法。”“公明，计将安出？”“丞相，现在马超把所有兵将屯于潼关，咱们的人马在南岸。您是不是派出一支人马，从蒲阪津渡过黄河，到北岸去抄马超的后路？这支人马准备好之后，您指挥大队人马过北岸攻击马超。这一来，马超腹背受敌，时间一长，马超必败。”

我昨天看了看地图，虽然看不太明白，但大概齐也知道点儿了。这儿是长安；这儿是潼关，在长安东边；黄河由潼关这儿拐弯儿，这条支流叫渭水。马超在潼关，蒲阪津在潼关正上方。潼关西北是陕西，东北是山西，正东是河南。徐晃出主意，让曹操蔫不唧儿派出一支人马，由蒲阪津渡口过去抄马超的后路，偷偷地埋伏好了，然后曹操指挥人马往北打，使马超腹背受敌，必然大败。“好，照计而行。公明，你带着朱灵，点齐四千人马，准备好应用之物，暗中渡过蒲阪津，隐藏在山麓之中，不能让马超发现。等我带领人马北上过河时，发出号令，前后夹击。”“遵令。”徐晃带着朱灵，点齐四千兵，都是精兵，蔫溜溜过河。说四千兵过河，马超能不知道吗？您得分什么年代。搁现在，马超就知道了。有个人一偷拍，“啪”，一条信息过去，马超立刻就知道了。那时没有这么先进。

然后，曹操传令：“曹洪听令。”“在。”“你马上到蒲阪津，等徐晃人马渡过去之后，你就预备船只，人马分成三队，先渡过五千人马，到北岸安营扎寨。”“遵令。”“曹仁听令。”“在。”“你留在南岸看守营寨。”“遵令。”“许褚听令。”“在。”“你带领一百卫士，陪同本相，明日日出在蒲阪津指挥人马渡过黄河，到北岸杀敌。”“遵令。”虽然这块儿《三国演义》写得有点儿含糊，但我觉得我说得一点儿都不含糊，我看地图，基本找明白了。曹操十万大兵，给了徐晃和朱灵四千人，剩下九万多人怎么过河？没现在这么方便。雄赳赳，气昂昂，搭座桥就过去了？不可能。曹操让曹洪在蒲阪津准备船只，头一批先过河几千兵，到北岸扎好营寨，人马没有落脚之地不行。说您上北京来，北漂儿，买不了房，那也得先租个地儿，得先有个地儿住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找工作，不能说满大街找工作，连晚上住哪儿都不知道。曹操也如此，必须有先头部队过河安营扎寨。所以头一支人马最好过。

第二天早上起来，头一支队伍过去了，到北岸扎营。那马超知不知道？知道。马超已然得报，曹操大队人马在蒲阪津准备过河，因为有曹洪在那儿准备船只。马超一听，赶紧跟他叔父韩遂商量。韩遂说：“贤侄，你看应该怎么办？”“不能让曹操过来。我带领人马前去据住北岸，曹操兵将只要敢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绝不能让曹操到了北岸，不然曹操派人马抄了咱们的后路，这仗就没法儿打了。”“贤侄，依我看，兵书战策有云：‘兵半渡而击之。’你不用占据住北岸，只需指挥人马，等曹操的兵将过一半儿时打，他的人马必会落入渭水之中，一败涂地。”“叔父高明。”咱们就通过这一件事儿看，马超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潼关这一战，看的就是马超的勇，看的就是曹操一步一步的智谋，看的就是曹操如何用智谋克制住马超的勇。“好，就按叔父之见，半渡击之。”随后马超立刻传令，全军备战。

咱们翻回头来再说曹操。头一支先头部队已然过去了，在北岸安营扎寨；曹仁指挥后队人马看守住南岸的营寨；那中间这支队伍人就多了，好几万人，一拨儿一拨儿过河，曹操看着都不敢嚷。那曹操干吗呢？曹操坐在马扎儿上。说给曹操找个沙发行不行？那时候没有啊。那时候能有个马扎儿，也叫胡床，已然很不简单了。我们家有马扎，不知道现在年轻朋友们家里还有没有马扎儿。有钱人家的马扎儿，黄花梨的、紫檀的；一般人家的马扎儿，就是榆木的，上边搭上一点儿软的皮子，甚至连自行车车带都行。总而言之，能够折起来，提溜起来，溜达溜达出去了。反正退休了，一个月拿三四十块钱吧，我说的可是我小时候，老头儿提溜着一个马扎儿，上公园了。“来，咱们下盘棋呀？”两人都把马扎儿打开，往这儿一坐，打开一张棋盘，下棋。跳马，出车，拱卒……这是那时候。现在您都有条件了，是吧？随着社会发展，人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进步。可曹操那时候没有什么坐的东西，就一个马扎儿，已然很不简单了。

曹操坐在马扎儿上，想往后靠可没地儿靠，手持宝剑，往地上一戳，旁边一百卫士，在这儿看一拨儿一拨儿的兵将过河。谁不想先过去呀？都想先过去。这边过着河，那边曹操发出探马打探军情。“丞相，了不得了，白袍将军到了！”“啊？！”曹操顺声音一看，尘沙荡漾，土气飞扬，就知道马超的人马到了。为什么叫白袍将军呢？就是潼关马超这一战把曹操兵将吓的。马超亮银盔甲素征袍，胯下白龙马，掌中五钩神飞枪，雪里银装一身白，所以曹操兵将都管马超叫白袍将军。马超催马拧枪，指挥骑兵，“哗……”跟海水涨潮似的就到了。“丞相，了不得了，白袍将军来了，您快躲躲吧！”“休得惊慌。”曹营的兵将乱了，但曹操不害怕，害怕也不成啊，马超已然来了。曹操真沉得住气，如果他沉不住气，这些兵将怎么办呢？大伙儿争着上船，争着过河。曹操用剑一指：“尔等休得惊慌。”“丞相，了不得了，白袍将军离您都不到一百步了！”曹操仍然坐这儿没站起来。这时，河里可乱了。曹洪准备的船只，甭管哪条船都是满堂座儿，哪条船上都淤了，应当装四十人，都装了有六十人了，全往船上爬，跟吵蛤蟆坑似的。马超跨马持枪，高声喊嚷：“曹贼，你哪里走，马超来也！”“啊呀呀呀呀呀”，马超带着骑兵，“欻”的一下儿，就到了。

眼瞧着就要到曹操旁边了，许褚正在河中，驾着一条船，十几个水手划船掌舵，“欻”的一下儿，直奔江岸。许褚在船上见马超奔曹操来了，许褚身上可穿着重铠呢，垫步拧腰，纵身形，“啪”，由船上一跃，正跳到曹操身旁。“丞相，随我来！”伸手就薅住了曹操的脖领子。“啊……”马超到了，一枪扎上，曹操就完了。许褚把曹操往自己身上一背，再往河里一看：坏了。您想，这条船许褚可没拴上，他从船上往岸上跳的时候，船离岸边还挺近的，就他跳上岸背起曹操这么会儿工夫，这条船顺流而走，就离岸边有一丈多了。那些兵将可不管这套，有船就上，往船上就跳。许褚一看就急了，可此时马超已然到了，许褚背着曹操，使尽全身之力，一跺脚：“嗨！”往起一蹿，“欻”的一下儿，就落在这条小船之上，“嚓……”船直颤悠。您想，许褚多重，再加上曹操，两人一墩不要紧，把那些刚才爬到船上的兵将都弄到水里去了，这得多大的劲儿啊。这些人刚爬上船，一撒手，全掉下来了，可还想上船，不上船就得死了。为什么？马超来了，马超的箭法好，这些骑兵排着一射箭，大伙儿全得死。

这些兵将都往这条船上爬，许褚急了：你们都上这条船，丞相怎么办啊？许褚攥宝剑把儿，按绷簧，“嚓楞楞”，宝剑出匣，“欻欻欻欻”，谁够船帮，就剁谁的手，惨叫声不绝于耳，实在没法儿听，惨不忍睹。这时，马超带领兵将已然来到岸边。“曹操，你跑不了了。来，射箭！”西凉兵将抽弓搭箭，认扣填弦。许褚一看：坏啦，箭要都奔这条船上射，这条船就是靶心啊。许褚低头一看，发现一样东西，也不知道哪位战将爱自个儿的马，把马鞍子卸下来之后搁船上了。许褚伸出左手，就把马鞍子举起来了。曹操真聪明，“滋溜”一下儿，就抱住了许褚的左脚，人就趴在许褚的脚下了。要不怎么说许褚有救驾之功呢，曹操抱着许褚的左脚，上边许褚举着马鞍子护着，箭射到马鞍子上，可就射不到曹操身上了。那马超手下的人也得射呀，一阵梆子响，乱箭齐发。倒是没射着曹操，有马鞍子护着呢；射到许褚身上，许褚身披重铠，箭头儿都嵌到甲上了，没真正射到身体。许褚勇啊，伸右手由身背后把兵刃取出来，举着刀拨打雕翎箭，左手仍然用马鞍子护着曹操。马超箭法好，手下这些骑兵箭法也好，这一射不要紧，把船上这些水手都射死了，没人掌舵了，这条船就在河面中间打转儿。许褚一看，这不行，带着曹操往前一跃，曹操抱着许褚的左脚跟着往前跑。许褚来到舵前，用两条腿一夹，就把舵夹住了。许褚用腿掌舵，左手仍然举着马鞍子护住曹操，右手拿着刀。马超坐在马鞍鞒上一瞧：这员战将怎么这么勇啊。就这样，这条船直奔北岸。船为什么还能走？因为许褚左手举着马鞍子，一看水手没有了，用腿夹着舵，右手把刀收起来，抄起一支船篙，撑着这条船直奔对岸。

等到了对岸，上了岸，曹操这才惊出一身冷汗。许褚把曹操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丞相，请安坐。”“啊……”曹操再往南岸一看：“哈哈哈哈哈哈……”“您还乐呢？”这就是曹操伟大的胸怀。曹操坐这儿乐，众将听说曹操来了，全过来了，跪倒在地：“丞相受惊，我等之罪，我等之罪……”“哈哈，何罪之有啊？”此时马超带领人马还要继续往下追。要是他沿着岸追，了不得了，只要大队人马追上，过了河就能把曹操杀了。可就在这时，由渭南县南山之上下来好多动物，有人纵马放牛，山上全是马，全是牛，全是羊。西凉人马又爱吃肉，羌人以肉食为主，一看：这可不错，可就顾不得上船，也顾不得射箭，更顾不得去追赶曹操了，都过来抢牲口了。纵马之人是谁？渭南县令丁斐。说许褚夺船避箭于渭水，但这是许褚的职责，因为他本身就是曹操的护卫队长。曹操有两个护卫队长，一个是典韦，一个是许褚。典韦已然死在宛城；许褚有守卫之责，任务就是保护曹操。那现在纵马放牛的这个人，算是救了曹操了。如果说马超带领西凉人马继续追下来，那曹操恐怕连北岸都上不了。

曹操这时才发现对面山上有人纵马放牛，曹操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曹操一看许褚：“仲康，多亏有你，才护我来到北岸。”“哎，丞相您看对面，山上如果没有人放牛放马，又哪有你我君臣的命在？”这就是许褚不争功。许褚心里明白：我虽然救了丞相，但如果西凉人马继续往下追，人家也有水军，马队要是过来上了船，过到北岸，丞相就会面临极大的危险。曹操一听，马上传令：“来呀，召见纵马放牛之人。曹洪听令。”“在。”“凿漏船底。”把所有曹营兵将坐的这些船的船底凿漏了，不能再给西凉人马使用。

书说简短，大伙儿把曹操接到中间大帐之内。说是真正的行营吗？不是，就是扎的一座野营，也就是先过河的五千人马刚刚竖了点儿桩子，潦潦草草搭了点儿帐篷。曹操升座中军大帐。时间不大，渭南县令丁斐来了。中军官往里回禀：“启禀丞相，现在渭南县令丁斐，也就是刚刚纵马放牛之人，前来拜见。”“请。”曹操能够赏罚分明。时间不大，丁斐进来了，跪倒在地：“丁斐拜见丞相。”“好啊，你知道在此地将牛马放出，奇功一件。回到朝中，封你为司隶校尉。”“谢丞相。”不简单，丁斐被封为司隶校尉。曹操也当过司隶校尉。司隶校尉是干吗的？汉武帝时设立的一个官职，能秘密监察皇上周围身边所有抹不清的亲戚关系，他在暗中能够监视，权力非常大。每年两千石的俸禄，级别在二品上下，有时高一点儿，有时低一点儿。曹操说回到朝中之后封你为司隶校尉，实际曹操说封就封了，汉献帝不过傀儡而已。“谢丞相。丞相，今天贼兵虽退，可有一节，明日还要前来。”“明天我自有办法，你且退下。”“谢丞相。”丁斐走了。

曹操可不敢歇着，知道马超指挥人马还得来，马上传令，在河边挖甬道。什么叫甬道？就是走道儿。您看，现在有甬路，花园里都有，两边种着花草，中间这条路叫甬路。曹操说的甬道，就是靠着河挖陷马坑，表面用尘土覆盖，不能让西凉人马看出来。只要他们前来，就让他们落在陷马坑内。同时在甬道里筑高墙，虚插旌旗，虚张声势，以疑惑马超兵将。因为西凉人马现在就怕曹操安营扎寨，只要曹操安营扎寨，有了立脚之地，这仗就不好打了，所以得让你曹操的营寨立不起来。那曹操在甬道里假装设立高墙，虚插旌旗，好像要扎营，然后锣鼓喧天，炮响鼓响，让西凉人马不知道里边到底干吗。

曹操正布置呢，马超得报了。原来马超回到营中，韩遂已然摆上酒宴给他庆功。“叔父，我问您一件事儿。”“贤侄，何事？”“本来曹操坐在岸边，我过去一枪就能把他扎死，这时来了一员勇将，把曹操负到船上。”负就是背，背曹操上船了。“曹操这才逃生。这员战将怎么这么勇，您知道他是谁吗？”“贤侄，曹操手下两员最勇的战将，一个典韦，一个许褚。典韦已死在宛城，这个人可能就是许褚。据说此人横拉八匹马，倒曳九牛回，力量太大了，勇力过人，人称‘虎痴’。今后你遇见他，必须多加小心，他是曹操的侍卫队长。”“哦？确实，我对许褚也有耳闻。”爷儿俩正说着呢，有人来报：“报！”马超用手一指：“何事？”“曹操正命人修甬路，筑高墙，遍插旌旗。”“好啊，让他的营寨立不起来。叔父，我马上指挥人马前去。”“慢着，跟曹操打仗你不能着急。贤侄，这么办，你看守住这座营寨，我带领一支人马杀过河去，不能让曹操安营扎寨。”“既然如此，那就派庞德陪同叔父前往，叔父带五万兵去如何？”“五万兵可以了。”马超手下趁兵，曹操才有十万人马，马超带着二十万西凉人马来的，而且两次增兵，那羌兵打起仗来可勇了。

庞德奉命，全身披挂，胯下马，掌中一口截头刀；老将韩遂带着手下四员大将，一共五万大兵，三声炮响，冲出大营，就奔河边来了。您想，马超在潼关这儿，下边有营寨，想奔河北就奔河北，想奔河南就奔河南。庞德、韩遂率领五万大兵冲上来了，人马往前走，万也没想到曹操挖了陷马坑。庞德带着骑兵在前面，“噗通、噗通、噗通……”全掉到陷马坑里了，这下儿可坏了。庞德急了，纵身形由坑中一跃而起，“噌”的一下儿，上来了。上来是上来了，手中攥着这口截头刀，胯下这匹马可还在坑里呢，庞德只好步行，就听炮鼓连天，杀声震耳。“拿呀……杀西凉人马啊……拿马超、韩遂呀……”“哗……”庞德顺声音一看，韩遂的人马已然被曹兵围上了，可自己胯下没有马呀。庞德瞧了瞧，就见有一员战将催马举刀过去了。“呔！”庞德这一喊，这位一回头。您想，谁能不回头啊？突然“呔”一下儿，呔谁呢？就得回头瞧瞧。一回头不要紧，“噌”的一下儿，庞德蹿过去，截头刀在空中一挑，就把马上这员战将腰断两截了，您说庞德多勇。这员战将是谁？大将曹永，咱们也别叫他大将了。曹永死了，尸身坠地。其实庞德不想要他的命，就想要他胯下这匹马。

庞德纵身一跃，骑上曹永这匹马，截头刀往前一指：“曹营兵将听真，你家将军庞德来也！”庞德催马举刀，往前就杀，老远就看见韩遂了。“韩老将军，庞德来也！”截头刀上下翻飞，扇砍劈剁，削瓜切菜一般。再加上西凉人马勇敢杀敌，这两场战役已然把曹操兵将杀怕了，一边喊一边往后退：“了不得啦……不光有马超啊……还一庞德呢……”“哗……”闪出一条人胡同来。庞德催马举刀就奔韩遂了：“老将军随我来！”庞德马一拨头，在前开路，后边韩遂跟着，带领人马往外杀，且杀且走，杀出重围，回到寨中。一清点人马，死了两员战将，死了二百多兵。这一冲不要紧，曹操的营寨还是没有扎好。

马超赶紧摆上酒宴给叔父接风，奖励庞德。“叔父，我想这一仗之后曹操连夜还得扎营，所以今晚我去偷营劫寨。”“侄儿，你可要小心了。”“叔父放心，无妨。”马超安排下来了，庞德、马岱两路人马埋伏好了，然后马超亲自带领一万大兵前去偷营劫寨。前边先锋官是成宜，成宜是韩遂手下八员大将之一。等到夜里，借着星斗月色光华，马超软盔软甲，带着骑兵就出来了。

曹操有准备没有？有准备。曹操跟韩遂这一仗虽然没输，但损失也不少，回来之后就跟曹洪说：“你领兵在四面八方埋伏好了，虽然咱们是野营一座，但也要严防马超夜里前来偷营劫寨。”曹洪就在营寨外边都布置好了。这回马超也不知道怎么着，用了点儿脑子，离曹操的这座野营还有十里地，一声令下：“全军止住。”人马不动了。“成宜。”“在。”“我给你三十名骑兵，你带着他们杀到曹营之中，如果成功，你就高声喊嚷，我立刻指挥人马杀上前去；如果有埋伏，你马上就撤回来。”“遵令。”成宜带着三十名骑兵过来一看，四外没有曹操的人马，赶紧就杀进来了。刚一杀进来，四面八方就有了动静了，“叨叨叨”。曹操的兵将也是，你们倒等会儿啊，这才冲进营中三十一个人，响什么炮啊？四面八方曹兵曹将往上一涌，那这三十名骑兵跟成宜就跑不了了，全军覆没，成宜死在夏侯渊刀下。马超这边一听，心说：那我就别去了。所以你说这次偷营劫寨没成功吧，可就死了一员战将，死了三十名骑兵。马超指挥人马回来了。

再说曹操，急坏了，心说：我这座营寨安扎不好，几万人马没地儿待，也没地儿埋锅造饭，也没地儿睡觉，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野地里待着啊，怎么办呢？赶紧暗中派人给曹仁送信儿。曹仁说：“这么办，两军必须得联系到一块儿。”让曹操用船筏搭起三座浮桥，接连河南、河北两岸。然后曹仁把用来运送粮草的车辆穿在一起，以为屏障。曹操刚把三座浮桥搭好，马超指挥人马到了，一人手中一支火把，到这儿就点，那这些车船还不着啊？三座浮桥连带这些车辆全烧没了，营寨还是安不了，曹操急得直跺脚。

荀攸说：“丞相您看，这儿有的是沙子，咱们用沙土一堆一堆，堆成土城，西凉人马就没办法了。”曹操赶紧命三万人全来运沙子，一堆一堆……还没堆成形儿呢，就听炮响，“叨叨叨”，“啊呀呀呀呀呀”，“哎哟，了不得了，白袍将军又来了……”其实马超没来，来的是马岱、庞德，每人带着五百骑兵。好家伙，西凉骑兵可好，马好，兵也勇。这边堆，马岱带领五百骑兵，把这些沙土全踏平了；那边再堆，庞德带着五百骑兵，又踏平了。不管怎么着，曹操这座营寨就是安不了，没法儿安营就没法儿打仗，没法儿打仗就没法儿战胜马超。曹操急坏了。潼关战马超是由八月开始的，现在已然九月底了，这可是阴历。潼关这地方风硬，而且那时的气候跟现在不一样。您看，我小时候北京的地都冻裂了，现在多暖和呀；我小时候吃的都是冻白菜，现在好白菜还紧着溜儿（注：北京土语，尽快、赶紧。溜，音liù）地扔呢，对不对？那时一到九月底，朔风凛凛，彤云密布，连着几天看不见太阳，冷风凄凄，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曹操坐在大帐中发愁：这座营寨就是安不下，可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中军官进来了。“丞相。”“何事？”“启禀丞相，来了一位山中隐士，要求见丞相。”“好，请他进见。”隐士求见，曹操才能跟马超决一死战，使用反间计，抹书斩韩遂。谢谢众位，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