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送佛送到西

女娃娃行到一处石匣，果见一猴，露着头，伸着手，乱招手道：“师父，你怎么此时才来？”

女娃娃站在远处，目光如炬，打量着那石猴。只见其头顶杂草丛生，颚下青苔斑斑，浑身灰头土脸，毛发都成了灰壳。也就是那一双火眼金睛，还有几分昔日的神采。

女娃娃见此情景，方醒悟在他人眼中，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美猴王是何等落魄，何等狼狈。

又想那如来观音，玉帝老君一个个都在天上看着，看着昔日威风凛凛，大闹天空的齐天大圣，日日在此磋磨，磋没了傲气，磨灭了锋芒。被套上那金箍后，又是如何束手束脚，殷勤小心地保那唐僧，一路西天求什么真经。

呵呵，想必一个个都是，志得意满，得意洋洋吧。

女娃娃低下头，艳若桃李的小脸隐在阴影里。虽静立不动，手中的九环锡杖上面的环儿，却叮铃叮铃颤个不停。

云头的观音垂目旁观，忽觉后背发凉，心中发颤，不自觉拢了周围的流云，将自己遮得更厚了些。

那石猴等了半天，不见师父现身，叫道：

“师父，师父，我在这里。你怎么躲在树后，俺老孙看不分明。师父，你快过来，放俺老孙出来，俺老孙好拜见师父。”

女娃娃听到那石猴的叫声，低低轻嗤一声：“蠢猴子，姓甚名谁都不问，师父两字叫得倒是勤快。压了五百年，怕不是被压坏了脑子？”

嘴上骂着，手中却举起手中的禅杖，挥了几下。将那头顶树枝上晃荡着的一树红彤彤的果子，敲下了几个，用衣襟兜住了，又在袈裟上擦了擦，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那猴子看到树后人影走出，先是惊喜地大叫：“师......”随即，“咦？”

女娃娃此刻脸上表情倒是温柔，大约是生平第一次做这等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咧得有些过大，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女娃娃站在那石猴不远处，将手里的果子晃了晃：“猴子，叫师父，这果子便是你的。”

“小娃娃，你是哪个？穿身袈裟，拿个禅杖，就敢哄俺老孙叫你师父，也不怕天打五雷轰。果子留下，你快快去别处玩吧。俺等的师父，那是大唐高僧，是要上西天拜佛求经的。”那猴子也不恼，只笑着挥了挥手，让那小娃走开。

“我便是唐僧，是那要上西天取经的和尚。”女娃娃淡声笑道，“既然你不想我做你师父，那我走就是了。你便在此地再等五百年，也许到时还能有个傻和尚，肯替你揭那压帖，放你出来。”

那猴子一听，这女娃娃竟是个知道详情的，必不是凡人。可怎么是个女和尚？又想观音大士常年以女相示人，说不得也是这个缘故，这次特意挑了个女和尚？

猴子心中虽疑惑，但到底被困五百年，顾不得许多，连忙道：“师父别走，师父别走，徒弟蒙观音菩萨点化，皈依佛法，愿尽心殷勤保护取经人，只求师父救我脱身。”

女娃娃脸上温柔的神情此刻尽数掩去，盯着那猴子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自此之后，你再不是那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而是唐僧的大徒弟孙悟空了。”

石猴听闻，喜道：“师父竟知俺的来历？甚好！甚好！师父，速速救徒儿出此困厄，咱们便可西行取经。”

“你就不再多想想？”女娃娃压着声音，盯着那猴子，眼里净是些石猴看不懂的东西。

石猴天性好动，这全身几乎都动弹不得五百年，真是比什么酷刑都难熬，此刻只要能出去，他真是什么都愿意。

“不需多想，不需多想，俺老孙在这山下被压五百年，早就想得分明。”

女娃娃见那猴子心痒难耐般，连连抓挠自己的脑袋，口中也不住口地央求，沉郁地长叹一声：“原来竟是这样想出去么？唉，时间久了，竟记不清了。”

叹罢，一边将怀中的果子都一股脑兜头给了石猴，自己往天上叫道：“那就请菩萨收了压帖吧。”

观音闻言，叹一声气，在云头渐渐显现，道：“唐僧，这压帖非他人可揭，须得你亲手去做。”

女娃娃轻嗤一声，道：“观音，你就不怕我爬这山顶，爬着爬着，又饿了吗？”

观音微微一僵。

下一刻，只见两界山山顶，一道金光凌空浮起，“唵、嘛、呢、叭、咪、吽”几个金字其中闪现一番，便消失无踪。又见几个土地天神在空中浮现，拜了拜观音，也转身走了。

那石猴察觉镇压已解，喜不自胜，叫道：“师父，你躲远点，俺老孙要出来了，莫惊了你。”

女娃娃朝那云头的观音招了招手：“菩萨，我怕受伤，你载我一载。”

观音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句忍字诀。快了快了，这妖孽马上就要丢给孙悟空了。

遂用佛光裹了女娃娃，上了云头。

下方那石猴山崩地裂地脱出身来，正满天满地蹦跳撒欢。

云头上，观音拿出一个金箍：“唐僧，这里有一金箍，你可让那石猴戴上，此箍见肉生根，再脱不得。我再传你紧箍禁咒一篇，若是那石猴今后凶顽不服你管，你可念咒治他。”

女娃娃用禅杖挑过来那金箍，看着那金箍滴溜溜在杖身上转了几圈，一脸不信地道：“这么小的一个箍儿，就能治那五百年前大闹天空的齐天大圣？”

观音笑道：“莫小看这金箍，你真念起咒来，必叫那猴子眼涨头疼，脑门皆裂。”

女娃娃暗暗咬了咬牙：“好狠。”

观音未察女娃娃眼中异样，只指着那金箍笑道：“此乃佛祖所赐，有了它，你便可放心使唤那石猴了。”

“甚好，甚好。”女娃娃笑了笑，眼珠一转，抬起袖子道，“菩萨，我现在没了脚力，又没了行李，甚是麻烦。不如你给我的袖子施展个乾坤大法，我好当个布袋用用，存点零食。”

观音皱眉：“唐僧，你若诚心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就该受得了辛苦......”

女娃娃打断了观音，冷笑：

“要是我走半路突然饿了，又变成个娇滴滴的女子，难道吃我徒弟化来的斋饭吗？我倒是吃得了斋饭，但那斋饭有用吗？观音，还是那句话，这肉身你做的，你得送佛送到西。”

观音：......贫僧这是造了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