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期就这样拉开序幕。
天宁市的冬日也到处有郁郁葱葱的绿意,街道上会时不时驶过崭新的公交车,很像漂亮的潘多拉宝盒,夜灯亮起时,人流如织,公交车在站台处停顿,一群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一哄而上,原本熙熙攘攘的站台就只剩下几个夹着公文包的人。
南方的小城冬日带着独属于它的小意温柔,哪怕是这样略显孤单的场景,竟然也有几分像电影画面,温甜总是会慢慢停下来去看任何一处身边的场景,这是她一直保持到繁忙高三的习惯。
新家布置的温馨舒适,进门换鞋处有面长镜子,她每天放学回家换鞋的时候都能看见镜子里不同的自己,只是渐渐的,她好像又长高了些。
高中要比初中的学业更加重,忙碌之下,温甜已经很少很少再和初中同学联系,京城于她而言,能记住的似乎密密麻麻数不过来,但她无论怎么回忆,无论浮现哪一帧场景,那个身影都挥之不去。
思念无声无息地扎根,做不出来的数学题、令人头疼的地理、不落雪的冬季、桌子上摆放的桑葚,明明都是寻常事,可她总是立刻想到许嘉怀,思念破土发芽,最后在无数个渺小的瞬间枝桠树叶密密麻麻把人包裹。
……
从那日离开后,许嘉怀再也没有给她发过任何消息,她亦如是。
其实很想找个机会主动去和许嘉怀说,于是这个机会从高一结束,到高二上上学期,她想着等拿到春樱的奖杯以后,后来又被学业搁置,最后到高三,密密麻麻的试卷覆盖了她几乎所有的时光,一直到高考结束,她终于在反复输入的聊天框里发送了一条消息。
“最近还好吗?”
太过生疏和局促的问候,可消息发出去的时候,红色感叹号随即弹出来,对方还不是您的好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嘉怀把她删除了,或许是三年前,或许是两年前,她彻彻底底消失在许嘉怀的生命里,也许她留下的痕迹也早就被剔除的干干净净。
……
对了,就该这样,对待她这样恩将仇报,心思荒谬的人就该这样。温甜忽然觉得有些释怀,许嘉怀终于有了正常人该有的做法,否则也太委屈了,确实就该这样,她哪怕配得上许嘉怀那么好的对待呢?
只是所有积攒的压力和委屈在这一刻决堤,少女沉默地握紧手机,慢慢从沙发上起来,很机械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手机“哐”的一下就掉在地上,温甜连忙弯身捡起来,门外向明意在喊她吃晚饭,温甜连忙应声说好,她咧开嘴笑了笑,从前很爱哭的少女似乎学会了隐忍情绪,镜子里的自己没有明显的眼泪,她放下手机匆匆出去。
衣柜最深处的箱子里,有关许嘉怀的所有东西被她收好,只是时不时打开的钱包,映入眼帘的还是六年前青年为她赢得的篮球银牌时的合照。
原来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准备高考的时间过于冗长,突然结束后,任谁都会有些迷茫,很多同学计划着旅行,温甜习惯性的用睡眠来麻痹自己。
可是梦里似乎也并不让她逃避,她总是梦到许嘉怀已经恋爱结婚,再见面时,他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擦肩而过。期待三年的久别重逢是陌生人擦肩而过。
正如她自己对待温凯像陌生人,她也会被许嘉怀当做陌生人对待,温凯抛弃了她六年,她扔下许嘉怀三年……
与温凯的久别重逢是在她高考最后一场结束的时候,夏至未至,阳光灿烂,考场外车流密集,她走出考场的时候总有一种看见收割后田野上只剩秸秆的荒芜感。
温凯就站在校门口那里,手捧一大束向日葵,男人身形很高,也依旧硬朗,黄澄澄的日光勾勒出他锋利深邃的五官,只是看向少女的眼神慌张又脆弱。
温甜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车流散的七七八八,故而她一眼就看见了温凯,短暂的愣神让久别重逢的人四目相对,男人嘴唇忍不住颤抖,背脊微微弯了下去。
少女扯过书包背带,收回眼神后,像经过无数陌生人一样,和温凯擦肩而过,男人扯动嘴角,似乎想喊出她的名字,可名字的主人对他冷漠的近乎残忍,他不由顿住,身体僵直在原处,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
向日葵掉在地上,风吹起,花瓣零零散散随风扬,原来早就飘走的,根本收不回来。
只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何况是错过的整整六年,昔日那个活蹦乱跳爱黏着他护着他的妹妹,是如今冷漠而过的陌生人。
男人的眼睛肿胀难受,他颤颤巍巍捡起散落满地的向日葵,咧着嘴无声哭了起来。
温甜走了很远,直到有些累了,她才惊觉应该是向明意和王允城知道温凯来了,所以没有来接她,她赶紧拿起手机去看,果然有向明意开导她的话。
她没有细看,对于温凯,她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早就在童年时期凉透的死水不会生出一丝波澜,六年时光里,伤痛慢慢被疗愈,她也早就把温凯从生命里剔除的一干二净。
可是在她编辑很久的那句“最近还好吗”发送失败后,温甜突然想起来这一幕,所以许嘉怀是不是也早就把她从生命里剔除的一干二净呢?
“157…16545785…”
哪怕过了三年,她还是能熟练背出那穿电话号码,犹豫片刻后,她拨打出去。
拨打界面弹出来那一刻,温甜紧张地左右踱步,然而等了很久后是冷冰冰的机器提示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叹息过后,少女挂掉电话反而有种放松的感觉。
他应该很忙吧?或者这个点国外已经是深夜了。
温甜想了想,拿包出门。
“舅妈,我出去一趟。”
向明意正在客厅插花,扭头问,“正下午一两点呢,这么热的天去哪啊?”
“同学约我吃甜品。”
“哪个同学啊?什么时候回来?”
温甜随口编,“就顾依依啊,前几天住我们家陪着我高考的那个。”
向明意点头,“那个在国外上学的女孩子啊?去吧,记得带伞。”
“好。”
温甜随手把门口树架上的伞捞过来,匆忙走了。
炎热如炙烤的天气,空荡荡的小城街道被蝉鸣充斥,白花花的日光照的人头晕目眩。
少女撑伞漫无目的走着,额头上很快出了层薄汗,直到走出树荫浓郁的居民区,商业街上才略有些人烟。
温甜随意进了一家珠宝店。
店员很快围上来热情询问,“您好,想看点什么?”
“随便看看,”温甜抬眸,“这里刷卡吗?”
“可以呢,您慢慢看,喜欢什么可以让我取下来给您试戴。”
温甜心不在焉地扫过这些珠宝,目光最终落在一枚戒指上,简约大方,是向明意喜欢的款式。
“这个,刷卡吧。”
店员略显诧异,似乎都没想过她会买,“这个款比较适合白领之类的女性,而且是七十分的,您是要送人吗?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呢。”
温甜摇头,“我说,刷卡吧。”
“哦哦哦,好。”
店员很快包好,办理好手续后,双手把礼盒交给眼前少女,“一共七千六百元。”
温甜点头,从钱包里拿出来三年前许嘉怀交给她的副卡,这是她第一次刷这张卡,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试试这张卡能不能用,有没有被停掉。
输完密码,温甜紧张地看着pos机,然而“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示付款成功。
不知道为什么,这比不成功还让她觉得尴尬,所以许嘉怀是不是忘了停掉这张卡?那如果他睡醒,看见短信提示多了一笔莫名其妙的消费……
啊啊啊!
温甜有点崩溃,她这算什么啊?都分开三年了,都被人家删除了,然后她还恬不知耻地刷别人的卡?
那要不要赶紧存回去啊?
温甜想好后,连忙拎着礼盒出去找银行。
然而出门的时候,却看见了温凯。
少女眉眼骤冷,“你跟着我干什么?”
温凯连忙解释,“只是碰巧遇到而已,出来逛街吗?”
男人有些局促,他们两个的时间线错开太多,曾经他日夜期待的重逢和相遇,可反而这样的近在咫尺让他不知所措。
温甜被热浪裹挟的很不适,虽然并不想和温凯有过多接触,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她还是礼貌回答。
“嗯,你呢?”
“哦哦哦,我就路过这里看到你,你想去哪里?我带你?”
“我去银行。”
“走。”
温甜本能的想要拒绝,可看了一眼天上毒辣的太阳,点头,“好,谢谢。”
温凯顿时大喜过望,连忙为少女拉开车门,“你现在还晕车吗?我放了香薰,你试试?”
温甜摇头,“没关系。”
保时捷缓缓驶过商业街。
冷气开的很足,车厢里是薰衣草的味道,温甜百般无聊地摩挲着那张副卡,她坐在后座,看不见温凯的表情。
“高考分数快出来了吧,想去哪里上学啊?”
车里太过安静,温凯很不自然地找话说。
“嗯,再说吧。”
温甜心不在焉地答话。
“哦,好,最近好好放松下,要是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或者想买的东西,就跟哥……就跟我说。”
少女抬眸,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顿了半晌,她点头,“嗯。”
“好,我给了舅舅舅妈一张卡,你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都够,等你录取通知书下来,舅妈就会给你。”
说完,温凯忍不住紧张地回头去看温甜。
少女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哦,知道了。”
温凯怕她多想,又连忙解释,“就当是我还当年的债。”
温甜没再开口讲话,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像是憋了很久,温凯鼓起勇气,“甜甜,对不起……”
“呵呵,”温甜抬头,“舅妈说你一三年就减刑释放了,这三年在沿海工作?工作怎么样?”
“是的是的,”温凯有些心虚地点头,“减刑了一年,出来后就跟着以前的同学去工作了,工作还可以。”
温甜点头,向明意说温凯出来后跟从前的老师同学开了个公司在深川市,搞新能源科技研发的,这几年市场很看好新能源,公司发展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