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是不是也很自私啊?明明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总是无理取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的爱是不是也很拿不出手?”
“最近有些无所事事了,只是并不觉得悠闲,我总是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很孤独,因为面对你的时候,我好像得带上伪装和面具,尽量去扮演一个阳光开朗的妹妹,我总是会担心害怕我等不到三年以后,或者是这三年里你就会结婚生子,把我留在原地了……”
紫色手账本在重重尘封中被她取出来,多年后的许嘉怀很难想象那个才十六岁的温甜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些文字。
夏天热浪还没有全部袭来的时候,别墅的紫藤花架开的烂漫绚丽,风摇过去,团团簇簇,云雾袅袅。
温甜素来喜欢睡到中午,但那天是许嘉怀把她摇醒的,早晨八点多钟的时候。
“温甜,醒醒,有人想见你。”
“见我?谁啊?”
“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是王允城夫妇。
已经洗漱好下楼的温甜有些吃惊,“舅舅?”
王允城看向温甜,眼眶忽然有些红。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泪沟很重。他身旁站着的女人朴素却很有气质,黑发散落腰间,略施粉黛就已经十分动人。
温甜眉心微蹙,站在原地忍不住指尖发颤,脑海里记忆碎片开始和眼前的人重叠,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泪花又忍不住开始在眼眶里泛涌。
许嘉怀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他走到温甜身后,轻轻拍了拍少女后背,“我觉得还是见一面好,哥哥还有事要去忙,你们先聊。”
人走后,别墅里就只剩他们。
“舅舅……”
温甜上前,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男人,王允城眼皮一跳,两行泪被这个拥抱轻而易举地勾出来。
“舅舅对不住你妈,也对不起你,我早该三年前就回去,我连姐姐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好孩子啊,我都不敢想你一个人怎么走过来的这几年。”
女人上前轻拂少女长发,“甜甜,你还记得我吗?”
温甜抬头,破涕为笑,“向阿姨,当然记得,我的古筝是你教的。”
王允城松开少女,擦着眼泪,“我知道这事都过了三年了,我再说什么都晚了,舅舅也只是心疼,我前段时间回豫南了,去了姐姐坟前,那坟前长了很多乱草,我和明意清理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就梦见姐姐给我托梦,说她放不下你,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让我一定要去看看你。”
“我过得很好,”温甜自嘲的笑了一下,“不过妈妈真的会放心不下我吗?”
王允城帮她擦着眼泪,“姐姐是最爱甜甜的人,她怎么会不担心你?她还那么年轻啊,你还那么小,温军华他就不是个东西!他!他怎么敢拿着姐姐的积蓄和房子全部都去帮温凯还债?!是我没保护好姐姐,是舅舅对不起你们……”
温甜摇头,“不,舅舅,妈妈跟我说过,我出生的时候就需要做手术,当时家里没钱,是舅舅拿出了自己全部创业赚的钱给我做的手术,如果没有舅舅,就没有后来的我,而且他们都说当时家里的存折是你偷偷拿走的,但是我知道那是妈妈给你的,你怕爸爸责怪妈妈,所以才说是你偷走的。”
少女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脸上皱纹很多的男人,忍不住心里很酸。
王允城心疼地拨开少女粘在脸上的发丝,“过去的事情舅舅不想再提了,舅舅现在就只想好好补偿你,带你回去。”
向明意叹息,“我知道,我们现在说带你回去,许先生不乐意,你也会不适应,但不管你怎么选择,舅妈想说的是,我们是很想要个孩子,但绝对不只是因为想要孩子所以才想带你走,是出于很多考虑,许先生终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我们希望甜甜可以有个家,有个稳定幸福的家,日后不管你做什么,有我和你舅舅在,你都有底气。”
室内寂静,客厅巨大的鱼缸里,成群结队的锦鲤游来游去。
王允城点头,“要是不知道还好,可现下知道了,舅舅是真的不放心你待在别人身边,现在还好,那万一以后他结婚生子怎么办?他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舅舅会等,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起诉,如果他同意,舅舅和舅妈会补偿给许先生二十万,作为抚养费。”
“不不不,他对我很好,不管怎么样,舅舅你千万不能起诉!”
温甜慌了,抓住男人衣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向明意轻轻抱住少女,“你别担心,我们其实也是为了许先生考虑,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且你也不是他妹妹,他处在这个位置上,当年温家和许家那些事,如果被人挖出来,日后难免会被别人非议,而且我们就是怕他把你带出国……”
她说着有些伤心,很多话太过敏感,她不想在温甜面前说出口。
温甜脸色有点白,沉默半晌,目光怔怔地落在玻璃鱼缸上,金鱼的眼睛大却无神。
王允城和向明意没待多久,温甜脑子里乱嗡嗡的,苍白着脸色上楼,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很长时间。
直到午饭的时候,阿姨过来敲门。
“甜甜?睡醒了没?起来吃饭啦。”
温甜回过神来,“哦,好,我哥呢?”
“许先生一直在客厅等你呢,好像在整理文件,等了两个多小时吧。”
“啊?”温甜有点六神无主,连忙下楼。
青年带着金丝框眼镜,叠腿坐在沙发上,明明是慵懒的姿势,可身周散发着冷意。
“许先生,饭做好了,需要给甜甜准备个下午茶吗?”
青年薄唇轻启,“问甜甜吧。”
温甜摇头,“不用了,阿姨早点下班吧。”
“好,那你们慢慢吃,明天见。”
阿姨把东西收拾好,匆匆走了,大抵是察觉到今天的气压格外低。
许嘉怀抬头看了她一眼,“不饿吗?”
“有点吧。”
“那还不快吃?”
“哦哦哦。”
温甜有点心不在焉的。
接着两个人又开始沉默。
许嘉怀一口没动,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问,“小鬼,你就因为这种问题待在房间里想整个上午吗?”
“啊?”
温甜放下筷子,不懂许嘉怀的意思。
许嘉怀抿唇,“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想留在哥哥身边?”
青年的眼神剔透温柔。
“我……不是,我只是……”
温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疲惫地靠在背椅上。
许嘉怀忍着愠怒,眸光凉薄,“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哥哥都在听,我很想冲上去打断,但是我更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我不想把那些复杂的事放到你面前,他随便起诉他的,我许嘉怀做事,从来不怕任何人置喙,只要他敢。”
“我们朝夕相处三四年,他凭什么觉得他现在把你带走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他说的没有血缘关系,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更是无稽之谈,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妹妹了,我并不觉得哪怕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会如何,何况哥哥也没有那个打算,我们就这样,不管是以后出国也好,留在国内也好,不好吗?”
瓷碟里,细勺把芒果和奶酪搅做一团,温甜苦笑了一下,像是被抽掉了力气,不知道是不是有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奶酪里,她连忙擦干净才仰头去看许嘉怀。
“哥哥,其实,有时候吧,我也真的很希望你真的是我亲哥哥,如果一开始你就是我哥哥,那该多好。”
“那你可以一直把我当做亲哥哥。”许嘉怀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她的话。
“噗……”
温甜忍不住笑出来,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膝盖上放着的手握的发白。
好像有一刹那,他把她置于最亲的位置,也用一句话断绝了温甜整整四年,近乎整个青春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