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温甜懵了半晌,然而许嘉怀忽然单膝下跪,他手里的钻戒明亮璀璨。
“那嫁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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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会渐露平庸,有些人会小有所成,还有人会出类拔萃,但你偶尔才能遇上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当你真正遇到这一刻,才能明白其中的美好。”
温甜不是他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是他怦然心动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
他们两个,这篇奏章,长的是一整个人生,浓缩在哪怕三十五万字数的书里都嫌太过言简意赅,还有太多太多没来得及回忆,还有太多太多没来得及书写,还有太多太多不曾告知对方的山月心底事。
他们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在温甜初二上学期的一节体育课,骤然的昏厥,医院的检查结果又重新打破他们好不容易赌来的温馨宁静生活,青年面对医生时,表情慌张脆弱,温甜半夜醒来下床时,偷偷窥见那个从来坚强温柔的人,蹲在深夜寂静的长廊上哭到全身发抖。
很俗套的剧情,手术风险太高太高,可不做这个手术,她就一定会死,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只觉得选择这件事不过瞬息之间,人怎么可以去等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可当这个选择落到许嘉怀头上时,他才觉得肩头上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来气,他面对的是深爱之人的生命,墓园的雪一层一层被风拂过,脆弱不堪一击,风过后露出冰凉刺骨的石碑残骸,青年不知道在祭奠谁,只是呆呆地立着,心底突然泛起惊痛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绝对不允许冬日的桑葚、雪夜里温暖的红围巾、新春天空的烟花和一声声稚嫩的哥哥,最后都变成这石碑。
青年抛下一切,带她远飞到马萨诸塞州波士顿,飞机在暴雪夜色中抵达,来接应他们的人却久久迟到,那时的许嘉怀不如后来身份尊贵,他们只能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着那一丝生活的希望。
雪越下越大,透过波士顿机场的巨大落地玻璃去看,世界像是被白鸟的羽毛覆盖,暖气在这样巨大的空间里显得不值一提,冷气在外围座位上肆虐,重病缠身的少女微微睁开眸子,手腕上被留下密密麻麻的青紫针眼,她天然血管细,每次扎针总是难免要受一番罪。
温甜那年马上就要十五岁。
她醒来时,被许嘉怀抱着,微微抬头就能看见青年心疼温柔的眼神,许嘉怀握住她的手腕,掩盖掉了那些青紫色的针眼。
“睡吧,再睡一会。”
温甜摇摇头,惨白的唇瓣微张,声若蚊呐道,“你冷不冷啊?我,我好冷……”
许嘉怀连忙从行李箱里翻出毛毯,把她整个裹起来,“这样呢?还冷吗?”
温甜摇摇头,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许嘉怀,“哥哥,没关系,你别害怕,失败了也没关系,我死了也没关系的,你不要……伤心难过,也不要偷偷去哭……”
“干嘛啊?”
她一贯沉默,为了不让许嘉怀难过,几乎再痛再苦也很少同许嘉怀提及病痛,更何况是生死,今日的话,让青年愣怔了片刻。
许嘉怀苦涩一笑,明明自己都不确定,却还是哄温甜说,“别担心,我们可是在全世界最好的医院,你很快就会好的。”
温甜点点头,还是目不转睛看着许嘉怀,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星光,语速极为缓慢,“哥哥,没关系的,就是没关系,如果我死了,我不当星星,那离你太远了,我要变成花海,然后把种子随风洒落到你身边……”
青年低头一笑,然后把她抱的紧了些,伸手揽过少女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小憩,别过头去,不让她看见眼眶里的滚烫,可心脏的抽泣却还是出卖了他,那抽泣透过皮肉血液传递到温甜耳中。
明明是在这样的生死存殁之中,可她却觉得莫名欣喜雀跃,为的是原来世界上有人这么这么在意她,就像书上说的一样,哪怕死掉了,可却永永远远在某个人的心里永存下去。
如果这个人是许嘉怀,那似乎很不错……
因为这场暴雪,机场滞留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抱怨、叹息、咒骂、哄哭泣小孩、打电话报平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真不知道这机场在干什么,竟然延迟了这么久!”
“唉,再等等吧,睡一会,等天亮了施工队来清雪。”
“你们能不能挪一点位置!没看到这里有孕妇啊?”
“别哭啦别哭啦,等明天妈妈给小宝买巧克力蛋糕吃好不好呀?嘘嘘,不哭啦不哭啦,天使要睡觉啦……”
“没事没事,爷爷没事,让我的乖孙女久等了,爷爷回家给你包饺子吃,放心吧,不会延误太久,爷爷没事,不饿。”
耳腔里的声音渐渐消下去,长途的疲惫让青年在此时此刻无意识的睡过去,他耳朵里的最后声音是苍老的爷爷同家里报平安的话……
温甜知道他睡着了,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摸青年额头,青紫色的手背和他眼下深深的乌青形成照应,一阵难遏的抽痛自心底浮上来,眼泪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冲锋衣上,晕染上湿湿的一片。
窗外大雪被隔绝的无声无息,机场内声音糟杂混乱,只有他们安静地依偎在一起,无声地同命运对赌一场生死存亡。
温甜贪心地看着他,似乎是怕自己真的就要死去,故而想深深记住他的容颜,快要死亡的念头蔓延出来时,她总觉得自己还有太多遗憾。
青年容颜近在咫尺,少女咽了咽喉咙,攥紧五指后深呼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慢慢抬头,让后极轻极快地在许嘉怀唇上印了一吻。
绯色爬满耳朵,温甜窃喜了一下,在心里偷偷说,看吧,许嘉怀,你的初吻是我哦……
可惜漫长的岁月里许嘉怀从来不知道,后来手术成功,喜极而泣时,随机而来的又是生存的压力,温甜不知道那场手术花了多少钱,许嘉怀那样不善交际的人,为了她,求遍了身边有名望的人,后来他之所以被华软那样捆绑没有出路,很大程度上源于那场手术。
他长达二十多年的前半生,其实都可以说是为了温甜在牺牲和妥协,然而他甘之如饴,大概是许嘉怀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他漫长的一生里,有心甘情愿为她牺牲的人,其实太过幸运了。
无论功成名就的一生,无论浅薄懵懂的一生,无论隐于山林不问世事的一生,无论醉心金色酒水狂欢洒脱的一生,无论烟火浓重的一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的人生,除了自己,无人可以评判。
只是他此生最大的纠结犹豫都用在了是否爱这一场的决定,爱,意味着牺牲,许嘉怀此任何人都清楚甜蜜其实只占了百分之三十。
他见过身边太多人只要这百分之三十,频繁更换伴侣,无论是谁,都浅浅地索要了百分之三十,无数个百分之三十加之在一起构成了浮华浪荡的一生。
可他不要这百分之三十,他要的是温甜这个人的百分之百。
恋爱的前四年,都是异地居多,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还比不上京城的那三年。
他不想让温甜在人生和事业都刚刚起步的时候就为他各种牺牲,那四年更像是且行且珍惜的偷偷欢愉。
一次新年前夕,许嘉怀又从温哥华飞到港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他是机场的常客,生活里除了学术时间,几乎把时间全部留给了温甜。
“小鬼,跨年打算怎么过?”
他打这通电话时,人已经立在港宜机场,嘴角上扬的笑容在听见温甜的话时慢慢落了下去。
“嗯……我,我要准备毕业设计了,要好好复习,不过我可以明天考完试飞去温哥华找你。”
电话那头的温甜声音很乖。
他手里还捧着鲜花,只是惊喜落在地上,难免有些沮丧,许嘉怀勾唇,“没关系,你好好复习,明天考完试来机场接我。”
“你要来,好啊好啊。”
不能一起数秒跨年,许嘉怀有些失落,在酒店住下后,收到友人的邀请,友人恰好是曾经为他们联络波士顿医院主刀医生的人,他只得前往。
入眼的是极具奢华的洛可可式别墅,红酒碰杯的声音此起彼伏又淹没在大提琴交响乐里,男人西装革履,矜贵清秀的面容在人群里格外突出。
友人热情招待,带他入舞厅。
“许博还单身吗?哈哈哈,今天这个party可是请了很多漂亮名媛哦。”
男人微微颔首,友人知他话少,便不再多言,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他却看见这个从来表情淡漠的人突然皱起了眉头。
顺着他的时间去看,顶奢圈新宠,刚刚出了个人舞蹈专辑的大明星身穿酒红色拖尾礼服,低胸收腰设计,古典的蕾丝,优雅的褶皱,深沉又张扬的色彩,衬的她人肤若白雪,高贵美丽的像是不容亵渎的爱之神。
她盘了发,露出光洁额头,手里的红酒杯被她随意捏着,漂亮锁骨上的Stellar Gems宝石项链并不比她容颜更加夺目耀眼,举手抬足间,华丽的酒红拖尾裙犹如她身后肆意绽放的花朵。
许嘉怀勾唇,不达眼底的笑意落在少女身上。
不是说在图书馆复习吗?
友人见他瞩目,便告诉他,“温大明星,你认识吗?嘿嘿,我在追她呢,咳咳,我待会邀请她跳舞的时候,你可以帮我拍张照吗?”
许嘉怀眉梢微扬,然后诡异地点了点头。
很好,跨年夜,他要看自己女朋友跟别人跳舞还要帮忙拍照……
心里的不悦达到顶峰,可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