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燕辽矛盾

接连几日,辽东皆为整军备战而忙碌,于全城征发民夫壮妇,修葺城垣,造作滚木礌石。

成堆的箭矢被民夫搬上城头,金汁在大火的煎熬下,味道遍布城墙附近,臭气冲天。

一大早顶着严寒风雪的夏元带着一众兵将去往城头视察,南城一带防务皆由夏元负责,故而南城的守军皆为夏家兵马。

踩着薄雪通过城墙内部的阶梯,走上城头的夏元,迎着猎猎作响的旌旗于城头巡视检阅。

襄平城的建筑很有战国时期的特色,城墙为夯土墙,看起来如同黄土筑造一般,与宋代形成的砖石墙大为不同,分为内外廓城以及瓮城。

城垣皆由纴木、黄土、万年灰、石沙、秫米浆等材料复合版筑而成,谓之夯土版筑。

所有城垣皆由夯杵(木棒)将黄土用力夯打密实,使城垣变得坚硬如铁。

城墙夯面光滑如镜,夯打精细,使城土黄色而牢固,雉堞虽久但崇墉若新,坚如铁石凿不能入。

这样的城垣虽牢固如铁,铁钉不能凿入,但缺点是怕水。

故而宋代以前华夏战争中,遇坚城多用水攻,而宋代以后因砖石城的兴起,水攻之法逐渐没落。

以夏元来看,襄平的城垣防务建筑除了材料与后世不同外,其他倒没什么区别。

行城也就是后来所谓的马面,四隅也就是角楼,以及墩台、瓮城、垛口、女墙、城隅、护城河等该有的都有,城防一应俱全,只要坚守得当,定然不怕秦军来攻。

顶着寒风在城头来回巡视一圈的夏元,带人走进城隅中,命人架上火堆,一行人环坐火堆一圈,议论纷纷。

伸出双手烤火的夏乌一边烤火一边与夏元等人说道:“今日曹、秦两家的兵马出城。

届时会在城西设立壁垒,军马驻扎于城西与城内遥相呼应,互为掎角之势。”

“曹秦两家之后是谁?”坐在夏乌对面的夏汗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发硬的腊肉,一边扔在火中烧烤,一边问夏乌道。

“说是乐、苏两家。”

“各自坚守几日?”

“十日。”

“胡闹!”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夏元闻言顿时觉得不妥,眉头紧锁忧虑道:“这是谁的主意,难道他们不知守壁垒与守城垣是不同的吗?

秦、曹、苏、乐四家的兵马,要说他们各自守城垣十天我不怀疑。

可让他们各自守壁垒十天,荒谬不经,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呵呵!”人群中正在给众人添水的夏乞闻言,冷冷一笑,嘲讽道:“人家就是想让我们排着队伸着头给秦人砍了。

你们以为这是朝中不知兵吗,非也,此乃高阳君的计谋。

说是由我辽东十一家两两为队,依十日为期,各自轮换着守壁垒,这显然是有人不放心我等,故意借秦人的手消耗我们实力。

秦人的凶残朝中早在蓟都就领教过了,他们又岂会不知,不过是这群朽木奸臣,鼠齧蠹蚀,眼看着安全了,又旧病复发罢了。

就说昨日,朝中司徒又来找我们要粮了,一开口就要一万石,怎么不去抢!

这已经是朝廷百官入襄平以来,第三次找我们要钱粮了。

今天十万钱,明天一万石,后天八千绢,按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的要下去,我家迟早坐吃山空被他们掏空。

真是死了夏家肥了朝官!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去救,任由秦军把他们虏了去才好,让他们找秦王要去,找秦军要去!

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看看秦人是否也如我们这般好说话。”

夏乞的抱怨,已然是忍耐许久。

朝中公卿们贪得无厌,全然不考虑夏家的实际情况,将掌管钱粮的夏乞惹的厌烦,这才导致夏乞怨言难尽,对朝中百官冷嘲热讽。

夏乞嘲讽朝官,众人皆安静听着,没人插话打断,实在是朝中公卿确实太过分了,完全不考虑辽东各家的感受。

自从朝官入襄平以来,与辽东本土势力便矛盾重重,朝官趾高气昂,对辽东地方势力指手画脚的做法惹得双方冲突不断。

卫军与辽东本地兵马因军营钱粮的问题已经私下打斗数次,各不相服。

要不是辽东地方派一直压着麾下兵马不让与卫军寻衅滋事,受了一肚子委屈的辽东兵马说不定早就与燕王卫军先打起来了。

缺乏大义名分的辽东地方势力,对上有燕王背后支持的朝官天然处于下峰,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忍耐避其锋芒。

军营让出去给了卫军,郡廷让出去给了燕王,各家在襄平的院落也让去不少给跟随燕王而来的百官安住。

就连燕王卫军的钱粮衣物没了找辽东各家要,文武百官的俸禄吃穿用度,平日酒宴应酬所缺也找辽东各家要。

如此便导致辽东本土势力与燕南来的朝官矛盾随着时间流逝越加积深,双方这水火不相容的事态,若不改变迟早出大事。

这种隐藏在暗地里的危机,夏元看的明白,可夏元不会挽回反而乐于推波助澜,让这即将炸裂的火堆再燃烧的旺一些。

当然夏元相信燕王也一定知道这种状况,可燕王此刻没得选择。

卫军与朝官作为燕王的权利来源和基本盘,纵是燕王看的明白他也不敢轻易改变。

朝官们陪着燕王一路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至此,一路上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安全了,朝官找燕王要住所,要用度钱粮,燕王他能拒绝吗?

所以这也是辽东势力与燕王朝官们矛盾无法调和的原因所在。

朝官找燕王要钱粮,燕王没有钱粮,但为了安抚回报自己的基本盘,燕王没办法就只能找辽东各家要。

辽东各家因为燕王大义名分,不得不给,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如此双方的矛盾算是没法化解了。

心有所谋的夏元在夏乞说后,安抚夏乞道:“你掌管钱粮事务,本就繁忙,这段时间确实委屈你了。

以后朝官再要,视情况而给,总不能他们要多少,给多少吧。

这次就不给了,若明日再来,先给他们一千石,最多四千石,不能再多。

毕竟朝官奢靡成风,给多少都不够他们费败,给他们口粮已是上报王恩了。”

“可,要不要通知其余几家一同进退?”

“你看着办。”

夏元刚说过没多久,却见一身霜雪的夏牧风雪仆仆的走了进来:

“秦军来了!”

“三天了,与我估算的差不多,到那呢?”

一阵抖落身上雪花后,夏牧接过夏乞递来的热水,微微抿了一小口,这才斯条慢理道:

“据回来的探马来报,秦军这会刚到衍水,明日午时应该会抵达襄平。”

听到秦军已到襄平,夏元稍微坐直身子问道:“可知秦军来了多少人马?”

“大致在两三千之数。”

“到底是两千还是三千?”

听夏元细问,夏牧摇头道:“不知道,秦军外围遍布斥候,我军探马无法靠近,无法探知准确。”

“那就再探再报,到底是两千还是三千,一定要搞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