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要多言,速说!”
被田成这么一催,夏元微微一笑,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现今看似问题颇多,但其实归根结底在于三者,粮、兵、器!
只要解决此三者,我辽东的回旋余地就大了很多。
而今庶民手中无粮,且早就缴纳过赋税,值此国破家亡之际,若贸然向庶民采之,恐激起民变,此法不可取也。
既然不能向庶民采之,那就只能向我等十一姓采之了!”
夏元此言一出,立即激起一片哗然!
“不可不可,此法万万不可行!”
“此乃祸国殃民之道,万不可行此桀纣之道!”
“竖子闭嘴!安敢在此大言不惭!”
“诸位!诸位!且静一静,听夏司马说完!”
夏元一语激起千层浪,令不久前还对夏元满怀好感期待的一众官吏、郡望等,立即脸色阴沉,群情激奋下,言刺语箭的展开攻击。
“肃静!”
“暂且听完。”
最后还是宋词出面安抚下了群情激奋的众人,就连鹿松都帮着宋词一块安抚众人。
宋词出面帮夏元自然是因为宋家与夏家联姻的关系,这点夏元可以理解。
可鹿松老狐狸出面帮夏元安抚众人,就让在座的众人和夏元自己都有看不清了。
对夏元的想法其他人自然不知,不过鹿松帮夏元,并非鹿松烂好人,也非鹿松见夏元美貌而示好。
实乃鹿松单纯觉得夏元的意思不会那么简单,从之前夏元的说辞就能看出,夏元是有意示好各世家的。
而且从夏元的表现来看,夏元并非不智之人,他不会不明白出此策后得罪辽东各姓的后果。
既然夏元什么都明白,也知道得罪辽东各姓的严重后果,那么夏元既然还敢出此惊人之语,也就说明夏元肯定有万全准备。
既然如此,那在鹿松看来就急不得,最好先看看夏元怎么说,看他夏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果然,在一众人情绪稳定后,夏元这才对宋词、鹿松二人虚作揖以示感谢,尔后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诸位同僚且先听夏某说完后再做决定。”
夏元先给众人打个预防针,以防众人再半途打断他,这才正式道:“我意采诸家之粮秣,非豪取强夺,而是让诸位为接下来的募兵做准备。”
“募兵?”田成抚摸着颚下胡须,若有所思道:“你意欲让各家自己备粮,募兵?”
“郡尉果然深思远虑,非元可及。”夏元先是笑着拍了拍田成的马屁,尔后继续开口道:
“诸位,正如刚才郡尉所言,夏某之意绝非强项各位破败。
而是欲集合我辽东全力,由各家自行出粮,依各自厚薄,自行募兵,由此集辽东全力以赴而抗秦!”
夏元说完这段话,也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就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既解决了粮秣问题,又解决了兵源问题,此两难一结,唯剩兵甲武备一项也。
戟、矛、剑、戈、甲、弓、盾、旌此八者,军争不可缺之基材也,有此八者,可化民为兵,化兵为阵,无此八者如飞鹰折羽翼,走兽去爪牙。
如今武库缺额损毁,速时不可成,缓时我不待。
但器物之事出自百工之手,既如此,不如将公家匠工尽数拨付予我辽东各姓,合各姓原有之匠工,可速成利器!
如此一来,待秦虏来时,我辽东早已兵雄甲厚。
届时敌远道疲师而来,而我以逸待劳,养精蓄锐士气正旺,背有坚城为后盾,前有强兵健马为剑戟,自可于襄平城下大破秦虏!
况且,依元看来,秦虏纵是追击而来,怕军力有限。
我辽东南有辽西沙海之险,北有大泽芦荡天险,秦虏王贼主力必不敢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冒全军覆没之危而来。
既如此,秦虏远道而来者唯一偏师尔。
兵微将寡之偏师,纵是突破天险横穿辽西,届时师老兵疲,后劲不足,无力克城。
且入冬以来,辽东道路堵塞,天寒地冻,秦虏必不可持久。
况,此来辽东两千里,秦虏辎重粮秣短缺,贸然入我腹部,此乃兵家大忌。
届时只要我军坚壁清野,以逸待劳,于襄平城下挫秦虏锐气,彼时秦虏自然军心动摇,士气低落。
而我军依城而守,军民士气高涨,彼此敌消我长,则优势在我。
届时退可守城而战,待秦虏粮草耗尽而不战自溃。
进则在秦虏退却时尾随追击,可毕功于一役,将秦虏全歼于衍水两岸。
如此一来我辽东危机自解,且不到开春,王贼必不敢发大师远道来攻,如此有天时地利在我,必可保我辽东万世无忧!”
“妙亦!妙亦!”
“哈哈哈哈!大善!大善!”
“夏司马果然足智多谋,一言道出我辽东利害得失,如依夏司马此策行事,秦虏必败,王师必胜!”
“刚刚是我才智短浅,不识夏司马智谋,语言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夏司马海涵!”
“是极是极,刚刚是我秦某愚钝,对夏司马语言多有得罪,择日必亲自登门拜访,以赔今日无礼之失。”
跪坐在夏元身侧的左司徒宋词,眼神略有些意外的打量着夏元。
看着在众人奉承吹捧下依旧面露微笑,不骄不躁的夏元,纵是已经有所准备的宋词,依旧不得不在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以前常听自己嫡子说夏元此子如何如何有远见有才华。
可终归耳闻不如目见,今日观夏元气度智慧,宋词才明白,自己以往终究是小瞧了此子。
此子注定非凡人,夏家有此子,百年富贵亦可保。
当初自己力排众议,在夏家危难之际主动伸出援手与夏家联姻结盟,如今看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就在宋词心有所想之际,老而弥坚的鹿松此刻也是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果然英雄出少年,夏元此子的心智手段皆不可小视,以前倒是看走了眼。
备粮募兵,瓜分工匠,料敌于先,这一壮壮无不展现出夏元此人的清晰头脑与深谋远虑。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令鹿松担忧的是,夏元这些计划背后的隐患。
从表面上看,夏元所作所为皆是大公无私为国为王的军政良谋。
可若抽丝剥茧往深了想,则会细思极恐。
备粮募兵说的好听是为国奋忠烈,保境安民打秦军。
可若往坏了想,这种私人募兵的权利限制失效,又何尝不是郡望、世族们对王权军权的一种侵蚀呢。
虽然以往世家也有自己的私兵家臣,但以往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各家还是有顾忌的。
私兵武器之类的总归会有个底线,不敢肆意扩军备武。
可现在若由郡廷主动出面背书,并且明令各家可以不受限制的扩充武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一股不由朝廷控制的军事力量。
如果说之前的私人募兵之类的,还属于权利侵蚀扩充的话。
那夏元后面将制造兵器铠甲的工匠给予各家的做法,就是在挖燕国的根基,在毁掉燕王的武力来源。
更是为各家掌握武力主动权的一种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