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难啊!”
郭宜的话,令众人心情沉重,唉声叹气不断,可又对当今局势无可奈何。
不说自身有无才能挽回局势,就说当今的燕国要兵无兵要粮无粮,想要振作谈何容易。
易水一战,朝廷的十多万经制军队丧师败地,战损殆尽,如今民心昏暗,士无志气。
燕国督亢燕南等最膏腴之地也被秦军所占,只凭辽东一隅之地都不够人吃马嚼的,这种艰局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凭借天时地利守住辽东一地已是侥幸,想要将秦军赶出燕南,纯属痴心妄想罢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众人何尝不明白了,可是众人就是不甘心啊!
历来亡国君民又有几个是甘心的,哪怕回光返照也要挣扎踹他两脚。
君王不甘心是因为一旦国破,自己沦为阶下囚,生死荣辱操于人手,犹如待宰羔羊,供人评头论足。
战战兢兢,妻女为敌所辱,这种从云顶跌落泥地的落差是任何一个君王所不能接受的。
士大夫们不甘心的是一旦国破,自己以及家族几百年辛苦积攒取得的财富地位瞬间化为乌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要能心甘情愿的接受。
纵是夏元若不是时局所迫,实在没办法,夏元也绝不会有投秦之心。
当然要说夏家对燕国有多忠臣就纯属无稽之谈。
毕竟当初夏家先祖替燕国抛头颅洒热血,转战南北,不可谓不忠,不可谓不义。
但事后燕王是怎么回报的,仅仅因为夏家先祖是乐毅麾下,就被猜忌厌恶,百般刁难打压,连出生入死立功得到的爵位都被燕王随意剥夺。
要不然夏家先祖明哲保身远走辽东苦寒之地,夏家说不定早就被抄家流放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燕王如此恩将仇报欺压夏家,只要夏家还有丝毫血性,必然对燕王无感,夏元对背叛燕王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说到底还是他燕王先对不起的夏家,不是夏家先对不起的燕王,如今也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至于家国情怀,夏元承认他自己做不到。
有了后世千年记忆,看惯了朝起日落的王朝历史,夏元心中那抹对燕国的家国情感,早就被磨灭的差不多了。
争来争去大势所趋下依旧会七国归一成为一家,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独臂挡车,做此不智之事。
况且统一天下的是同为华夏的秦国,又不是什么异域夷族,面对这种情形,天下所有人抵抗之心会天然的弱一筹,有后世经历的夏元,他的抵抗之心只会更弱。
但是抵抗之心不强,不代表大家会心甘情愿接受秦国统一,这两者并不矛盾,
君王士大夫不甘心,百姓黎民同样不甘心,在山东六国徭役少、兵役少、赋税少、也没有繁于秋荼、网密于凝脂般的秦法。
也正是因为不甘心,不情愿,所以才有了战争,通过暴力武力手段打服消灭一方,另一方才能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当一方最精锐,最勇武以及敢反抗的人群通过战争死光后,剩下的人纵是再不服,再不情愿也得憋着。
当晓得西边来的大爷剑有多快,矛有多硬,剩下的人自然也就学乖了。
一个国家或种族,正真的敢死血性之士终归是少数有数的,大多数都是软蛋,随遇而安的。
燕国的血性敢死之士早已在燕南战场消耗一空,剩下的都是一群没有血性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之徒。
辽东各郡望子弟包括夏元在内的,都是一群没有血性只会嘴上逞能的虚伪之徒。
否则应该上前线抗击秦军,而不是在后方指点江山振振有词。
秦国不得燕国民心,却能打败燕国,灭亡燕国,最后占据燕国。
刘邦不得楚国民心,却能打败楚国,灭亡楚国,最后占据楚国。
唐朝不得河北民心,却能打败夏国,灭亡夏国,最后占据河北。
金国不得北宋民心,却能打败北宋,灭亡北宋,最后占据中原。
明朝不得陈汉民心,却能打败陈汉,灭亡陈汉,最后占据天下。
清朝不得明朝民心,却能打败明朝,灭亡明朝,最后占据天下。
历朝历代从来都是逆取天下,以武力暴力手段消灭打服对方,进而占据天下。
除光武刘秀一人是顺取天下外,历朝历代皆不外如是。
当今众人不甘心又能如何,敢于付出行动的都在燕南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管如何抨击秦国,如何惋惜燕国,都不能改变他们不会为燕国死战的事实。
已经看看破众人内心想法的夏元,静静不发一言,冷眼旁观一众辽东郡望子弟的画策争论。
在经过多人出言画策,最后发现依旧没有挽回当前危局的良策。
不管如何谋略,最终仍逃不脱兵粮二字,不解决这两个问题燕国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我大燕难道当真要亡国绝祭乎?”秦英悲愤的呐喊使众人悲伤动容,却接连垂头丧气无可奈何。
恰在此时,宋昌却说起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秦人虎狼桀纣之心,灭韩将韩王安囚禁于陈县,大肆屠戮韩国公卿士大夫。
灭赵,流放赵王迁于房陵幽谷之中,于邯郸大开杀戒,嗜血成魔,公卿之血洒染邯郸。
他日灭燕,殊不知虎狼再行韩赵旧事,今日在座诸位,届时不知还有几人可活,几人为枯骨,几人为奴隶?
每思至此,心中悲痛交加,义愤填膺,想我八百载公卿贵胄,一朝沦为尘土乎!无克遗育!悲乎哀哉!呜呼哀哉!”
“呜呜呜呜!”
宋昌说到动情处抚剑悲歌,涕泗横流,感染的一众郡望子弟心有戚戚,惶惶不安,胆小的更是已经凄哭出声,哀嚎不已。
“呜呼哀哉,不肖子孙致使国统失纲,绝嗣流离!”
“呜呜呜呜!天欲亡我大燕子民耳!”
有人情到伤心处,剑鞘杵地,悲歌高呼: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心中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心中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行实。
行迈靡靡,心中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人起头而唱,唱着唱着,众人皆不约而同的唱起了这首缅怀宗周时期的诗歌。
这首《王风·黍离》唱出了众人悲伤心情,当年成周子民见到宗周的残垣断壁,应该也是这般悲从心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