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国高二子1

(……上接前文)

清晨时分,姜妤被一阵吵杂之声惊醒,她睁开眼睛,走出卧室,看见母亲苏璧正在紧张忙碌着为公父姜禄甫擦拭脸庞。在他脚下,一方白色手帕上沾满鲜血。

原来,齐公姜禄甫吐血了。

姜妤奔到姜禄甫身边,抚摸着他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公父,你怎么吐血了?”

姜禄甫拉住姜妤的小手,目光中满是关爱,温柔地说道:“妤儿勿怕,公父无碍。”

姜妤用手帮姜禄甫抚摸胸膛,边抚边问道:“公父,这样可否舒服一些?”

姜禄甫点头道:“妤儿乖,公父舒服多了。”

苏璧端了温水给姜禄甫饮下。姜禄甫喝了热水,脸色浮起一层红润,不再那么难看。他勉强站起身来,更衣之后,准备去德政殿,苏璧拦住他说道:“君上吃些东西再去。”

外面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清淡饮食。

姜禄甫腹中并无饥饿,却不愿拂了苏璧的好意,所以就坐在桌边,随意地喝了半碗粟米粥。却说他刚放下碗筷,突然发现姜妤脸颊下方有块已经结痂的小伤疤,好奇问道:“脸上怎么受伤了?”

还没等姜妤开口回答,苏璧抢先说道:“妤儿昨日在院中玩耍,不小心被树枝给刮伤了。这孩子总是那么好动贪玩。”

姜禄甫怀疑地望望苏璧,然后又仔细端详姜妤脸上伤疤,说道:“寡人看这伤口,不像树枝刮伤,倒像是被人所伤。妤儿,你告诉公父,是谁伤了你?”

苏璧的脸立刻一红,后宫人心繁杂,她断然不想给人一个君前告状的名声,尤其是为妫姬所不喜,所以连忙说道:“君上勿疑,确是被树枝刮伤。”虽然是澄清,苏璧的语气却虚了很多。见姜禄甫不太相信,她连忙面向姜妤,柔声说道:“妤儿,你告诉公父,是不是这样?”

姜妤见母亲撒谎,却并不懂得维护,而是朗声说道:“公父,妤儿脸上伤口,并不是树枝所伤,而是被人所伤。母亲撒谎。”

“妤儿,住口。”苏璧见姜妤不懂掩饰,大声呵斥。

姜妤见母亲生气,不知所措,小嘴瘪起,几近要哭。

苏璧心中一软,揽住女儿。

“被人所伤?被何人所伤?”姜禄甫脸色一沉,肃然问道。

苏璧眼见实在瞒不住,只好道出真相:“君上恕罪,方才妾并非有意撒谎。昨日妤儿和文姜玩耍,不想两个孩子发生冲突,打闹中不经意,便伤了妤儿。这都是小儿玩耍,并无大碍,君上切勿当真。”

“原来是这样。”姜禄甫用手帕擦了嘴巴,婢女连忙撤了餐盘。

姜禄甫说道:“寡人的这位外甥女,只因寡人平日多了几份溺爱,所以个性难免骄横了些,下次见着她,寡人定要好好说说她,让她懂些规矩。”

苏璧见姜禄甫这么说,担心他真的会在妫姬面前谈及此事,于是劝道:“君上言重了,文姜聪慧乖巧,一切都是妤儿鲁莽好动,还请君上不要责怪文姜。”

姜禄甫多么聪明,当然看出苏璧心中忧虑,所以故作轻松之状,轻松说道:“青妃胸怀之宽大寡人明了,可惜——”说到此处,他却戛然而止,然后并不再言,信步走出了裘正殿,。

看着姜禄甫远去的背影,苏璧回身教训姜妤:“妤儿,谁让你说真话了?”

姜妤却毫不退步,反问道:“我们为何要欺骗公父?”

苏璧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望着女儿郑重说道:“这里是齐国宫城,切不可任性而为,不能再有下次。妤儿,你要记住母亲的话。”

姜妤虽然不懂话中含意,撅起了嘴巴。

苏璧见女儿不应,加重了语气说道:“你可记住母亲的话了?”

姜妤无可奈何,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

德政殿如同一座岛屿,傲立在齐国后宫中央。

威严肃穆,气质如冰。

空中阴云密布,寒气丝丝游动,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齐公姜禄甫身穿黑色公服、头戴九旒君冕坐在国君宝座上,仪表堂堂,无比威严。在他面前的玉阶之下,齐国淄阳伯公子年、上卿国懿仲以及高傒依次而坐,不远处香炉内青烟袅袅,松香四溢,地上火炉正旺,殿内暖气飞动,甚是暖和。

临淄城中的国氏和高氏都是齐国大族,百年以来,早就在齐国朝堂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两大世族的地位仅在齐国公族之下,共同捍卫着齐国安危。

上卿高傒率先说话:“禀报君上,此番莱夷在东方兴兵,骚扰我齐国臣民,罪不可赦,臣以为,当出兵剿之,臣愿意带兵五千,灭莱夷之族。”

姜禄甫望望高傒。高傒颇有齐人风姿,身材魁梧,胡须黑而长,两眼炯炯有神,一看便是武力高强、力气粗壮之人。

高傒所说的莱夷,实际上是齐国东面的部族小国莱国。

莱国虽小,却大有来头,早在殷商王朝便已经立国,然而它并非华夏之国,乃是边地狄戎所建,后来周武王建立周朝,封姜子牙为齐侯,建都营丘,以拒东夷之敌。营丘距离莱都最近,莱国于是屡次进犯,以至于姜子牙因为初来乍到,也不得不频频后退。后来齐国站稳脚跟,顺势反攻,莱国打不过齐国,于是丢失大片国土,败退至胶莱河以东的地区,沿海为生,并怀着对齐国的仇恨,不时地深入齐境,骚扰齐国。

前日齐国东境来报,莱夷蛮军又入齐境,抢掠财物,杀戮民众,所以高傒愤愤难平,想要率兵东征,攻打莱夷。

莱夷骚扰,对齐国来说并不新鲜。

回顾历史,历代齐公都要面对莱夷的骚扰,以往齐公对付莱夷绝少出兵,大多都是筑土为山、坚固城墙,以退为进,以固守而御敌,因为今日的莱夷,并非昔日的莱国,他们并无固定城池,而是以部族为聚,以放牧打渔为生,来去行踪难测,要想剿灭困难实在太大,出师征讨也得不偿失,所以只能采取防御之势。

高傒说完主张,长得微胖的上卿国懿仲却微微闭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竟然丝毫不急着发表见解。

姜禄甫深知国懿仲的个性,此君不像高傒那般个性张扬为人豪放,而是以沉稳内敛而著称,朝堂之上议论国事,往往在最后时刻才开金口,不过,他开口讲话,却往往能一语中的。姜禄甫知道如若此刻就算让他开口,也必然没有定论,所以,他转身对着胞弟夷仲年说道:“淄阳伯,你如何看?”

夷仲年拱手道:“莱夷乃齐国旧患,三百余年不断骚扰我齐国臣民,着实可恶,不过臣弟以为,莱夷聚而为兵,散而为民,进而成山,退而为泥,真要出兵剿杀,只恐短时间之内,难以奏效。”夷仲年说完,环顾众人。

谁知却根本无人接话。

夷仲年于是又说道:“昔日太公制夷,以蚕食打压为主,并无出兵捕杀之意,何况今日情况有变,西部卫国,屯兵边境,随时等着占齐国的便宜,那个卫国虽小,此刻却蠢蠢欲动,当此之时,臣弟觉得,兵锋向东,只怕西边有虞。”

高傒见公子年否定自己,脸上着急,争辩道:“淄阳伯所言,在下不能认同。莱夷之患,乃表皮小疾,齐军出动,不过数日便可得胜,而卫国之忧,乃心腹大患,还得从长远计。当此之时,应当先治小疾,不能等其坐大。”

夷仲年却一脸微笑,并不争辩。

高傒又说道:“卫国虽然有野心,可是我齐国并非弱小之国,他们还不敢冒然动粗。退一步来讲,就算卫国耍横胡来,齐军也不惧怕,莱夷不是什么劲敌,用不了多少精兵,如果卫国有什么动作,齐军完全可以两线作战。”

姜禄甫脸色凝重,表情之下,却隐隐有暗色浮动,呼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此刻,那从骨头伸出往外钻的疼痛感,如同刀剑刮骨般再度阵阵袭来,他极力强忍,才让自己不至于在臣僚面前失态。

夷仲年抬抬手臂,对高傒之论并不认同,郑重说道:“高子之说,倒也直爽,只是莱夷虽然今非昔比,可也算不上孱弱,不出精兵,恐怕难以灭其国,依然后患无穷。”

高傒梗着脖子,说道:“公子何必如此犹豫,臣愿意带兵前往,如若不成,自愿领罚。”

高傒乃齐国世家,年龄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却因为家世积累,在齐国朝堂上极有分量,也甚为姜禄甫所信任。

夷仲年见高傒意气上头,却是呵呵一笑,拱手说道:“高子莫要冲动。就算要对那莱夷出兵,也不需高子亲自出征,那样一来,倒显得我齐国抬举它了。”

一直沉默的上卿国懿仲,此刻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以公子之见,当派何人?”

夷仲年笑道:“莱夷绰尔小国,齐国名士都不用去,只需要派一小儿为将,便可征之。”

高傒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夷仲年转身面向姜禄甫,恭敬地说道:“君上,臣弟谏言,如若决定要出兵莱夷,可派公子诸为将。”

高傒也没想到公子年会推荐只有十六岁的姜诸儿领兵出征,兵乃国之大事,岂能让一个小孩子为统兵之将,忍不住说道:“公子诸固然早慧,可是如今就让他带兵出征,未免早了些吧。”

国懿仲却似乎并不意外,依旧微微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几人同时朝向齐公姜禄甫,等着国君定夺。

姜禄甫却忍着疼痛,挥挥手说道:“军国大事,诸儿带兵断然不合适。不过,淄阳伯所言,对于莱夷小贼,的确不需要高子出马。此事重大,今日先到这里,来日再议。”

说到此处,文法已经恰到好处地走了过来,搀扶起姜禄甫。姜禄甫在他耳边细声说道:“去裘正殿。”

国君离席,众人也就只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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