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各有算计

见皇帝动了怒，军机处领班大臣阿桂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行礼道：“皇上，鄂省处天下之中，东控吴越，西连巴蜀，南抵两广，北接中原，且湖广素来民风剽悍，若不尽早剿除贼寇，奴才只恐教匪做大，倘襄阳、武昌有失，天下震动矣！奴才以为可令川陕总督明亮督兵进抵夔门，商洛，先堵住教匪西窜之路，再令河南总督梁肎堂领兵进驻义阳三关，羊皮滩、黄家坪等战略要地，扼守中原要冲，然后调湖南兵马北上，进驻武昌、襄阳等地，将教匪压缩在鄂北，如此数面围堵，庶可尽剿群贼，还请皇上明断！”

阿桂出自满洲章佳氏，正蓝旗人，乾隆三十三年，因平定回部反乱，抚治伊犁有功，抬入满洲正白旗，授一等诚谋英勇公，乾隆三十六年，领兵平定大小金川，擢武英殿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位居诸臣之首。

对于鄂省教案，阿桂是早有考量，只不过他地位尊崇，自然不好随便表态，居移气，养移体，当朝首辅就该有当朝首辅的气度，这个时候进言最合适。

乾隆果然颔首称是道：“阿爱卿这才是老诚谋国之言，朕稍后就发圣旨，诏川陕、个毛和湖广方面合力进剿鄂北教匪，只是不知适才毕沅所奏招抚摸天岭贼寇事阿爱卿有何看法？”

阿桂沉吟片刻，抬头看了乾隆一眼，沉声道：“皇上，奴才以为毕总督和惠巡抚所献招抚之策实在有失妥当，贼寇就是贼寇，其性犬羊，前明崇祯朝时，罗汝才和张献忠招抚事殷鉴不远，奴才以为还是再发大兵，除恶务尽为好。”

闻言，跪在阿桂身侧的和珅忍不住了，出列问道：“老中堂，毕总督所献招抚之事，完全是因为湖广兵力吃紧，不得已才想到了这个以贼治贼的策略，您想想就算朝廷现在诏陕西、河南和湖南兵马围堵教匪，但兵马整肃，筹集钱粮都需要时间，若教匪趁我军还在集兵之际，攻陷大郡，岂不天下震动？”

湖广总督毕沅是他的亲信，此前教案爆发时，皇帝曾动过怒，说毕沅等人整肃地方不力，要不然他从中斡旋，说不定乾隆早就下旨申饬了，如今阿桂又否了毕沅的招抚之策，那不等于说毕沅无能吗？毕沅无能，那岂不是说他这个力保毕沅总督湖广的中堂大人无能吗？所以他不得不出言反对。

阿桂怒道：“和中堂，按您的意思，那是支持招抚了，贼寇洗劫了两座城池，斩杀了朝廷一个知府和一个总兵，数千官军阵亡在摸天岭下，这样都能招抚，那岂不是引的人人效仿，毕竟只要能打，就算杀官破城都无所谓，反正最后朝廷还会招抚，长此以往，谁还会把我大清放在眼里？”

阿桂虽是当朝第一人，和珅却也不虚他，其原因就是，阿桂常年在外征战，又署着治河的差事，也就是过年这段时间在京，故尔他和中堂才是实际意义上的军机处领班大臣，况且他爵爷和官职也不比阿桂底。

听到阿会一口一个大帽子往自个头上扣，和珅也有些不爽，他回怼道：“阿中堂危言耸听了吧，章皇帝和圣祖爷那会，朝廷对各地反贼不也是屡屡采用招抚之计，这才剿除了伪明永历朝廷和吴三桂的伪周军，如今朝廷只不过是招抚几个山贼能值多大的事，难不成，阿中堂以为我大清现在还不如开国之初那会。”

章皇帝就是伪帝顺治，圣祖则是伪帝康熙，这两人乃是乾隆的太爷和爷爷辈，顺治朝时期，清廷就是通过剿抚并用的手段，才堪定西南，完成一统，康熙年间，吴三桂等三藩反复，清廷面对吴周军的攻势节节败退，亦采用招抚之计，分化拉拢，最终熬死了吴三桂，剿除了三藩，事实上控制了整个中国。

和珅拿这两个事说事，意思不言而喻，顺治做得，康熙做的，乾隆为啥做不得。

阿桂没想到平时对他还算恭谦的和珅会跟他如此硬刚，气的脸色煞白，怒道：“和中堂，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国朝刚刚入主中原，国内形势不稳，遍地都是明贼，因此不得不采用剿抚并用的手段，如今国家一统，天下承平，和当年如何能同日而语？”

当朝权势最大的两个宰辅当众互怼，令退回本列的纪晓岚都看傻了，这算什么事？你们为了一个招抚贼寇事，意见相左，还把皇帝的太爷爷和爷爷都搬了出来，可皇帝到现在还是冷眼旁观，一句重话都没说，本官只提了一嘴，就被皇帝喷了个狗血淋头，这人和人的差距咋这般大呢？

乾隆是在冷眼旁观，而且很乐意看到阿桂和和珅互怼，身为大清的皇帝，满蒙的共主，底下的奴才若是一条心的话，那他这个当主子的可就坐不住了。

和珅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和阿桂互怼，被人当猴耍，转头看向乾隆，奏道：“皇上，奴才赞同毕总督、惠巡抚所献之策，先招抚贼寇，令其追剿教匪，待军马齐备，彻底剿除了教匪后，朝廷随便寻个由头，都能让这伙贼寇万劫不复，还请皇上明断！”

阿桂也欲再奏，乾隆却缓缓站起了身子，看向阿桂道：“阿爱卿以为川陕和河南等地调集好兵马需要多长时间？”

“这……！”

阿桂愣住了，他又不傻，皇帝这明显是顾左右而言他，明着是问他，其实应该是偏向了和珅。

可阿桂却不得不答，久经军旅的他自然知道整顿军队，筹集钱粮大概要花多少时间了，因此只得回奏道：“皇上，如今各省兵马都分守各处，想要集兵，再调至预定的作战地点，恐怕最迟也得两到三个月。”

“两三个月，太慢了，湖北的总兵力不过一万七千人，里面还有三千是水军，现下已折损数千，能战之兵已不足一万，又要追剿白连教匪，又要顾忌摸天岭贼寇，委实有些不够用，那就先行招抚，和珅你认为谁可去摸天岭招降贼寇？”

乾隆话令和珅精神一振，其实招不招抚，他根本不在意，区区一伙山贼，难道还能翻天不成，他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皇帝称阿桂为阿爱卿，称他为和珅，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当自己人吗？而且还明确表态同意招抚之事，遂回话道：“主子，只不过一伙山贼，又何须朝廷派员招抚，既然是湖广方面提出的意见，还不如责成毕总督和惠巡抚办理此事，还请主子圣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