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巴塞罗那时,从布尔戈斯出发的众人都已经灰头土脸,面色灰败,浑身上下均散发着一股疲态。
但城墙之下的一行人都尽量地抖擞精神,加西亚让随行骑士们向城门处的守军展示属于卡斯蒂利亚家族的徽记。
巴塞罗那的城卫军大致记得自己在复活节时见过这样的纹章,但他们交头接耳一阵后,并没能认出这样的图案代表哪个家族,也不肯放他们入城。
城下的队伍中明显有数量不少的骑士,按照伯国的新规定,贵族们是不能携带超过十个携带武器的扈从入城的。
拉蒙便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城门守卫前大声喊道:“你们看看我!”
“我曾经坐在基督宝像下在城里巡游的!”
士兵们一听这话,马上就有人认出他来:“啊!是巴塞罗那的蒙恩者,佩拉托拉达男爵阁下!”
拉蒙见事情顺利,便继续说道:“你们之间谁是领头者?”
马上有人越众而出道:“我是城门守备队长,我叫瓦什利,聆听您的吩咐,尊敬的蒙恩者!”
“不介绍自己的姓氏吗?也许是个老兵。”拉蒙心思一转:“我们需要进入城市,请不要阻拦。”
“是!”瓦什利领命道,随即就命令士兵们让开道路,但手下的士兵面面相觑,一脸难色地看着他。
“瓦什利,违反命令是要被逐出军队的!”一个士兵壮着胆子解释道。
瓦什利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说话的士兵,恶狠狠地道:“你们尽管推到我头上,塔瓦雷斯,那样你就能接过我的位子了。”
“但是现在,看在我曾经在你摔断手的时候帮你挑水的份上,不要挡着道路了,我的朋友。”
加西亚这时也走上前来,试图展现自己的权威:“我奉劝你认真考虑朋友的话,尤其是在我生气之前。”
士兵们并未对此有何愤慨之色,门岗工作本就让他们学会了察言观色,相互之间默契地交换一翻眼色后,便不动声色地朝两侧让开了道路。
拉蒙若不经意地看着有着蓬头垢脸的加西亚,他刚刚说的朋友一词,听起来更像是后世西班牙语里的“Amigos”,而不是如今巴塞罗那贵族们会用的同样由古典拉丁语“Amicius”演化出的“Amis”或者“Amica”。
语言演化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也许在卡斯蒂利亚,伊比利亚通俗拉丁语向现代西班牙语的演化,此时或在更早前就已经开始了。
又或者说,卡斯蒂利亚人的用辞和口音,对现代西班牙语的影响巨大。
拉蒙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将这些无端生出的遐想逐出脑袋,快步返回马车,催促众人再次启程。
车轮碾过石板,不时磕到凹凸不平之处带动马车颠簸起伏,惊醒了马车中的另外一位客人。
“要到了对么?”加尔萨神色萎靡,眼神中不复往日的精光。
“是的主教,我们已经入城了。”拉蒙勉强应付着,面上尽是抹不去的阴沉。
主教掀开窗户上的挡板,细细打量着窗外的景致,像是要将眼前所见记在心中:“这就是巴塞罗那吗?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我听说巴塞罗那的大教堂中供奉着殉难的圣徒尤拉莉亚,我希望能前去参观一番,也好为你母亲桑乔夫人请求主的宽宥。”
拉蒙觉得这也是加尔萨主教的一番好意,便点点头道:“您会如愿的,到了城堡我会立刻安排。”
加尔萨又闭上了眼睛,拉蒙也不说话,默默整理着一路上想到的各种可能性和应对之法。
不一会儿,倦意翻涌而上,不知不觉中他就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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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蒙想过桑乔夫人的情况也许不会太好,但没想到竟已坏到这样的地步的。
一个月前还能嬉笑怒骂的活泼女子,此刻正脸色苍白地卧倒在床,冷汗不断地从她额头处渗出,见到拉蒙只是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又极慢地眨了眨眼。
拉蒙见到她虚弱的样子,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他才回头询问站在一旁的贝尔纳:“母亲生病多久了。”
“已经十一天了,拉蒙少爷。”贝尔纳学士的声音里也满是疲惫。
拉蒙顿时有些急眼:“那你为母亲做了些什么治疗呢?全都不生效吗?”
他想到了什么,赶紧翻看着桑乔夫人的手腕,担忧上面也许已经布满创口,他可是记得中世纪某个臭名昭著的医疗手段。
贝尔纳看得眼皮直跳:“拉蒙少爷也认为应当使用放血疗法吗?”
他挺直的腰杆像是一下子佝偻了下来,语气间有说不尽的落寞:“可我的毕生所学告诉我,那一定是不正确的。”
“不,我绝对不会质疑这个!”拉蒙赶紧宽慰道,中世纪暂时眼见过的最靠谱的医师就是你了。
贝尔纳神情一振,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正是如此,凡是发热多日而经放血者,十人里难有一人存活,我曾经翻看超过十个修道院的记录,上面明明白白地记载着。”
“拉蒙少爷,就凭您直觉下的信任,我便知道圣安东尼一定赐福于您!”
拉蒙赶紧制止了他的神棍论调,又接着问道:“你还有什么未曾尝试的手段吗?”
正在振奋中的贝尔纳像是在冬日中被兜头淋了一瓢凉水,一个激灵便恢复了木然之色,惴惴不安地小心说道:“也许现在只能虔心祷告了,我向您,也向万能的主发誓,自三天前开始我便带领着学徒们日夜祈祷。”
那就是凉拌咯,拉蒙坐在床边,心头在盘算着些什么。
正低下头等着训斥的贝尔纳,意外地发现拉蒙不仅没有歇斯底里,甚至全无悲伤状,只是一副静心思考“智珠在握”的模样,心中大惑不解。
但慢慢地,贝尔纳心中涌现出一道猜测,尽管十分荒谬,但他认为这是最可能的答案了。
于是他小心地凑到拉蒙耳边,声音像是寂静林中野兽的呼吸般似有还无,几不可闻地求证道:“秘法?”
拉蒙皱眉看着他,他方才正回忆着磺胺的化学式,想着有没有搞头呢,冷不丁地贝尔纳来一句“秘法”。
因为这个词实在拗口且冷僻,让他思考了几秒贝尔纳究竟说的是啥,这样一来他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了。
秘法?我还跳刀呢!
不对,中世纪人什么时候会说秘法这个词了?我没搞错吧,我究竟穿越到哪了?
但这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因为贝尔纳又开口了。
“拉蒙少爷,无论是巫术还是炼金术,都是诱人堕落的。”贝尔纳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不可为了些许好处便背离了主的道路。”
拉蒙生气地踢了他一脚:“在上帝的见证下,我并不属意于此。”
中世纪的巫师术士之流,他当然知道是什么货色。
“但我确实有些想法,你要为我做见证。”
综合来看,一要技术实现,二要有效,三要让中世纪人也能理解拉蒙的“秘法”,只有一个办法了。
大蒜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