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熟悉的背影

方鼎,是沈最和张明亮的大学同学兼舍友,三人都是表演系的。同宿舍的还有一个孙涛,是导演系的。

方鼎的毕业之路很......普通,就像普通应届毕业生那般。

大学四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学专业。

在娱乐圈,他没有“出名要趁早”的心态,他始终坚信“是金子总会发光”,所以他的心态一直很稳,他也一直告诉自己,要沉淀,不断沉淀。既然做不了天生的老鹰,那就做只先飞的笨鸟。

去年毕业后,他就去各大经纪公司递简历、面试,因为长相偏普——放到人群中找不到的那种“普”,所以没有一家经纪公司要他。

连天美都没有。

熊大鸣去年看方鼎录像的时候,直接把嘴里的咖啡喷在了手上的iPad屏幕上。熊大鸣看不上方鼎,因为他觉得方鼎签进来了就是一个“赔钱货”。天美在他手里才刚满一年,正是他“作”的时候,他绝不允许有“赔钱货”出现在他手上。

方鼎放到普通大众,那是淹没找不着人。但是放到电影学院,那绝对是独树一帜鸡立鹤群的——因为就他不帅。

也正是因为普,所以很多同学早早就开始拍戏、签公司了,只有方鼎还无人问津,连投个简历都被拒收,更别提被一个又一个选角导演拒绝。

他也没有经纪人。毕业后,他自己去跑剧组,但是能得到的都是些跑龙套的小小角色。

但是方鼎从没在宿舍群里说过一句惨,大家也就觉得他过得还可以。

一年了,沈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沈最找到方鼎的时候,方鼎正蹲在虹桥机场航站楼外,一边喂蚊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12块钱一盒的剧组盒饭。

方鼎吃完后,把一次性筷子及饭盒一起装进塑料袋里,放在脚边:“找我什么事?不会就为了看我吃盒饭吧?”然后跟沈最一样,坐在了草坪边沿的石砖上。

“听说,”沈最说的是肯定句,“你被人骂了?”

沈最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口罩被拿在手上。

方鼎直直盯着沈最帽檐下的那一双眼,目光里流露出的都是被冒犯后的无措、尴尬、自卑,还有气愤。

这狗东西,每次戳人短处的时候都直白得让人想钻地缝。方鼎心里对着沈最啐了一句,想骂人,但是又骂不出口。

毕业快一年了,宿舍里的四个人,只有他在跑龙套。或者说,全班只有他一个人在跑龙套。

但是这局面是他一早就预想过的。

当初父母反对,说他命里没有星运,别再白日做梦。

可他就是喜欢演戏。

大学面试的时候,老师也想刷掉他,但是他就是热爱,靠自己动人的表演征服了老师。

方鼎无力地自嘲:“打工人不都这样吗?做得不好,可不就得被老板骂?”

再说,这世人只对相貌好看的人宽容有加。

“你值得一部好戏。”沈最看着远处热闹的剧组——场记在调灯光,估计要拍大夜,神思却飘回了大学时期。他见识过方鼎的演技,那些课堂表演、汇报演出里的方鼎,回回都能得到老师最高的赞赏。

方鼎不该在这里跑龙套。

“所以在好戏找上我之前,我得多磨练磨练自己。”方鼎说得很正面,好让沈最不必可怜自己,但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在热爱的道路上继续坚持,“对了!还没恭喜你获得了最佳男配角!你是我们宿舍最快拿奖的,真是为你感到骄傲!”

沈最看着远处的灯光调好了,机位也摆好了。他不再过多停留,他也要进组了:“嗯,走了。”

方鼎要不是跟沈最住了4年,估计要被沈最这幅“拽里拽气”的样子气死。

“就走了?”前后没说几句话,刨去他吃饭的时间,两人的交流前后不超过5分钟。

“不然呢?”沈最站起身,睨了眼还坐在地上的方鼎。

“你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吧!”不然怎么会专程过来找他?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沈最唇角一勾,整张脸瞬间变得灿若桃花,但是熟知的人都知道,他接下来的话绝不是什么好话。

“留下来看你被人骂,也不是不行。”

果然,这狗东西!

方鼎第二次想骂人,但还是住了口,谁让他也是个俗人——对长得好看的人宽容有加呢!

宿舍4个人里,沈最颜值最高,张明亮次之,孙涛再次之,方鼎垫底。方鼎这人吧,因为热爱表演的关系,所以对长得好看的演员都很宽容,很能容忍对方的性格缺点和坏脾气;如果再加上对方演技又好,那方鼎对对方绝对的毫无抵抗力。

但是,一年没见了,方鼎对沈最的容忍度在今晚突然就变得若有似无了,他“噌”的站起身,想给这欠揍的人狠狠抡上一拳。

但是拳头还没握紧,他就看见沈最脸色大变。

然后,人就跑不见了。

方鼎觉得不可思议,大学四年,沈最就头两年还算个正常人,但是出去拍了部戏回来,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情绪也不见起落——除了在戏里。

这还是那之后,他第一次见沈最变回从前——眼里有生气:惊喜、不可思议、失而复得、不敢置信......整个人就像从行尸走肉活了过来似的。

“开工——群众演员过来!”远处的执行导演嗓门洪亮,不用喇叭都能让现场的人听得门儿清,“快点!天亮之后我们就得撤,抓紧时间......”

群众演员方鼎拎上脚边的垃圾,赶紧小跑过去,不再管那航站楼前焦急穿梭的人。

而沈最呢,在人来人去的航站楼前寻找无果,不免嘲笑自己:真是失心疯了!看谁都像她,又不是没见过相似背影的人,可结果还不是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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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沈最不出百米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内。

司机看了眼后座坐着两位女生,然后挂档,缓踩油门,驶离机场。

“你师父怎么样了?”姜舒绿侧头问一旁的女生。

女生叫方璚,去年刚大专毕业,是八师姐夏悠然的小徒弟——夏悠然只收了两个女徒弟。

“师父目前住进了普通病房,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师父这回估计得修养好一段时间了......”接着,方璚跟姜舒绿细说今天上午发生的意外。

姜舒绿是从BJ赶过来的。

晚饭的时候,本以为饭桌上会热热闹闹的,但是没想到,除了姜舒绿并刘立轩两兄妹外,就只有刘夫明了。

祖孙四人吃过饭后,刘夫明才向姜舒绿说出原因——远在浙江工作的夏悠然,在今天上午出车祸了,幸好货车司机和夏悠然都性命无碍,只是两人都有擦伤骨折和脑震荡,短时间是无法工作了。

中午的时候,刘东林和常敏已经赶过去了,夫妻俩分工明确:刘东林接手夏悠然的工作,常敏去医院坐镇。

刘家走到今天,刘夫明这个当家人已经处在了半隐退的状态,很多事情都放手给了徒弟们。

公司业务是刘东林夫妇在统管整个生产运营线。

老四和老五独立了出去,做旗袍做西服,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公司业务了。

老六、老七和老八还在公司,这次的业务就是老七和老八带着他们的徒弟在做。

刘东林夫妻俩是了解老七老八手上的这个项目的,但是更细节的部分,两人还真不晓得。再说,他们手上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下午,刘东林已经把车祸中的损失报给了刘夫明,刘夫明已经加急处理了。但是现在犯难的就是得有人顶上夏悠然的位置——项目还有三四天就启动了。

看着刘夫明犯难的模样,姜舒绿开了口:“所以师父是希望让我去顶八师姐的位?”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从不参与公司的业务.......”刘夫明知道小徒弟心里的疙瘩,毕竟她的父亲就是因为......所以才生病的。

“师父别说了,我去。”姜舒绿扭头对一旁静默不语的刘立轩道,“阿轩给我订最早的机票,现在就出发。”

“你......”刘夫明看着小徒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勉强了自己的小徒弟,心里怪不好受的。

刘立轩掏出手机查机票。

一旁紧闭嘴巴的刘铃铛瘪着嘴,心里很想挽留小师叔,但是又不敢造次,因为现在大人们讨论的是正事。这点,她一向分得很清楚。

“我是不太喜欢那种地方,毕竟人太多了,总是闹哄哄的,人际关系也复杂,但是现在整个刘家,只有我最了解八师姐的这个项目。”去年项目启动的时候,夏悠然没少和姜舒绿讨论,甚至很多点子都是姜舒绿给夏悠然提供的,“师父别这样,我真的不委屈!家里有难,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

刘立轩翻着手机上的机票信息:“小师叔,最近一班去上海的还有一个小时起飞,我们走VIP通道可以赶上,但是去到横店还要3小时左右的车程。去萧山的话,要晚1小时40分钟才能飞,但是它到横店只需两小时。”

“飞上海。”姜舒绿站起身想回房拿东西,但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师父给二师兄去个电话,让他把跟项目有关的资料都发我邮箱,我这就出发了。”

“好!我这就打。”刘夫明掏出手机就给儿子去了个电话。

刘铃铛跟在姜舒绿的身后,像条小尾巴:“小师叔!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你还没考试呢!”看着刘铃铛快哭了的不舍样,姜舒绿心软道,“考进了前十可以来找我。”

“真的?!”刘铃铛其实成绩不错,就是态度不够端正,还懒。

“嗯......”

就这样,姜舒绿拉上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箱出了刘家门,在刘家兄妹俩的送机下,飞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