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人

提蒙斯此时还处在寒假期间,之所以会出现在塞勒姆,主要还是归因于四处出游的兴趣。

塞勒姆镇的繁荣港口在北部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而不顾原住民袭击风险的开垦精神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郑清和在原主的记忆碎片中发现,帕里斯牧师在提蒙斯在塞勒姆期间对他多有照顾,为了扮演好自己的身份,不至于显得过于突兀,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前去探视。

另一方面,17世纪没有互联网,对他这样的网瘾少年来说,塞勒姆的生活实在有些无聊,但他这次似乎嗅到了谋杀案的气息,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酒馆里的其他人也无心继续玩乐,纷纷放下酒杯:“要是需要到镇上看病,我们也能帮得上忙。”

“我也去——不用你,我们认识路,你去帮格里格斯医生提箱子就行——汉娜!叫本杰明出来跟我一起去!”

英格索尔挥了挥手,打发男佣约翰跟着年长的格里格斯医生,又叫夫人汉娜出来照看酒馆,养子本杰明·哈钦森与他同行。

见众人到来,帕里斯牧师的脸上稍显出一丝宽慰之色,他将一行人引导至客厅里,众人一起等待着格里格斯医生到来。

孩子们的卧室位于二楼,楼上不时传来低语和痛苦的呻吟声。

令提蒙斯疑惑的是,帕里斯牧师并没有上楼去照顾孩子们,而是同大家一起坐在客厅里。他一言不发,脸上满是焦虑,只有嘴唇微动,似乎在无声地念诵某些祷词。

这种情况下,大家也不好提出上楼看看孩子们,只好略带尴尬地坐在楼下,陪帕里斯一起等待。提蒙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踱步,时不时向窗外张望,期待着格里格斯的身影。

约翰认为这像是中毒。

如果是吃了变质的食物而中毒的话,为什么几个大人都没有发现?

如果是一起投毒案的话,又会是谁做的呢?

提蒙斯记不清这是不是他第一次造访牧师住宅了,但还是很快就便搞清楚了整栋房子的构造:帕里斯夫妇和男佣人约翰睡在一楼,三个亲生的孩子以及一个外甥女,加上另一个女佣人睡在二楼。

在当时的新英格兰,亲戚之间互相送养自己年幼的孩子,并让其在十四岁后作为仆人为养父母工作是很常见的事情。

帕里斯牧师的年收入高达六十多镑,无疑是理想的送养对象。

他盘算着,会不会是外甥女想要下毒杀害自己的表亲,然后成为遗产的继承人?

不对,从年龄上算,她最多九到十岁,应该不会有如此深的心机。

或者纯粹是因为在生活中发生了矛盾,因而想要“给他们个教训”?

但是,帕里斯牧师家怎么会有毒药呢?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起。

“帕里斯?帕里斯?我是格里格斯!”

是医生到了,提蒙斯连忙打开门,闪到一边让医生进来。

帕里斯牧师从客厅的椅子上弹起来,飞快地跑到门口,想要抓住医生的手,但却发现格里格斯正提着药箱,只好尴尬地在衣服上搓了搓手,将医生引向楼上。

格里格斯医生自己来的?

约翰呢,刚才英格索尔不是让他去照顾医生吗?

提蒙斯没有多想,跟在医生和牧师后面。见二人没有表示反对,其余的人也一起跟了上来。

二楼的情况十分混乱。贝蒂和汤姆倒在一间卧室的地毯上,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程度之大似乎是要将自己活活掐死,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吸气声。

帕里斯夫人费力地将贝蒂的手掰开,但等到想要再去掰开汤姆的手时,贝蒂又将手放回了脖子。

“不要!”

看到众人一起上楼来,她仿佛感到了某种依靠,终于不用独自面对眼下的困境,跌坐在了地上。

在另一间卧室内,黑人女佣提图芭将年龄最大的孩子,也即帕里斯牧师的外甥女阿比盖尔抱到床上,但她随即便打着滚翻了下去,在地上像一条毛毛虫扭动着。

地上的地毯皱在一起,不知道这一过程已经重复了多少次。

最小的女儿苏珊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像是一条死鱼般张着嘴,看不出是否还有呼吸。

提蒙斯感到头皮发麻,又感到一丝荒谬,楼上的情况如此紧急,帕里斯牧师刚才居然在楼下祈祷!

而现在他依然在祈祷,一丝为妻子搭把手的想法都看不出。

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和家人在一起总是好的吧……

他上前一步,帮助帕里斯夫人擒住孩子的双手,从脖子上拿开,然后将其向上拉直。

“谢谢您,好先生。”

帕里斯夫人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瞥,提蒙斯颔首示意,然后将头扭向身后,看向医生的方向。

一方面是示意医生赶快行动,另一方面,他感觉自己嘴里满是酒气,直接喷到帕里斯夫人和孩子身上不太礼貌。

格里格斯医生从初见这一混乱场景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以医生特有的专业口吻干净利落地发布命令,指挥众人将地上的两个孩子架起来,以便于检查是否有东西堵住了呼吸道,然后让他们抓住孩子的手臂,防止两人再度掐住自己。

而后,他又命令提图芭将地上的女孩抱到床上。

“他们都在发烧——依我看,的确有可能是中毒。”

医生下了初步的判断

阿比盖尔躺在床上,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卧室外的人,然后伸手指向在卧室门口张望的提蒙斯,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抽搐起来:“是她!”

提蒙斯本以为这是指控凶手的环节,暗自吃了一惊,心想自己被指控为下毒的凶手实在冤枉,但旋即又反应过来,阿比盖尔说的是“她”。

他松了一口气。

此刻,卧室门口只有格里格斯和提蒙斯,两人对视了一下,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谁。

格里格斯从药箱中取出各种各样的奇怪药粉兑入热水中,又吩咐佣人去厨房里拿来橄榄油和薄荷叶捣碎入碗内,示意帕里斯夫人将药水喂给孩子们。

趁他配药时,提蒙斯偷偷看到了药箱内部贴着的标签——蝙蝠翅膀、桑叶、鱼鳃……

什么鬼?

这些东西能治什么病?

看着格里格斯检查呼吸道是否通畅的操作,提蒙斯本来对17世纪的医学恢复了少许信心,但却没想到用药却如此离谱且黑暗,一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格里格斯不是在波士顿注册过的正经医生吗?

还是说,这个时期的医生都这么不靠谱?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格里格斯随后拿出一根大头粗银针,表示自己要给帕里斯的孩子放血。

“体液失衡的严重程度达到了某个阈值,通过放血将部分血液排出体外,刺激血液和其他体液再生,就有助于恢复平衡。”

他向帕里斯医生解释道。

牧师颤抖地点了点头,让众人前去检查门窗是否关好,放血期间需尽可能避免冷风直吹。

提蒙斯装作前去帮忙,暂时离开了治疗现场。

在二楼的小阳台上,他听见孩子们的哭喊声从卧室里传来。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放血之后,贝蒂和汤姆确实平静了许多。两人虚弱地斜躺在沙发上,似乎刚才的发作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格里格斯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嘱咐帕里斯夫人道:“很难说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很有可能是瘟疫,这种瘟疫或许对成年人危害不大,但孩子们吃的东西一定,一定要十分干净。”

帕里斯夫人正在将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到孩子们的额头上,她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阿比盖尔似乎精力旺盛,痛苦消退之后,她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在床上跪立起来,然后再度伸手指向刚才提蒙斯所在的门口:“就是她!你们打她呀!”

那里明明空无一人!

众人一起围上来,在卧室门口好奇地张望着。女佣提图芭抚着阿比盖尔的脑袋,用甜腻的语调轻声问道:“亲爱的,你说的是谁?她在哪里,我们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