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雁口关风云突起

盛夏六月,娇阳烈火,万物萎靡,天地宛若大熔炉。

有一行人马,正沿着绵亘晋陕两省边界的太行山脉,放马西行。

行在最前头的,是一名老者,五旬的年纪,姓沈名轻鸿,道上给他起了个响亮的外号:

飞花满天,落地无声。

沈总镖头紧身氅武生打扮,腰间缠绕一条九尺银丝长鞭,胯下千里追风乌骓马,深遂如渊的星眸闪烁着一丝阴晦之气。

随在他身后,是二十几个雄纠纠的镖师,押着两辆粗油麻布覆盖的马车。

从深陷的车辙印可以看出,车上载的货物份量极重。

跟在队伍后面,还有一骑黄骠马。

马上坐着一位剑眉虎目的少年,腰悬一口青锋宝剑,琅然作响。

这少年姓雷名震远,二十有五的年纪。

学武有成,奉父亲雷啸虎之命到老友沈轻鸿开设的镇远镖局做镖师,迄今才不过三日光景。

沈轻鸿轻勒马缰,缓步行走在暮色笼罩的荒野间,本该轻灵的马步,此刻却显得十分沉重。

日前,他接了一票红货,价值可说无法估计。

此事本做得十分隐秘,却不知怎地,这风声竟走漏到‘十二星相’的耳里,令人送来‘星辰帖’,明言劫镖。

沈轻鸿本不敢再走镖上路,却又担心延误了交割日期,影响镖局的声誉。

恰巧这日,雷震远奉父命来到镇远镖局,沈轻鸿怕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惹人耻笑。

于是将心一横,连夜挑选了二十几名精干的镖师,择日起程上路。

这日,刚行至雁口关险隘,山边驿道上忽驰过数骑快马,个个凶神恶煞,由身后穷追而来。

前头的几名镖师见状,齐都变了颜色。

吃镖行饭的,最担忧的就是遇上贼人劫镖,搞不好一场生死恶战。

雷震远泼喇喇一马冲上,催马来到了沈总镖头马侧,小声问道:

“沈叔,这是?”

沈总镖头眉峰上扬,一脸凝重:

“无碍!

兴许是过路的,贤侄休要多心!”

他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早已惶恐不安。

此次出镖,避免人心惶惶,沈轻鸿没有把实情告诉任何人,整支队伍中只有他一人知道内情。

雷震远若有其事的点头:

“哦,是这样。

我还以为是绿林毛贼呢!

哼!”

他不屑的冷哼了声,微微一笑,勒住绳缰,等后面的车赶上,淡然地对沈轻鸿说:

“沈叔尽可安心,就算是几个小毛贼,凭小侄手中宝剑,他们休想……”

【话犹未了,忽听一声狗吠。

荒郊黄昏,有狗吠声,本非奇事,但这声狗吠却分外与众不同,这狗吠声中竟似有种妖异之气。

沈轻鸿悚然失色道:“莫非来……”

“了”字还未出口,狗吠已是一声连着一声响了起来。

眨眼之间,众人耳中除了狗吠外,已听不到别的声音。】

沈轻鸿平日胆子虽大,此刻手足却也不禁微微发抖,沉声道:

“‘十二星相’专喜作诡异,为的却是先声夺人,先寒敌胆,咱们莫被他骗住,折了锐气!”

雷震远闻言变色:

“十二星相?”

少年心性逞强好胜,初闻“十二星相”恶名难免心生怯意,很快就挺起了胸膛,大声道:

“我不怕,谁怕谁是孙子!”

他嘴上说不怕,声音却有些发抖。

沈轻鸿双拳抱拳,朗声道:

“‘十二星相’在哪里?

既已来了,何必要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苍茫的暮色中,突然跃出团黑影,骤见仿佛一人一马,却是只金丝猿猴骑在只白牙森森的大狼狗上。

这只狗,虎躯狗吻,竟比常狗大了一倍,喉中不断发出低吼,已足令人丧胆。

这只金丝猿更是火眼金睛,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一猴一狗,竟仿佛不是人间之物,而是来自妖魔地狱。

等这一猴一狗走过来,金丝猿猴“吱”地一叫,突然将只桃子送到了他面前。

沈轻鸿冷笑:

“好一个‘神犬迎客,灵猴献果’。

但是沈某会的是‘十二星相’中的人,却不是这些畜生!”】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狂风吹拂,一群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的身上穿着件金光闪闪的袍子,脸上凸颧尖腮,双目如火,笑起来嘴角几乎直咧到耳根。

此人若还有三分像人,便也七分是猴子模样。

另外七人却全是黑衣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闪闪的眼睛,宛如鬼眼瞅人。】

这些人个个手持兵刃,目光冷冽。

为首的这位,正是“金猿星”,狞声笑道:

“没想到你们竟然敢接这趟镖,真是自寻死路!

‘十二星相’在此,你们还不速速交出货物,留个全尸?”

沈轻鸿脸色一沉,怒道:

“‘十二星相’如此明目张胆地劫镖,难道就不怕官府追究?”

金猿星就像听到了世上最可乐的笑话,纵声狂笑:

“官府?

我等本就是打家劫舍的草莽巨盗,何惧官府!

再说,你们知道为何我们敢公然劫镖吗?

又为何会算准尔等绕行此处,专侯在此劫镖?”

说话的同时,他盯着沈轻鸿,眼眸之中闪烁着得意之色。

沈轻鸿与雷震远对视一眼,心中暗叹:

“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金猿星冷哼一声,说道:

“我们早已得到消息,只等今日劫镖得手,你镇远镖局的名声便一落千丈,从此再无立足之地!”

沈轻鸿不禁心中一寒,猛然醒悟:

“难道镖局内部有内奸?”

他临时更改了行进路线,要不是有人暗中向对方通传消息,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恶贼休狂!

吃小爷一剑!”

就在此时,雷震远突然挺身而出,手中青锋宝剑挥舞,剑光如龙,刺向金猿星。

“不自量力!”

金猿星冷哼一声,手中长鞭挥舞。

倏!

劲风到处,一下子将雷震远从马上击落。

咕噜噜!

连滚了七八个滚,才稳住身子。

痛得雷震远呲牙咧嘴,目眦欲裂,瞪向金猿星,骂道:

“狗贼!”

沈轻鸿惊恐万分,赶紧指挥众镖师,拿出镖局内珍藏的暗器,向“十二星相”其他成员发起攻击。

一时间,镖师们与“十二星相”展开了激战,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雷震远一个鲤鱼打挺,也从地上跃起,大吼一声,再度杀向了金猿星。

金猿星大笑:

“小子找死,大爷就要了你的命罢了!”

说话间,他挥了挥手,呼啸道:

“上!”

一声呼啸,那金丝猿猴已凌空跃了起来,扑向沈轻鸿,一双猿爪,闪电般直取沈轻鸿双目。

那巨犬也厉吼着扑向雷震远。

雷震远惊吼闪避,哪知这巨犬身子虽大,动作却出奇地灵敏,一掀、一剪。

雷震远竟再也闪避不及,生生被扑倒在地,只见一排森森白牙,直往他咽喉咬了过去。

雷震远拼命抵住狗颚,一人一狗,竟在地上翻滚起来。

狗嗥不绝,雷震远吼声也不绝,他竟似也变为了野兽。

那边沈轻鸿已连攻数招,但那金丝猿却是纵跃如飞,一双金光闪闪的爪子,始终不离沈轻鸿双目三寸处。

金猿星桀桀怪笑:

“不想镇远镖局的大镖头们,竟连两只畜生也打不过!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语犹未了,忽见沈轻鸿伸手一探,一条九尺银丝长鞭,已在手中,满天银光洒起,金丝猿立时被迫退。

沈轻鸿厉叱道:

“哪里走!”

唰唰唰!

数十点银星,突然自那满天银光中爆射而出,小半射向那金丝猿,却有大半击向金猿、黑狗。

那金丝猿虽然通灵,究竟是个畜生,怎能避得过这大河两岸最著名的镖客所发出的杀手暗器。

银星击出,这灵猿便已惨嗥倒地。

一金猿,七黑狗,八条人影,却已冲天飞起。

金猿星也微微变了颜色,大喝道:

“好个‘飞花满天’,果然有两下子!”

“看来,大爷要亲自出马了!”

纵身一跃,八条人影,全都向沈轻鸿扑下。

沈轻鸿纵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这八人凌空击下的一着。

只见他身形就地一滚,银鞭护体,化做一团银光滚了出去。

但金猿、黑狗却已占得先机,他还能往哪里走?

那边巨犬已一口咬在了雷震远的肩膀上。

雷震远痛呼一声,满眼涨红,也一口咬住了巨犬的咽喉。

鲜血满地,一人一犬都滚在血泊中。

“贤侄……”

沈轻鸿不禁失声惊呼。

雷啸虎把雷震远交托自己照顾,如果死在此处,他该如何向好友交待?

可是现在连他自己也被金猿星缠住了,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分身搭救于他。

沈轻鸿内心焦急如焚。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声,宛如晴天霹雳,一人凌空飞坠,宛若天神降临。

“十二星相,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话音落,磅礴剑气如碧海生潮,滚滚席卷而去。

巨犬顷刻间陈尸数段。

雷震远犬口脱险,半晌才从恐惧中缓过劲来。

他闪目流星,定睛观瞧,见救了自己性命的这位,竟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雷震远内心说不出的复杂,既感且愧。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燕飞。

……

燕飞辞别江枫夫妇后,离了凤溪村,继续游历江湖。

饥餐渴饮,晓行夜宿。

不知不觉,行至此处,恰巧遇上这一幕惊心动魄的厮杀。

燕飞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场生死搏斗。

此刻情况已是万分危急,若不立刻出手相助,沈轻鸿与雷震远势必要死在金猿星等人手上。

燕飞自从拜了燕南天为师,不但学了他的武功,更和他一般信奉“义字当头,行侠仗义”的原则。

面对如此险境,燕飞毫不犹豫地拔出宝剑,剑光闪烁,犹如万点寒星,朝着金猿星和黑犬星刺去,救雷震远脱离了险境。

“神剑诀?!”

金猿星见此情景,心头猛然一惊,变色道:

“来人莫非是燕南天的弟子,快剑阿飞?!”

燕飞恼他作恶,也不搭腔,挥剑便刺!

金猿星深晓神剑诀的厉害,不敢小觑燕飞,急忙挥动手中长鞭,企图拦截燕飞的攻势。

然而,燕飞的剑法如游龙惊凤,金猿星根本无从抵挡,瞬间被击退。

而黑犬星也在诧异愣神之际,胳膊上中了沈轻鸿一镖,被迫撤了回去。

镇远镖局的人死里逃了生,无一不是满身浴血,却狂喜高呼:

“燕少侠来了!

弟兄们,杀!!”

镇远镖局的人精神大振,个个奋勇当先,重整阵势杀向金猿星和黑犬星等人。

沈轻鸿感激地看着燕飞:

“多谢少侠仗义相助。

在下沈轻鸿,镇远镖局的镖头。

这位是雷震远,同是镇远镖局的镖师。

我等死里逃生,全赖燕少侠援手,在此谢过燕少侠,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燕飞摆手:

“沈总镖头客气了。

同是江湖人,今日偶经此地,见诸位陷入险境,怎能袖手旁观?”

雷震远兴奋地看着燕飞,说道:

“燕少侠,你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今日能得您相助,实乃我等之幸!”

自己空长人家十余岁,武功却天壤之别,雷震远内心羞愧感油然而生。

沈轻鸿从旁点头:

“燕少侠不但武功卓绝,更有令师燕大侠之风采。

若有机会,吾等定当回报今日之恩。”

燕飞微微一笑,说道:

“各位言重了。

江湖路险,我们同气连枝,理应互相帮助。

现在,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敌人要紧。”

四人凝聚气势,准备与金猿星和黑犬星一干恶贼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燕飞手持长剑立于当前,厉声喝道:

“‘十二星相’技艺不俗,却不走正道,今日便是尔等的死期!

受死吧!”

金猿星怒道:

“姓燕的小子,‘十二星相’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

他话还没说完,燕飞已经冲了过来,剑势如狂风骤雨,直取金猿星。

金猿星顿时变了颜色,连忙挥鞭招架,迎向燕飞。

沈轻鸿和雷震远也分别与黑犬星和其余恶贼展开了激战。

燕飞剑法变幻莫测,金猿星渐感吃力。

突然间,燕飞剑势一变,一道凌厉的剑气自剑尖迸射而出,直指金猿星中门要害。

金猿星大惊失色,奋力闪避,却还是被剑气划破了左臂,溅出一蓬血!

金猿星咬牙忍痛,嘶声咆哮:

“燕飞小儿,你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吗?”

燕飞眼神坚定,沉声道:

“尔等为非作歹,危害江湖,我怎能袖手旁观?”

金猿星深知今日无法逃脱,便将心一横,决定与燕飞同归于尽。

他咬牙切齿,凝聚全身功力,猛烈地攻向燕飞。

燕飞见金猿星如此疯狂,面色一沉,决定给予他致命一击。

他剑法如电,瞬间将金猿星的攻势瓦解。

就在金猿星露出破绽的一刹那,燕飞一剑刺出,直取他的心脏。

金猿星瞪大了眼睛,骇然失声:

“燕飞,你当真不顾你师父的死活?”

闻听此言,燕飞心神一阵惊颤,剑锋陡然一偏——

噗!

最终刺穿了金猿星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