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尚书且慢!”
于谦抬起头,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朱祁钰抓耳挠腮,这种事自己主动提出来……不好吧?
想当年,赵匡胤在陈桥的时候,睡觉没盖被子,还有细心的手下给加件衣服呢,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给我也准备一件衣服吗?
我堂堂大明亲王,先帝唯二的血脉,不值得一件衣服吗?
于谦看到朱祁钰面色古怪,便问道:“殿下,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那个……”
朱祁钰纠结半晌,最后说道:“瓦剌人要求谈判,摆明了是个陷阱,你是总指挥,就算谈判也不能你去。”
于谦当然清楚,双方初次交锋,还不到谈判的最佳时机,且不说也先是不是有阴谋,就算真的谈判,必会提出很多无礼的要求,结果显而易见,只能说不欢而散。
可是,若拒绝谈判,就是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就是不忠。
也先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把朱祁镇当作筹码,逼迫明廷就范。
“殿下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是臣的本分,除非……”
朱祁钰神情紧张起来,除非什么,你倒是说啊!
说出来,我就答应!
于谦踌躇许久,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指挥大权交还殿下,还请殿下以天下苍生为重,守住祖宗基业!”
朱祁钰摆手制止:“就算谈判,也不该你去!”
于谦问道:“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朱祁钰来回踱步,思索半晌,突然说道:“还记得陈镒和王竑吗?”
于谦点点头,这俩货就是当初在奉天殿外,赤手空拳打死马顺的首犯,经过三法司会审,一个降职,一个罚俸,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因为手撕马顺,在群臣中搏了个不畏权势,勇于直谏的好名声。
“本王听说这二人素有忠勇之名,此次谈判,就让他们去吧!”
陈镒和王竑接到诏令,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护送”到瓦剌大营。
也先听闻明廷真的派了人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当即决定要亲自参与谈判,同时,暗中吩咐卯那孩调集兵马,准备趁着明军松懈之际,打一个出其不意。
谈判桌之上,陈镒与王竑的心头都压着一块重石。
他二人深知想要迎回皇上,必定千难万难,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了许久,终于,也先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进入大帐,宣布谈判正式开始。
陈镒早已准备好一番说辞,当即率先发言:“大明与瓦剌,本是兄弟之邦,应互相信任,互相……”
“你等一下!”
也先突然出言打断,然后问道:“你是什么官职?”
陈镒愣了一下,如实道:“都察院右副都御使。”
也先神色变了变,又看向王竑,问道:“你呢?”
“户科给事中。”
“岂有此理!”
也先突然大发雷霆,气得直拍桌子。
瓦剌人这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拔出刀来。
明军也不示弱,纷纷举刀向前,双方剑拔弩张。
陈镒和王竑对视一眼,两人大为不解,怎么突然惹到了也先?
只见也先火冒三丈,怒道:“你们的朝廷是没有人了吗,为何派了两个芝麻绿豆大的官来,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陈镒倔脾气上来,当下反驳道:“本官乃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堂堂正三品官员,可不什么芝麻绿豆。”
也先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正三品就敢来谈判?你们的一品二品都死光了吗?”
王竑说道:“都总兵有所不知,我朝一品官员只有三公三孤,而且大多为谥号,陈御史乃三品副都御使,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六部尚书和都御史。”
也先在明朝敕书当中的正式封号为“瓦刺都总兵答剌罕太师淮王大头目中书丞相”,因此,二人在谈判桌上只使用“都总兵”的称呼,表示瓦剌是大明的属臣。
“那也不行,回去转告你们的小王爷,要么他自己来,要么派兵部尚书于谦来,否则,谈判终止!”
王竑继续说道:“都总兵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下官和陈御史……”
“我的要求就是让那个小王爷和于谦过来谈,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明日午时之前给个明确的答复,你们的皇帝就在营中,是生是死,决定权留给你们自己!”
也先说完,扔下二人转头就走。
大明太不讲究了,派这两人前来,简直是浪费时间!
第一轮谈判不欢而散,陈镒和王竑回到营地,将也先的话全部如实转告。
朱祁钰的表现很平淡,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于谦则紧皱眉头,说道:“殿下,还是臣去一趟吧!”
“也先只是拿话挤兑我们,他不可能真心谈判,陈御史。”
“臣在!”
“你们去瓦剌营地的时候,可曾见到皇兄?”
陈镒轻轻摇头,说道:“臣曾提出要求,被拒绝了。”
朱祁钰又问道:“有什么什么发现,比如说,瓦剌人有什么动向?”
陈镒想了想,说道:“回殿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候,王竑说道:“好像……少了些什么声音……”
朱祁钰闻言一惊,赶忙问道:“少了什么?”
王竑挠了挠头,说道:“臣当时没有注意,就是感觉周围过于安静,毕竟是十数万人的大营……是了,营地里少了战马的嘶鸣声!”
朱祁钰看向于谦:“什么情况下,马不叫?”
于谦下意识地回道:“吃饱了就不叫了。”
“吃饱了,就不叫……”
朱祁钰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军营之中,战马是最重要的作战单位,有专门的马夫照看,通常来说,白天不会喂的太饱,因为现在是在打仗,随时可能进入战斗,吃饱了容易跑不动。
哪怕在夜里也会分开喂食,保证一部分战马随时可以参战,以防敌军偷袭。
于谦似乎也想到这一节,神色变了变,说道:“莫非也先准备夜袭?”
朱祁钰点点头:“也先要求你我二人去谈判,只是个幌子而已,他故意把时限放在明日午时,如果我们将重点放在谈判上,从而放松警惕,今晚就会出事。”
陈镒和王竑也反应过来,两人本以为真的是谈判,却没想到,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心中极为不甘。
“这老小子太阴险了!”
“就是,我说他怎么连诉求都不提,原来都是在演戏!”
“应该给他搭个戏台,让他两军阵前好好演一场!”
于谦摆摆手,示意二人安静些,然后问道:“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祁钰说道:“传诏各门守将,今晚要打起精神,如果瓦剌夜袭,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