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被风吹开,一团黑雾闯了进来,化作一张怒目金刚般的脸庞悬在半空中。
我傍晚才美美吃了一顿大火猛炒的见手青,乍看还以为是菌中的毒素没弄干净,产生了幻觉。
我伸出手戳了戳它,软软的,像团棉花糖。
“黄毛丫头今日竟然敢踩踏我羞辱我!”黑脸躲了开去,张牙舞爪地怒吼,“你若不替我恢复法身,我就不放过你!”
我再次揉了揉眼,原来不是幻觉啊!
我一脸无辜地睁大眼睛:“您是不是弄错了?”
黑脸冷哼一声:“你晌午没去过后山,没蹚过沟渠?”
“啊?”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今日晌午我确实去过后山,蹚过沟渠。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黑脸的脸更黑了:“沟渠上,你踩的那块石板!就是我的神像!”
石板?神像?
啊,我想起来了。
进山的沟渠上一直横着一块满是污泥的石板。连日大雨将污垢冲刷干净,我发现石板上竟然雕刻着神像。
神像的面容棱角和衣饰线条都已模糊不清,只在下方边缘处残留了几个小字,字体跌宕遒丽,很是用心。
辨认了半天,我才认出刻的是“怀溪神君”四个字。
昔日天上神,如今脚下石。当神君当到这个地步,也够惨的。
我向来不信这些,却不知怎地就动了恻隐之心。正好娘亲前些日子去过月老庙,竹篓里还遗漏了一根香,便将它点燃随手插在了石像的边上。
当然,敬香归敬香,通往后山深处就这一条小路,想要多拾点野生菌,该踩还是要踩的。
我回来时顺便还用它刮了下脚底的泥。
所以——半夜里神明就来找我算账来了。
我爹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猎户,我自小就跟着他到处跑。轮胆量,村里就没有比我更厉害的孩子。
这座神像明明被村民当做石板踩了起码上百年,所以我很不服气。
“那么多人踩过你,你为什么非得找我呀?”
“怀溪真君”大概以为自己架势十足,唬个小女孩绰绰有余,没料到我还会反问。
他顿时一噎,片刻之后才呐呐地说:“本君沉睡了百年,刚睁开眼就见到你一脚踩在我胸口刮泥,自然只有找你。”
“可我才十五岁,小姑娘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有能力替你恢复法身?”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还是去找县令吧,或者镇长也行。”
反正他们贪了很多银子,修座神像只是随手的事。
一提这个,“怀溪真君”又炸了毛:“你以为本君不想?你去看你的鞋底!”
娘亲给我納的桃花布鞋黑乎乎的鞋底上还残留了点点黯淡的荧光。
“本君残存的神息被你一脚碾碎了。”“怀溪真君”垂着脑袋,悲痛欲绝,“现在我们因果相缠,这人间界除了你,没有人能看到我。”
我想了想,问道:“恢复法身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老实巴交地交了底:“积累够了神力,我才能重返上清。”
“这样啊,”我将头发在指间绕来绕去,“那你也帮我一个忙,我就帮你。”
镇上像我这般大的女孩,好多都已定了亲事,乖乖待在家里绣嫁妆,就我还跟着爹漫山遍野到处跑,我娘都快愁死了。
嫁什么人呀,我还没玩够呢。
“我娘最近又相中了几个人,你帮我去打消她的念头。”
“无知小儿居然还敢跟我谈条件?不去!”“怀溪神君”倨傲地扬起头,“本君可是上清界最厉害的战神,谁要管你们这些凡人婆婆妈妈的破事!”
呵呵,我也不急,笃定他最后一定会答应。
因为他自己都说了,他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