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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在秦语处佣书,她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司马邪。
她好像没有看到他,或只是故意避开。
浓密的树阴轻易地遮蔽了她的身影。
像是一只蝶。
他的视眼里只有她。
逃不掉。
司马邪伸出手一把拉住她,侧头望着她。
沉声问:“你喜欢他?”
她怔了怔,知道他问的他是秦语,道:“没有。”
他凝视她,他似乎知道她正在骗他。一股莫名的嫉妒让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冰冷的笑。
松了手。
伸手将她青丝上的叶子抚下,见她没有躲开。
俊美冷漠的脸上蓦然一道弧度。
低声道:“礼物,我很喜欢。”
诗茵抬眼,看着他,眼里几丝惊诧,瞬间恢复日常。
司马邪道:“礼尚往来。有什么想要的吗?”他的目光很静,极细微地观察着她。
诗茵道:“没有。”笑容里竟然没了他第一次见她时的那种伪装,纯粹的微笑。
他的心好像被锥子刺穿,一个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窟窿,吹在风里凉飕飕、空荡荡。
执一礼。
诗茵道:“诗茵告退!”,脚步极快。
他的笑容僵硬在那里,面容变得冰冷。
这礼物在司马邪的书房,抬眼就可以看到。刚入府的丫鬟不知府上的规矩,只是摸了一下,便被生生砍去收双手。他对失去双手的丫鬟道:“痛不痛?”声音何其温柔。
他的笑容很美,轻笑着说:“你又能知道我有多痛呢?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何其依依相思。”丫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知所措,眼中只有恐怖。低低哀求:“不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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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盛夏时节,街市上诗茵穿着粗布衣服,身形瘦削,很容易就和一般农妇混同。秦雨涵和她一起悠闲的走在前面,秦语则走在身后。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他们身旁驶过,到了司马府,窗帘被掀开一角,少年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小厮趴在地上做他的垫脚。
少年边走边摘掉了官帽,小厮恭敬地接过去。“少爷,上次的丫鬟已经了结了。”
他点了下头,继而脱掉了官服和腰带,露出松垮垮的白色长衫,他边走着,三四个丫鬟迎了上来,他眼眸飘到一个新来的丫鬟,视线停顿了下来。另两个丫鬟刚要上前搀扶他,少年略一回收,丫鬟俯身跪下。
“少爷,这是新近的丫鬟,还未经教导。”小厮忙上前解释,面露恐怖。
“抬头。”如春风般的声音。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下巴。
小丫鬟闻言刷一下子红了脸。
小丫鬟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他。
少年脸上挂起浅浅的笑容,低头凝视她。
空气变得极为窒息,知道他性情的仆人,无不为这新近的小丫鬟捏了一把冷汗。
在众人的震惊中,少年弯下腰,落下一吻。
这个丫鬟长得像极了一人。
诗田家的女儿,诗茵。
自从得了这样一个丫鬟,司马邪心底生出一个念头。
“既然有了替代品,就杀了她。”
他不习惯被自己捆住,哪怕只是一丁点,都要毁掉!
司马邪派去杀诗茵的人,叫冷汐。
很久以前。
冷汐是司马玥的护卫。司马玥传闻中是司马家的傻儿子,司马邪的哥哥。
那年冷汐倒在诗田家的后院,诗玥和诗茵发现他的时候,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一日,阳光洒在冷汐的身上,他一半的脸浸在阴影里。诗玥趴在他身子上休息,懒洋洋的。
道:“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冷汐不常笑,那一笑仿佛世间的冰雪都融化了。
一次,冷汐坐在墙头上,看着远处的天空,神情忧伤。
诗玥就在墙下望着他,看久了,便哭。
冷汐听到他的哭声,便下了墙,道:“别哭……我不走。”
那天,冷汐穿着一件白衣染成了血红色,他坐在树上,仇家还在不断涌来,他的笛声悲鸣。像是在说,玥,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当他活着回来,诗玥已经死于瘟疫,尸体被掩埋,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冷汐仿佛不信,九死一生他都能活下来,诗玥却死于瘟疫。他用手刨开诗玥坟上的泥土,直到真的看到他的尸体。伤心痛苦之余,万念俱灰。
冷汐从不信人,他生来就只是司马家主的一把剑,用来铲除朝中的权贵,这冰冷的剑,从来不动情。
然而他遇到的是诗玥,一个痴傻儿,不健全的心智,到让他感受到了为人的温度。
诗玥死的时候,躺在诗茵的怀中。
他看着诗茵眼中的泪,神智似乎异常清醒,道:“我走了,谁来陪伴我的诗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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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汐暗中观察诗茵多日,终是犹豫着没能动手。
多年来,他从未失手,这一次却决定不再做一把冰冷的剑。
又因为他的少主子,司马邪喜怒无常,朝令夕改,便也没生什么祸端。
至于那个丫鬟,司马邪宠在手上,不过三日,这皮相就厌倦了,仿佛这皮相之外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