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将士闻声看过来,陈绍孙对着副手急道:“老奴是要进犯沈阳!”
都司沙元禄吃惊道:“沈阳?”
“但沈阳北面有蒲河所,东边是东州堡,南边是我们,都有朝廷驻兵,建奴如何能过去?”
“再说了,贺总兵方才还着人过来,让我们固城坚守,他会点齐兵马过来救援。”
“倘若老奴进犯沈阳,贺总兵哪有空过来救我们,该是让我们去救沈阳了。”
陈绍孙面色严肃道:“老奴如何避开咱们的眼线,我不清楚,但我想他一定是意在沈阳的!”
沙元禄道:“沈阳城坚池深,又经熊经略、贺总兵苦心经营一年,老奴也不是好打的。”
陈绍孙双手重重地拍了拍城墙道:“就是因为如此,老奴才来打我们!”
沙元禄不解,老奴到底是要打哪?
陈绍孙继续道:“老奴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沈阳城高,他打不下来,他就来打我们,贺总兵不救,我们就无力坚守,贺总兵救,他则于半道伏击!”
沙元禄疑惑道:“老奴如何会知道一定是沈阳来救我们?”
“按之前定下的方略,奉集堡遇袭,该是辽阳来救。”
“沈阳以北发现奴迹,才由沈阳去救。”
陈绍孙也皱着眉头道:“偏偏贺世贤就是来了!”
沙元禄道:“那卑职这就派人去知会贺总兵,让他不要出城!”
陈绍孙摇头道:“来不及了。”
“老奴的游骑定然已经封锁了道路,咱们万难再过去了。”
“不过去辽阳的路应该还是通畅的。”说着他对着身边的一个亲兵道:“你去辽阳,将本将的担心告知袁经略,请他立即点齐兵马援救沈阳!”
“本将这边,则立即出兵驱逐城外建奴,然后北上支援贺总兵!”
沙元禄忧虑道:“倘若是我们想多了,出城被围,可就犯了大错了。”
陈绍孙神情冷峻道:“本将倒是希望自己多疑了。”
“那样的话,奉集堡不过是小败一场,动摇不了辽东根本,但倘若让老奴的大队围住了贺总兵,沈阳空城,定然是一鼓而下!”
“沈阳丢了,辽阳便是门户大开,整个辽东,都别想安稳了!”
沙元禄道:“可我们只有五千兵,城外少说也有上万的建奴,又是老奴亲自坐镇,全是精兵,我们出城全无胜算啊!”
陈绍孙喝断他道:“糊涂!老奴倘若意在沈阳,又怎会亲自跑到奉集堡来?”
“本将料定那黄伞底下的定然不是老奴本人!”
“我们虽然只有兵马五千,但城外的一万建奴未见得就全是战兵。”
“我们此时出战,胜负尚在五五之间。但倘若等老奴拿下了贺总兵和沈阳,以得胜人马回转奉集堡,我们这小城哪里还能守得住?”
沙元禄勉强抱拳道:“谨遵将令。”
半个时辰后,奉集堡外,陈绍孙全身贯甲骑在一匹乌黑色的黑龙江大马上面。
他身边的亲兵,全都手持各种武器,铠甲兵刃都沾满了鲜血,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面前的建奴虽然正在溃败奔散,但他们仍旧凝神戒备着,牢牢地以陈绍孙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又等了一会儿,都司沙元禄浑身浴血地赶了过来,他跳下马跪在陈绍孙面前,大声道:“果如陈将军所料,那黄伞下面并非老奴,而是李永芳那叛贼!”
“后面的寨子也都是些空营,属下已经让兄弟们放火烧了。”
“如此看来,这里的建奴远没有一万,且多是李贼麾下的汉军!”
陈绍孙望着四散奔逃的敌人背影,脸色沉重道:“本将原以为这些建奴中,真夷至少也得有三千,想不到连三百也没有,竟都是些汉军、包衣之流。”
“不在此处,便在别处,贺总兵那里危险了。”
沙元禄道:“陈将军,那我们该如何行止?”
陈绍孙沉思道:“再派人将这里情形禀报袁经略,请他老人家速下决心!”
“我们这里即刻开拔,侦骑前出十里,万不能中了建奴的埋伏!”
沙元禄答应一声,又问道:“陈将军,那我们留下多少人留守?”
陈绍孙坚决道:“一兵一卒也不留,都随本将去救援贺总兵!”
众人大吃一惊,不留士兵驻守本部,倘若被老奴派人取了,届时己方进退失据,岂不是陷入了死地!
这可是兵家大忌!
沙元禄愣住了,他失神片刻后抱拳道:“请陈将军三思!”
“哪怕只留下一些老弱也好。”
陈绍孙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倘若袁经略能够救援,这辽阳、奉集一线便全是朝廷兵马,老奴绝对不敢夺这孤城!”
“可倘若袁经略不救,我们就回不来了,又何需徒劳派人留守接应?”
沙元禄等将官闻言心下凄然,还不待他们说话,陈绍孙大手一挥道:“本将计较已定,全军火速开拔,救援沈阳!”
……
沈阳与奉集堡的中间有一个地方叫作白塔铺。
此时,有两支军队正相隔一里,静静地对峙着。
贺世贤毕竟是老于战阵的将领,他接到都司府要求火速驰援奉集堡的将令后,便是满心迟疑。
辽阳周遭兵力七八万,总兵就好几个,奉集堡有事,该是辽阳去救才对。
自己独守沈阳,一旦空城而出,建奴岂不是有了可乘之机?
况且按照之前熊经略定下的计策,自己的防御范围也以沈阳往北为主。
因为只要自己守住了沈阳,南边即使被建奴偶尔夺取一两个小城,那他们夹在辽阳和沈阳两个重镇中间,建奴也是守不住的。
但他反复看了送来的信件,又确属都司府的关防令印不假。
最终,他还是选择尊令而行,直到此时,才恍然觉悟是都司府的高层又出了奸细。
好在他一路上也广布侦骑,并没有一头钻进建奴的口袋。
可情形仍然不容乐观。
目前,他们已经渡过了浑河又走了十几里,往前则是数倍于己的建奴。
退回去,则是宽阔的浑河。
狭路相逢,不得不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