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立马脸色郑重地站了起来。
万历死了,泰昌帝在位不过一月,明朝踏入末期。
辽东大地,开始正式成为汉人的血肉磨坊。
自己再也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与建奴真刀真枪的面对面对决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
王贵又道:“毛大人还说,熊经略已经不安其位,屡屡上书请辞,老奴也是蠢蠢欲动,辽沈将有大战要打!”
刘俊缓缓坐下,王炽告罪一声,知趣地离开。
“皇帝驾崩,比我想的要早。”刘俊扶着额头,他明明记得历史上万历皇帝是七月末驾崩的,但现在才六月初。
原本这宝贵的两个月时间里,他可以凭借着蜂窝煤的大卖,从容地将战兵队伍扩充到三千人。
可现如今,万历的死亡使得一切都极有可能提前,建奴的兵锋,就在眼前了。
而自己答应了王炽一个月内不取墩煤厂利润分毫,手头的备用资金又几乎告罄。
刘俊又闭上眼睛,将右手放在桌案上,轻轻地敲打桌面。
许久之后,他豁然睁开双眼,神色满是坚毅,果决道:“告诉利源钱庄,孛罗埚的蜂窝煤大卖,之前的银子我照付不误,再出三万两,墩煤厂的股子我给他五成!”
“盖州卫游击将军徐玉清以下,他们想让哪个作保,我便让哪个作保。”
“限期半月,过期不候!”
王贵郑重地点了点头,刘俊又长吸一口气道:“你亲自去府里找刘安,将情况告诉他,就说三天之内,府里务必再给我两万两,否则——”
刘俊一字一顿道:“否则我就带兵去抢!”
王贵大吃一惊,怔怔地不敢答话。
“一个字都不许漏!快去!”
王贵慌忙点头,疾步而去。
当天晚上,刘府的大厅里,张氏面色阴沉,上首而坐,刘安低着头进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只胳膊深深地伏在地上将头埋在里面,低声道:“请夫人成全!”
张氏呵呵冷笑两声:“好啊,好啊,儿子造反,你也造反了,都造反了!”
刘安不敢抬头,但是态度依旧坚决道:“夫人,少爷他……他长大了!”
张氏长身而起道:“你意思是我把着权不放吗?”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吗?”
刘安声音惶恐,脑袋仍然深深埋在地上道:“老奴,不敢!”
“老奴,老奴。”张氏厉声喝道:“你不要自谦了!你是奴仆吗?”
刘安仍是头也不敢抬,但还是没有一句服软的话。
张氏大声道:“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吗?”
刘安低声道:“是。”
张氏坐回位子上,低低地抽泣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虽然带着哭腔却也变得柔和道:“你起来吧。”
“老奴不敢。”
张氏用帕子擦了一把眼泪道:“老爷和我说过。”
“你虽没有名分,却是他亲生的哥哥,让我家里有事都仰仗你。”
刘安头伏得更低,颤抖道:“老奴不过是刘家的一片砖瓦,少爷才是它的主人。”
“少爷遭难之后,聪慧不改,更多了一份坚定果决,老奴相信,刘家在少爷手里,一定会不输当年荣光!”
张氏流泪道:“可我就这一个儿子。”
刘安跪在地上眼睛仍只盯着下面的地砖,大声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长呼了一口气,壮着胆子接着道:“少爷是鲲鹏,夫人您的羽翼已经庇护不了他了!”
……
校场上,专门留给火铳队训练的一角,“砰砰砰”一连串的巨响,激射出的铅弹将摆在七十步外的靶子打的木屑横飞。
一队火铳手装填后又齐射了两轮,射击完毕后全部将铳口向上竖起,昂起头,笔直地站立。
一个训练队的教官上去挨着查数弹孔,不一会儿就过来报告道:“禀指挥大人,供打放三十六铳,命中二十七处,命中率超过七成。”
七十步的距离,刘俊已经完全不再考虑精度,但凡上靶,都为优异。
刘俊接过冷先贵递来的一件铁鳞甲,用手指轻轻摩擦着被铅弹撕裂的洞口处锋利的铁片。
这是他特意交代绑在一个靶子上的,看来在这个距离上,被这种合击铳击中,即使穿这等厚甲,也是无用。
“有几杆哑火的?”
那教官高声答道:“禀指挥大人,这次没有哑火!”
刘俊点点头,大步朝着前面的一个靶子走去,这个靶子上面套了一层披甲,铅弹更加轻易地穿过它,深深地镶嵌在了后面的木桩里。
刘俊用手指抠了几下,木头外面虽然因为冲击已经列出许多的细纹,但那铅弹却是深嵌里面,纹丝不动。
冷先贵赶忙递了一只匕首过来,刘俊轻轻将它剜出,里面已经变成了扁扁的一片。
若是击中人体躯干,柔软的铅弹便会分裂成许多小块碎片,形成空腔效应,在这个时代没人能救得活。
刘俊轻声道:“战场上能有这个效果就好了。”
训练部的负责人仲庆泉接过话道:“鞑子披甲的很少,就是披的,也都是棉甲和披甲。”
“原本他们挨上一铳就哭爹喊娘了,咱们换了新铳,他们更是没得活。”
刘俊面无表情道:“我说的是建奴,不是西虏。”
仲庆泉挠挠头道:“建奴也是人,又不会金刚不坏。”
“能打死鞑子,自然也能打死建奴。”
刘俊瞅了他一眼,又去看其他的木桩。
杨端和看到仲庆泉被大人一眼盯得头皮发麻的样子,禁不住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说庆泉老弟,大人的意思是建奴的步甲兵、死甲兵大多身披两层,甚至三层甲。”
“你该试试给木桩披上三层,看看七十步外能打透多少,不是问你建奴会不会金刚不坏!哈哈哈——”
仲庆泉低声道:“只要他们不是躲在大钟里,穿再厚,打不透也相当于挨上一大铁锤子,内脏都得震碎,我不信谁还能爬起来打仗。”
这时,刘俊已经又连续看了几个木桩,转过头对着李勤俭道:“李匠头这合击铳仿制的很好。”
李勤俭连忙弯着腰谦逊道:“是军器所里许多师傅合作的结果,小老儿不敢居功。”
刘俊点点头道:“都有奖励。”
这回合机铳是仿制的,并非创制,李勤俭他们拿不到以后生产计件的提成,但刘俊还是一次性给了他三十两银子的奖励,虽说参与人等都有的分,分到每人头上的不过三五两,还是乐得李勤俭合不拢嘴。
“你们都试试,提出改进意见,最后定型后,原本的鸟铳便不再打制,以后都造这种。”
“接下来的两个月,军器所要人给人,要铁给铁,要银子给银子,务必要让建奴尝一尝我榆林铺火铳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