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洛走出潇湘院后,走进吉祥裁缝铺,出来换了一身女装,低头回想着今日之事,并未注意前方有人,一时不察迎面撞上一人,贺洛边揉头,边说抱歉,随后抬头,暗叫糟糕。
“方才玩的可还开心?云裳公子?”钟离玉低头望着她,那眼神,温柔的融化了冰河。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我那里暴露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贺洛震惊张口就是一连三问,她自我感觉隐藏的很好,怎么被看穿的?
“还是那么莽撞,走路也不看着点,你的玉佩,太明显了,你一直佩戴的梅花佩。还有你这个面具,那家公子会用这么别致的面具,只有你会用罢了。”钟离玉笑笑的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点贺洛的额头。
“就这?就这你就猜到是我?也太神了!”随着贺洛拿起玉佩左右瞧着:“这玉佩到处是 ,还有这面具,我为了以防万一,还在卖面具的摊上做了好多,让他卖,就怕万一有人看出来!”贺洛有些严重怀疑钟离玉派人跟着自己,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你虽然鞋底垫了东西,但还是比我们矮上一截,而且你就算在做的天衣无缝,只一双眼睛,我就能认出你。那双眼睛,刻在我心里。永不会忘。”钟离玉认真的说着,深情的望着她。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贺洛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沉沦,无法自拔,点头说道。
“我送你。”钟离玉见她又躲闪,也不恼,温柔的说。
两人一路无言,慢慢走着,好似人生一样。总会有终点。总会有分别。
“洛儿,你可愿等我。我定会让你幸福。”钟离在门口对贺洛轻声说。
“钟离玉,你知道我的心意,不想卷入朝堂,我想要的你给不起,你是世子,你将来要继承王位,你怎么可能守着我一个人,就算你可以,你家族也不会容许!”贺洛无奈的摇摇头。
“我可以的,你相信我!”钟离玉抛下了伪装,不再是漫不经心,从容不迫。
“钟离玉,我不愿见你众叛亲离,我不愿见你妥协委屈,我更喜欢见到你,看着这江山如画。那是你的理想,我不愿剥夺。”贺洛抬手,抚平钟离玉那秀气的眉峰。温柔的说着。
“可是,没有你,我怕我会疯魔。我无法想象你嫁给别人的样子,我害怕。”钟离玉抓着贺洛落在他眉间的手。紧声地说。
“钟离玉,不要让自己太疲惫,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包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学会放弃,有时候,放下了,反而会轻松很多。”贺洛慢慢的说道。
“可是……”
“钟离玉,慢慢的放下吧,你做得到的。感情不是唯一的,一个掌权者更是。这些你都知道。我终究只是你人生的一页篇章。早晚都要翻过去。钟离玉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你仍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回家了。祝你明日生辰快乐。”贺洛说完转身走入府内。
钟离玉望着那一抹倩影,低头苦笑,她果然什么都知道。随即,换上那抹面具,恢复了那个温润如初的世子,浅笑:“阿祥,你说,她越是如此,怎能让人舍得放下,走吧。”
阿祥看着世子的背影,孤独却又傲然挺立,他从未见过世子如此灰心,在阿祥眼中,世子只要想做的事情,都会做到。但是遇到郡主总会失了分寸。
阿祥心想。这就是一段孽缘吧。彼此相互折磨。
贺洛转身一霎那,泪如雨下。虽然早知今日,但是仍旧难受的厉害,他要那个天下,就不可能要她。她知道,所以一直躲避着,但还是没能幸免于那温柔里。
没事,哭完今日,明天在重振旗鼓,未来还有很多事做,没有时间再去伤春悲秋。
小雁见到贺洛满脸泪痕,惊的不知所措,只能手足无措的跟在身后。
第二日
“小姐,小姐,邓嬷嬷回来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不过邓嬷嬷先去了将军那里,现在在外面候着。”小雁扶起贺洛,递好鞋子,回禀道。
“收拾一下吧,叫她进来在堂上等着,外面太阳晒,她也岁数大了,经受不住长时间站着,去吧。”贺洛净手,洗漱,说道。
“是,小姐就是疼我们。”小雁俯身,随着小跑着离开。
“雪颖,邓嬷嬷此次回家,所谓何事?”贺洛坐在镜子前,轻声问。
“小姐,好像是邓嬷嬷的儿子去了,她回家处理后世。不过,奴婢总觉得这次,邓嬷嬷回来之后,似是有些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雪颖一边给贺洛梳发,一边说道。
片刻钟后,贺洛走进堂中,眼见邓嬷嬷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年,从前还是乌黑的头发,此时已经有些斑白,硬挺的身形,也有些佝偻,脸型消瘦的颧骨突出,眼窝凹陷。儿子去世,怕是难挺过来吧。
邓嬷嬷见贺洛出来,跪地,行大礼,“老奴是来拜别小姐的,想最后看一眼小姐。愿小姐,健康快乐,幸福,平安。”说完用袖子擦一下眼角。
贺洛抬眼看了一下雪颖,雪颖扶起邓嬷嬷,站在一旁。贺洛轻声说道:“邓嬷嬷节哀,以后若是有困难了,差人来说一声。”说完又叫雪颖拿些银两,递给了邓嬷嬷。邓嬷嬷没收,说是将军给过了,足够用,贺洛便也没在强迫。
邓嬷嬷离开后。小雁泪眼汪汪的伤心,毕竟这么多年相处,小雁俨然把邓嬷嬷当作亲人看待。贺洛让小雁自己回去休息一下,她带着雪颖去了贺风年院里。
贺风年见到贺洛走来,没甚力气的示意她坐,“洛儿来了 ,坐吧。”
贺洛心里咯噔一下,随后轻声问:“祖父,可是邓嬷嬷有什么事儿?”
贺风年抬眼,雪颖带着一众下人,慢慢退出去。
“是因为你父亲,她这次回去照顾儿子,无意发现了一封信,信中询问你父亲平时身边随从几人,出征时贴身护卫几人,何时会独自一人。是在你父亲出征前所写。看不出笔迹出自何人之手,想来也是查不出来了。邓嬷嬷无论怎么问,她儿子都不说,没几日,人就不行了。邓嬷嬷回来,一是给我送那封信,二是看看你。”说着贺风年拿出信,递给贺洛。
贺洛接过,仔细瞧着书写的字迹,应该是故意写的如此潦草,用笔苍劲有力,不是女人。看信纸和墨迹。黑色如漆,光彩如新,是用上等的油烟推拉出来的墨汁。纸张略白,这种纸张是官僚之间所用的,并不是普通人用的。
贺洛整理好思绪,斟酌着,“此人,既然知晓隐藏字迹,却为何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上等墨纸,必然是出自显贵人家。还有为何不与人口述,偏要书信留下后患呢?留下书信为何不及时损毁?为何不斩草除根?祖父,可有什么想法?”
贺风年听了,眼帘微动,怪异感甚强
思绪分明,条理清晰。一般孩子听说父亲被人杀害了,不是哭,就是恐惧,还有恨。而洛儿,除了冷静,平静的双眸里,什么都没有,一时间,贺风年不知是喜是悲。
“洛儿,你不害怕或者你不恨那个人吗,如果不是他,你也许……”
贺风年徒然顿住,也许什么呢?
贺洛知道祖父心里想什么!说实话,她对那个名义上的爹,没感情,不过还是心疼祖父,“祖父,洛儿已经没有了父母。现在洛儿只想要保护好祖父。”
贺风年浑浊的双眼,闪着些许水色,点点头,:“你父亲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查出头绪。”
贺洛敛眉,仇?祖父说父亲没有仇人,母亲更没有。财?父亲去世,家里还有祖父坐镇,外人进不来。权?父亲的军权?
“祖父,父亲在军中可有阻碍着谁晋升了吗?”
“没有,军中大多都是跟着我和你父亲出生入死的将军,部下,忠肝义胆的战士,不可能有人为了军权而动手害死你父亲!”
“那邢家?还有昶晏王爷呢?”
“邢家不会,我与邢仁重老将军一起打天下,生死之交。昶晏王应当也不会,那会他还小,刚刚袭位,老王爷殁。况且他远在封地,就算是有人出谋划策帮助他,他怕是也来不及往来传信,知晓你父亲近况!”
贺洛随即声音沉重,说道:“那就只有情了。哪家小姐曾爱慕父亲?或者哪家公子,曾爱慕母亲?”
贺风年一怔,摇摇头:“你父亲小时候不常在洛城中,一般都随我在军中,偶尔回来也是月余即走。只有你外祖母过世的时候,我们回来三年,这三年中就认识了你母亲。我见到你父亲终于遇到一个可心的人,就去百里家提亲。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外祖母当年进宫看望皇后。
据说当时有刺客混了进去,恰好皇上去用午膳。
一个小宫女,突然拿刀相向,直逼皇上的命门。外祖母临危不惧,箭步上前,拉过帝王,抱住刺客。
却被刀划破了脖颈,失血过多。
帝王劫后余生,封外祖母,一品诰命夫人,厚葬。御赐牌匾,“忠肝义胆”四个字。
祖父对父亲的感情生活,怕是不太清楚,看样子应该从未外祖父那里打听。
贺风年沉静片刻后,说道:“洛儿,你切不可大意。不要贸然行动,如今局势不稳,该你配两个护卫了,清风,戌月。”
话音落,两个黑衣男子出现,叩拜。两人衣服剪裁得体,身形健硕,一人清清冷冷,一人沉静淡漠。
贺洛咂舌,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有这般厉害的护卫,贺延怎么还能被暗算?
贺风年指着那个清冷的男子,“这个是清风,轻功好。”
随即指着沉静淡漠的男子,说道:“这是戌月,武功好。他们俩是你父亲的护卫,你父亲出征之前,把他俩留下保护你母亲。如今派给你做贴身护卫,这样你出去我也放心。”
贺洛收下两个护卫,回碧月阁。
唤小雁,雪颖,“清风,戌月。你们相互认识下。”
小雁算是戌月徒弟,一见到他就害怕,不敢说话。
雪颖上前打了一声招呼,两人点头,没了下文。雪颖红着脸,不知所措,一时四人均无言,站在外面候着。
此时,贺洛坐在榻上,脑中飞速运转。
先去一趟张家铁匠铺,在做一些袖箭。
在去裁缝铺做一件金丝软甲。
最后去善堂医馆,找冷大夫开一副药。
贺洛起身换身衣服,准备出门,走到门口看到清风,想他轻功好,回身写了一封信,让他去交给蔚然,带上戌月出门。
从善堂医馆出来后,戌月凝思,有话想说。
“说吧!想问什么?”。
“小姐这几年做的大小事,将军都知道,却不尽详细。因为小姐有意瞒着,如今为何带属下来这些地方?还派了清风去潇湘院。”
“很简单,以前不告诉祖父,怕他担心,也是时机未到。如今已然到了时候,自然无需瞒着。”
“属下还是不明白。”戌月表情晦暗,小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贺洛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知道,戌月和清风知晓她的身份,如今疑惑,只是出于对祖父的忠心,所以,无需回答,或者解释。一切端看行动。
百里府
百里子明见贺洛来,有些吃惊。按理说今日贺洛应当去钟离玉府邸。随后看到贺洛身后的戌月,即知晓,贺洛今日是有事前来。
贺洛见过百里子明后,和老夫人寒暄几句。就跟随着百里子明去了书房。
贺洛开门见山的问:“外祖父,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可有追求的爱慕者?”
百里子明闻言一愣,没想到贺洛会问这个,转而问:“洛儿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贺洛心想,看样子是有了,随着说:“近来恰好知道一点我父亲当年的事情,所以想了解下父亲和母亲年轻时候的事情。”
百里子明见贺洛没有明说,想来应当还是正在查着什么,随着开口说道:“追求者也只有你父亲一人罢了。当时你母亲在都城里也算是才女,会在一些文人雅士的地方,填词作赋,吟诗作画。你父亲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你母亲。后来你父亲就常常到我这里来。今日送一坛酒,一副步摇,明日送一盘棋,一对玉镯。我也知晓他是何意。再后来你外公就来提亲了。”
贺洛没想到贺延除了行军打仗,人情世故也很在行,看样子贺延真爱百里惜,贺洛接着问:“那母亲是一开始就同意了吗?”
百里子明回忆着说:“你母亲,怕是第一眼见到你父亲,心里就答应了。”
贺洛暗道原来是两人一见钟情,随着回神,继续问道:“母亲如此才华横溢,应当不止父亲一个追求者吧!”
百里子明没想到,贺洛能一下子抓住要害,随即摇摇头说:“你母亲虽然聪颖,但不如你这般灵透,对待感情有些木讷。除了你父亲这般明目张胆的追求之外。她并不知晓还有别人的倾慕。”
贺洛心道,一个木讷,一个豪放,倒是天生一对 。继续问:“那外祖父应该知道吧,我想应该也有人来过府里,母亲不知晓,外祖父应当知道。”
百里子明叹息一声:“你母亲要是如你这般灵透就好了,是有一人,虽然那人没说,也只是来找你母亲,填词作画。但是我和你外祖母看出些门道。一开始我们以为你母亲知道,你外祖母便就旁敲侧击的问过,但你母亲却有些不高兴的说,她和那人是无话不谈的知己,知音。怎能有儿女私情,不要耽误人家声誉。我和你外祖母才知道,你母亲压根没看出来那人倾慕于她。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也当作不知情,对那人三缄其口。”
贺洛听着有些着急,随后问:“那人是?”
百里子明轻声说道:“丞相之子,庄泳。”
贺洛豁然明了,之前理不清楚的一下就清晰了起来。庄泳爱慕百里惜,才会对自己好奇,还带着点对贺延的嫉妒。
所以,他对待自己,才会想帮又不想帮的态度。庄泳会是因爱生恨,杀了贺延和百里惜吗,这是一个疑惑。猜测庄泳对自己的态度,他应该不会伤害百里惜。但是百里惜确实是被人下毒而死。而且同一时间贺延就受伤了,这一切太过于巧合,但是会是庄泳吗?
百里子明见贺洛静默不语,心里发沉,问道:“洛儿,可是庄泳……”
贺洛见百里子明猜想着,自己也不确定。不宜过早告诉他,安慰着说:“外祖父,您不必担心,我就是随便问问,哪能因为一个人倾慕我母亲,就定了人家的罪,那满都城的男子,基本都有罪,好啦,外祖父,我今日就先回去,您帮我跟外祖母道一声安,洛儿改日再来陪她。”说完贺洛就起身离开。
百里子明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什么都不宜多说。如果真是庄泳,那就麻烦了。看着贺洛的背影。再次叹息。若惜儿如同洛儿这般透彻,大概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希望洛儿的婚事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贺洛边走边想,贵族,上等的墨纸,对上。并不嗜杀,没杀邓嬷嬷儿子,也能对上。有些清高,不愿意见邓嬷嬷儿子,不出意外也可能对上了,他应当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反应,但又有些矛盾,不愿意见邓嬷嬷儿子,那是怎么找上他的?为何非要杀了贺延,他应该不至于那么阴损。因爱生恨?那也有点离谱,得有多爱才会恨不得杀死她!贺洛感庄泳应该不会,不过,还是要见见他。
“小姐,您觉得杀害少将军的人,是庄泳吗?”戌月问。
“我不确定,现在好多矛盾点,还有疑团没有解开。需要再去查一下。此事先不要告诉祖父。丞相之子,事情有点棘手。我怕祖父一冲动,中了别人的圈套。卫家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现在不宜声张。”贺洛慢慢地说道。
戌月点点头,再次看向这个秀美绝伦的女孩。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理解,明明她身份高贵,却总是淡淡忧伤。明明她聪慧过人,却总是装作无知小儿。这个和贺家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女孩。如今却即将成为贺家的支柱,她沉稳,冷静,又果断。
贺洛回到碧月阁,清风已然回来。贺洛让小雁和雪颖到门外守着。带着清风和戌月进了屋里。
“清风,戌月,以后我不方便的时候,清风你就替我去见蔚然。往来信件不安全,以后都是口述,除非特殊情况,书信看完后即刻焚毁。戌月就去张家铁匠,吉祥裁缝,善堂医馆。往后的事情,我在慢慢交代你们。戌月,明日准备一匹马,好了,今日辛苦了。你们出去吧。”
清风戌月退出。小雁和雪颖进来。小雁嘟着嘴:“小姐,师父怎么来了。”
雪颖笑着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去给贺洛准备洗漱水。贺洛边擦手边说:“怎么害怕他呀,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人治得了你 。”
雪颖柔和一笑,说道:“小姐是没见到,小雁白天见到戌月那害怕的样子,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雁推着雪颖说着:“去去去,那你见到清风还不是红着脸不敢说话。”
贺洛一愣,随即想明白了:“原来我们雪颖有心上人了 ,改日我给你问问他,若是他也有意,早日给你们办了喜事,我也就放心了。”
雪颖腾的一下脸就红了,连忙上前拿过擦手布:“小姐莫要说,我给您换一块布来。这都脏了。”说完就拿着布红着脸跑了。
贺洛见她的样子,轻轻一笑:“害羞了,是该给她嫁出去了。你也快了。都给你们嫁出去。”贺洛点点小雁的头。
小雁捂着脑袋说:“小雁说了,不嫁人的。”
贺洛缓缓笑开。心里想着,要尽快把她们安排妥当。万一自己身份拆穿。她们两个难免被牵连。嫁人了也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