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旧日不可战胜

南下已有一段路程，雪地摩托的燃料快耗尽了，于是帝俊只能把它开进高速公路下方。

这里有一条输水管道。

输水管道很大，足以容下摩托车，但容不下开摩托的人和前排的乘客。

帝俊的腿从车座上挪下来，连带着雷切尔一起被他从雪地摩托上横抱着离开。

站在雪地摩托边上之后，帝俊加大油门，让这辆机器横冲直撞的进入输水管道，然后磕磕碰碰了大概数十米后倒在地上。

这样一来，即使外面的风雪变小，猎人商店那群人乘坐直升飞机们进行低空侦查的时候也不至于被发现。

‘现在好了，他没代步工具，南下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将获得足够的时间。’

雷切尔幸灾乐祸道。

她躺在男人宽厚的怀抱里，后颈枕着陆景的手臂，头一次发现这个少年是如此强壮。

陆景衣袖包裹下的手臂并不粗大，但属于脱衣有肉的类型，血肉母树力量强化下的肌肉钢铁浇筑般的坚硬、有力，充斥着阳刚的属性，有一种青竹筋节的美感。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麦瑞肯虽然与外界隔绝了，但这个国家机器已经运作起来了，目前承载着诸多资源的军车都通行在这条公路上，连通着苏美尔区和外界，以帝俊的手段，拿下一辆交通工具并不难。’陆景说。

他还在奋战，操纵着紫色星辰之眼与来自星空的污染作斗争。

焚化体内的金红色丝线。

每一丝金红色的线条都是规则具现，分解过后为他带来力量与对应的知识。

但因为所面对的东西层次极高数量极多，并非永动机的陆景需要时不时休息，所以自进入头颅位置后，他就陷入了僵局。

这段时间内，连六阳魁首都没打扫干净，更别说其他部分了，根本来不及净化。

这也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帝俊却并没有太过重视的原因。

人，怎么与旧日古神相争？

哪怕是祂随手洒下的点滴力量，也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没错，所以无论事情发展成什么样子，血肉母树总是会赢，因为祂就是一切生命的归属……”帝俊自言自语般地插入二人的对话。

雷切尔嗤笑道：“真那么厉害，早就从深空降临毁灭世界了。”

“血肉母树并不想毁灭世界，祂只是要重塑世界。”

帝俊哈哈一笑道：“祂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安排，祂对每个生命都有安排，从古至今，这种安排无处不在，深入到人类的方方面面。”

“吹你娘的牛啊。”雷切尔道，“还方方面面，我从未听过祂。”

“雷切尔，你身上有一半锡安血统，你的母亲来自锡安【姜】姓家族，所以你在【游戏】降临后觉醒了特性【火】，这是血脉带给你的力量。”

帝俊含笑道，“你的族群在上古酋邦时代叫做【烈山氏】，信奉【炎神】，部落的第一位首领叫做【神农】，神农生子叫魁，魁生承，承生明，明生直，直生氂，氂生哀，哀生克，克则生下了榆罔，榆罔这个名字已经被人遗忘，但他诋毁性诨号【蚩尤】你一定听过。”

“他曾与黄帝战于逐鹿，是众生心目中的战神。而你，继承了他的血脉，古老的力量在你的血液里奔腾，伴随着你的不断强大，特性【火】会进一步强化，直至再现昔日的战神力量。”

“而这就是血肉母树的伟大，是祂最先开辟了生命【繁衍】这个概念的旧日，让整个宇宙有了生育。所以你觉得祂对你没影响吗？”

“呵呵。”雷切尔不答。

“你应该知道，这片土地上的很多现象，都是超凡的折射，譬如在神秘领域，血脉传承力量，而力量带来权力，所以凡人国度也受此影响，尤其在锡安，从古至今这土地就未摆脱过血缘政治。”

帝俊继续说道：

“从你熟知的三皇五帝开始，到夏商周，直至于秦达到巅峰，后者是最高等级的血统王国，浑身上下散发出血缘及其扩展形式——姻亲的浓烈气味，并由此确立了长达数千年的【血姻专制】，这东西的权力构架，必须靠生物管道输送的红色液体加以维持。”

“同时也正是因为血脉传承力量的规律，以姓为氏族结构，血缘和姻亲成为超凡世界与凡人世界共同的认同标志，因此出现了一些著名氏族，如你的【姜】、姬子素的【姬】和【熊】，等等。”

“这些氏族的构成，因为血肉母树制定的繁衍规律，必须依靠三个基本原则：一.以血缘为权力传承的最高准则；二.以姻亲为血缘政治的重要补充；三.以大规模生殖为维系血姻政治的主要手段。”

“宇宙间，凡是血脉的诞生与延续，都逃不开祂，祂将祂的影响深深刻入了基因里……人类看似不了解祂，实际上早就与祂密不可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血肉母树的影响下，氏族之间的关系变得无比复杂。”

“他们时而争斗，时而联手，时而独立和分离，时而又互相厮杀与吞并。战争与融合，成为了人类历史中的两种基本模式，所以从整部人类历史来看，我们永远在纷争，永远在杀戮，永远在混乱！”

“因为杀戮、纷争、混乱、吞噬、融合、繁殖，都为了能够大大取悦血肉母树而刻在了血肉基因里，这一点即使是【大帝】也无法改变，因为祂也不过是一个权柄的窃取者，而并非源头！”

“就像锡安历史上也相当有名的，你所知道的炎帝与黄帝的两次大战，就是血肉母树影响下的，取悦于祂的两次浩大战争。”

“是逐鹿之战吗？”太过好奇的雷切尔终于没忍住，开口道，“你不会说黄帝是你们的人吧？”

“我们的人？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帝俊哈哈一笑道，“【有熊氏】本和【烈山氏】有通婚关系，和谐共处，但在血肉母树的影响下，有熊氏向所谓的黄神祈祷，于是繁衍顺利，人口增多，大大兴旺起来，因为扩张地盘的需要，所以率先背弃了双方的盟约，入侵烈山氏的领土，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当时烈山氏的那一任邦主与有熊氏的领军人物战于【阪泉】，结果战败。于是邦主率领部分部落投降，从而保住了烈山氏。”

“这就是第一次炎黄大战，不过这在血肉母树看来还不够，于是祂在榆罔当政的时代，大大兴旺了烈山氏，足够的人口让榆罔觉得自己能够洗刷昔日烈山氏的耻辱。于是发生了第二次炎黄大战。”

“这一次，榆罔的对手是一位姓公孙的有熊氏首领，公孙氏以后迁至姬水，又改姓为姬，就是姬子素的先人。”

“那什么黄神和血肉母树什么关系？”

雷切尔听得毛骨悚然：“艹！按照你这个逻辑，所以你不会说现代战争血肉母树都有份吧？”

“当然不止一位伟大的旧日在影响人类，宇宙的权柄分散在各个旧日手里，每一位都有自身所擅长的部分，但并不单一。”

帝俊掠过“黄神”的话题微笑道，“你们还太无知了，不知道星空是何等壮阔伟大，神的巨大的威能不止于狂风暴雨与天灾，更体现于人类生活的最细微处，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间引导整个历史的走向。”

“但看起来，如此伟大的血肉母树至今并未成功。”雷切尔微笑道。

“......如何没有成功？祂成功在所有人心里直入了欲望与动乱的种子，在这两次大战之后，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人类用禅让来粉饰历史，用谎言来掩盖真相，这种味道是如此的甘美。”

帝俊哈哈大笑道：“另外，你或许不知道，你的先祖遭受到了何等的待遇，公孙氏的所作所为因为影响极大，真是大大取悦了许多旧日。”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才念了一段古文：

“黄帝身遇蚩尤。因而擒之。剥其皮革以为干侯，使人射之，多中者赏。剪其发而建之天，名曰蚩尤之旌。充其胃以为鞠，使人执之，多中者赏。腐其骨肉，投之苦醢，使天下人唼之。”

“上帝以禁。帝曰：毋乏吾禁，毋流吾醢，毋乱吾民，毋绝吾道。乏禁，流醢，绝道，反义逆时，非而行之，过极当失，衫制更爽，心欲是行，其上帝未先而擅兴兵，视蚩尤、共工。屈其脊，使甘其俞。不死不生，悫为地楹。帝曰：谨守吾正名，毋失吾恒刑，以示后人。”

“？？？”雷切尔虽然在锡安上过学，但古文并不是她的强项，尤其是里面还有一些生僻的名词。

“你居然听不懂？！”

“艹，这很奇怪吗？”雷切尔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外星人鄙视没文化，但一想到这个外星人其实就是陆景的另一面，她就泄气了。

“在逮捕蚩尤之后，黄帝露出了残忍的性格，他用大木枷将蚩尤囚禁起来，又剥了他的皮做成箭垛，让天下的百姓都来练习射箭；还剪下蚩尤的头发（在上古时期这是一种极大的羞辱）高高挂起来，叫做蚩尤旗，让老百姓们远远看去就会感觉到恐惧；再把蚩尤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用胃袋做成皮球，叫老百姓都来踢球，看谁能把球弄进洞里去，这就是全世界足球的第一起源了。”

陆景在一旁感受着帝俊的心思，用平淡地话将之复述出来：

“黄帝因此向全体子民颁布最高指示说——你们不许触犯我的禁令，不许拒吃我赏赐的肉酱，不许制造动乱，不许违反我的政策办事。要是触发禁令，要是偷偷倒掉我的人肉酱，要是蓄意制造动乱，要是不听我的话，要是大搞反叛行为，要是知错犯错，要是越过雷池，要是擅自改制让自己快活，要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没有我颁布命令就擅自用兵，请看共工与蚩尤之流的下场吧：叫你们俯首为奴，吃自己的粪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地下给我当垫脚石吧！黄帝还说，牢牢记住我的威名，永不违反我的禁令，以此记录下来昭示后人吧！”

从帝俊的思感来看，这两场血战的意义极度深远，因为它们不仅仅奠定了有熊氏的力量与政治版图，也构建了锡安这片土地此后数千年的舞台演出。

‘但是现在有了【道德值】，【游戏】降临之后，所有超凡者都会受到约束。’陆景低语道。

“哈哈，你是指那被愚弄的【道德值】吗？不过是捐钱就可以钻漏洞的游戏机制。”

帝俊嗤笑道，“还有，你知道【游戏】的本质吗？为什么叫它游戏？因为说到底它不过是旧日诸神联手与【大帝】玩的一个小游戏，是神明的嘲弄，因为你们早已在劫难逃。那一日到来时，【光阴的轮盘】会崩塌，连时间本身都会被吞噬，一切的一切都会被重塑。”

‘大帝，祂一个人抵挡住了星空诸旧日？！’陆景敏锐把握住了帝俊言语中的信息。

他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曾经在照片里看到的画面，一个伟岸的人影手持巨大的轮盘，屹立在无尽历史长河之上，独自对峙着黑暗之中的一尊尊恐怖存在。

那些存在莫可名状、无可直视，伟大且邪恶，隐匿在灰白色的历史迷雾内，从时间的源头俯瞰诸天万界。

“很伟大对不对？让你心生敬意？一人独自镇守世外不知道多少个百万年，只为庇佑这颗星球上的蝼蚁，甚至连自身存在也早已被人遗忘，依旧九死未悔。”

帝俊言语刻薄道，“【帝爱世人，甚至舍己】但有个屁用，你看看【圣光之子】，他们领情吗？他们传承悠久，他们晓得大帝的功绩，但依旧捏出了‘圣光’来瓜分帝道权柄，他们在【遂古研究所】的所作所为和战争、杀戮一样大大取悦了神明，说真的，陆景，这些人渣就该死，你当时就该把他们从头到尾全部杀了。”

“然后用这样一场盛大的杀戮来增强旧日诸神吗？大帝已经够累了......”

陆景默然不动，心口堵得发慌。

有些事情帝俊没有说，但他还是能够感知到的，旧日诸神不死不灭除了自身权柄之外。

还和人心底的罪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人心的种种贪婪、残暴永不消除，邪恶永存，所以旧日不灭。

这不是依靠杀戮能够打赢的战争，过于盛大的杀戮只能起到反作用。

“除非......所有人类都死翘翘！！”

“但这恰恰是大帝最不愿意的事情，帝爱世人，甚至舍己！哈哈哈哈哈！！”

“绝佳的嘲讽，不是吗？这个蠢货，祂必将拥抱杀死自己的刀，伟大如祂，也不过是诸神剧本里的小丑！！”

帝俊的声音在灰白色的绝望长空下回荡。

无数晶莹的雪花自苍穹凋零，纷纷扬扬，一片片飘落在雷切尔的身上，一下一下砸在她心里。

“艹他妈的！”少女打了个哆嗦，低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