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玛雅史(全两册)
- (美)罗伯特·J.沙雷尔等
- 3165字
- 2024-11-04 19:30:08
生态多样性的结果
由于海拔、降雨量、水的利用率、温度、动植物分布、土壤条件以及自然资源位置的广泛差异,玛雅地区的环境是世界上最多样化的环境之一。我们通过描述一系列不同的环境区域来体现这种多样性,同时要记住,每个区域内的差异有时可能与区别于其他区域的差异一样大。
但是为了了解玛雅文明发展的起源,了解玛雅人如何适应此地环境的多样性是很关键的。当然,了解人口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对人类社会和自然环境所产生的影响也同样重要。为了评估这种生态的相互作用,现代研究人员尝试重建过去存在的自然条件,以及这些条件是如何随着时间变化的。这类研究起始于对当前环境的描述,并结合反映古代环境状况的现有证据。尽管有些考古记录历久弥新,但是大多数古代环境的证据都很脆弱,而且无法复原。此外,尽管从定义上说,这些考古记录是对古代人类行为的直接反映,但环境通常是间接反映在人类行为的残留物中的。最后,人类活动的影响通常会掩盖或破坏古代环境的线索。
若想重建过去的环境,必须与这些困难做斗争。玛雅地区生态研究的范围包括从描述过去的环境条件到试图理解和解释古代的环境变化。对过去环境条件的描述依赖于环境数据的恢复,如花粉样本、土壤剖面、火山沉积物、湖床岩心,甚至是幸存的玛雅人的历史记录。人们对过去环境条件变化的了解越来越多,这是由于对加勒比地区的热带气候条件、温度变化趋势(如全球变暖、厄尔尼诺周期、太阳周期)以及突发事件(如灾难性火山爆发,这可能会导致全球范围内的降温和干旱)的研究更加广泛。
这类研究清楚地表明,过去的环境变化影响了玛雅文明的进程。关键的环境变化证据包括温度和降雨量的波动,包括长期的降雨趋势和可能毁灭某些地区的周期性干旱。严重的大事件,如地震、火山爆发和龙卷风,只会对当地造成巨大的破坏,却无法影响到更广泛的地区。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玛雅人改变了其自然环境。他们影响环境的证据不像灾难性事件那般剧烈,但是其后果具有深远而长期的影响。对环境影响最大的是人口增长,这导致了森林砍伐、水土流失和土地退化。此外,堤道、梯田、水库和其他建筑改变了景观、土壤条件和排水模式。
总的来说,自然环境的变化和玛雅人口对其环境的影响在形成玛雅文明的繁荣和衰退周期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这在考古记录中清晰可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环境决定了玛雅文明的进程。很显然,玛雅人口和环境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随着时间而改变,这些变化的累积效应既引发了问题,也创造了机遇,当做出回应时,玛雅社会便发生了变化。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在低地,最关键的环境因素就是水。在一些有着河流和湖泊的地区,一年四季都有水。河流不仅为饮用、烹饪和建筑提供了水,而且在雨季,洪水灌溉了新的冲积土,储存了肥料,提高了粮食产量。每年的雨季通常会为下一个旱季补充湖泊和湿地的水源。但值得注意的是,古代低地居民依赖降雨,因为他们生活在没有河流和湖泊的地区。为了在这些地区定居、发展和创造繁荣,这些居民改变了当地的环境,以维持全年的水供应。玛雅家庭修建了小型水库,挖了井或贮水坑穴,而社群又联合起来建造更大的设施。随着时间的推移,玛雅人建立了复杂的水资源管理系统,包括引水、开挖运河和修建水库,这使得玛雅文明在许多低地地区的发展成为可能。
生态研究使我们对玛雅文明几千年的起源和发展轨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然而,玛雅历史是无数特定事件的总和,这些事件发生在成千上万的玛雅人的生活中。每一个人都生活在自身的环境中,这些不胜枚举的环境构成了玛雅地区的环境多样性。因此,为了了解过去,我们不仅要确定环境和文化变化的主要过程,而且要了解每种环境和其居民之间的相互关系——包括个体、家庭和社群——跨度至少是人的一生。这需要严格的研究来确定当地的环境条件和各个玛雅遗址的变化。
近年来的考古研究更加强调对当地社区的了解、居民适应当地环境的特殊方式,以及这些社区如何通过经济、社会政治和宗教纽带联系在一起,比如在洪都拉斯西部科潘附近的里奥阿马里约山谷、伯利兹西部的逊安图尼奇(Xunantunich)腹地和伯利兹北部的三河地区发掘出古代社区的遗迹。这些研究和类似的调查已经开始探索前哥伦布时代玛雅社区内部和社区之间资源开发的多样性。这些古代社区在规模、构成和组织上相去甚远。有些社区倾向于专门从事某些活动,如农业、渔业、资源开采、商品生产、贸易等。这些社区相互联系的方式,以及其命运与更大的社区和城市相连或受其控制的程度,也因地而异。但是,所有社区都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一些社区逐渐发展繁荣起来,其他的则衰落甚至被遗弃;一些社区的发展历程相对短暂,一些则延续了好几个世纪;一些社区由周边更强大的社区紧紧控制,一些则相对独立。
这些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差异由许多因素造成,包括人类行为和自然力量。降雨仅仅是众多因素之一,但这显然是一个关键因素,它表明了环境条件的局部变化如何影响家庭、社区和整个政治,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导致变化。因此,最早的玛雅居民定居在靠近稳定水源的地方,如湖泊、泉水和河流。后来,人口增长迫使人们寻找新的环境,有些人搬到了水源获取不稳定的地区。当乡村农民定居至河流和湖泊边缘以外的地区,对降雨的依赖程度就增加了。比如,在中部低地,低洼的湿地在雨季被水填满,是相当可靠的水源。但是在降雨较少的时节,湿地没有积累足够多的水来度过旱季。因此,社区必须通过集中劳动力,把雨水转移到湿地或者挖掘人工水库来增加供水。通过增加储存水,减少了年降雨量浮动带来的影响。这一行为通过破坏自然排水模式改变了当地环境。
随着人口逐渐增加,这些社区的储水设施暴露了其缺点,尤其是在降雨量少的季节。面对水资源短缺,一种可能的应对措施是在控制着大部分玛雅低地的众多政权的指导下,利用许多社区的劳动力来建造更大的储水设施。当然,任何措施都有其局限性。如果降雨量逐年减少,甚至最大的水库也开始枯竭,人们就被迫搬迁到新的地区去寻找水源。如果遇到严重而影响广泛的旱灾,从当地社区湿地到公有运河和水库,整个水资源管理系统就会瘫痪。如此大规模的环境变化可能会导致大量人口流离失所,而人们的迁移则影响着玛雅文明的整个进程。
在人口增长的背景下依赖降雨会产生许多可能的生态情景。相比之下,邻近河流或者其他可靠水源的聚落则受到不同的限制和拥有不同的机会。人口增长带来的其他后果包括森林砍伐和土地退化。过去,人们对长期和突然的环境变化采取了影响较小或涉及面更为广泛的措施。如今,在玛雅地区也同样适用。比如,在许多高地玛雅社区,森林砍伐和水土流失逐渐迫使农民放弃他们的土地,转移到其他城市或者沿海种植园来维持生计。1976年危地马拉的莫塔瓜断层地震不仅夺去了此地数千人的生命,也改变了玛雅高地上大片地区的聚落和建筑模式。1998年的飓风“米奇”带来的大量降雨改变了河流的流向,也改变了洪都拉斯西部和危地马拉东部数千人的生活和生计。
无论是在玛雅地区还是全世界,人类社会最剧烈的长期变化通常是由人口过剩所导致的。在如今的玛雅地区,人口过剩导致高地居民向北迁移至其祖先一千多年前占领并遗弃的低地地区。一旦定居下来,低地森林就被砍伐殆尽,并且被烧毁,用作新的玉米田。但仅仅过了几年,热带森林土壤就被耗尽,变成了无用的硬磐。曾经茂密的热带森林现在变成了草原和贫瘠的土地。
今天这片土地在经历短短几年的种植之后就枯竭了,而古代玛雅人是如何适应同样的低地环境并为数百万人生产粮食长达一千年之久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在本书后面的章节讨论,并揭示采取适应环境,而非破坏环境的农业方法之重要性。低地森林生态系统支持着分散在地形上的各个物种。玛雅人的定居倾向于分散,玛雅人也依赖于不同的植物种类和耕作方法。随着玛雅人口逐渐增多,这些农业适应性仍然与低地生态系统相协调。但是每一种自适应系统都有其局限性,一旦超过限制,玛雅人对环境的适应性最终也会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