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出去觅食一圈飞回来,正好撞见江寒阙进门。他打趣说道:“我还以为你半夜才回来呢。”
江寒阙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来新任务了。”
老八听了想爆粗口,这还没休息到一天,上次任务的佣金还没到账,又有新任务了,这个班他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江寒阙打开除祟总局发给他的专用设备,登录工号后,收到了冯轲传给他的一堆图片。他点击放大图片,茂密的树林、裸露的土坡、散乱的脚印……最后一张图片引起他的注意。
老八也得过来看,感到惊讶,说:“这里怎么会有七星囚魂阵?”
若是普通人来看,并不觉得这张图上有何特殊之处,但是到了除祟师和神兽手里,一眼便能看出图片中的蹊跷之处。
所谓的“七星囚祟阵”是一种古老的镇邪除祟术,失传已久。
七星并不指真的用天文意义上的天体来,而是用七颗石头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星位缺一不可,柄勺指向与囚祟当时最近的季节对应,比如阵邪时为秋季,斗柄应指向西方,每块石头上加注咒语,并标记所在位置的名字,再以净水浇注外围两圈层,最后烈火焚烧此地,才能起到最大的除祟效果。
可眼前这个七星囚祟阵依然遭到破坏,最重要的天枢、天权、摇光星位已空缺,斗柄所指方向不明。
江寒阙看清地图上标注的位置,说:“离妄山。”
“离妄山?那是哪儿?”老八问。
“在H市与M市的交界处。”
七星囚祟阵被破坏,有一个严重的后果,那便是被封禁的邪祟会逃窜出来,袭击人类。
他电话联系冯轲,说:“冯主任,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一个网友发在某个平台上的,他最近去了这座山,遇到了这个图案,觉得有趣便拍照上传了。总局里的巡查人员关注到这件事,便上报给了局里。”
“明天我去实地看一下,具体位置是哪里?”
“那个人也是稀里糊涂就遇到了那个阵法,我们这边也在调查,你先去山里看看有没有奇怪之处。”
“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江寒阙背着却邪剑便出门了,老八顶不住睡意,倒头在江寒阙的衣帽里继续睡。
江寒阙到南湾车站买了张直达离妄山的车票,上车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车程大概有两个半小时,乘客上上下下,等到终点时,车上只剩下一人。
离妄山威亚伟岸,方圆百里没有聚集的村落,被一群丘陵环簇拥着,像一群漂浮在地面的绿色岛屿。
这座山没被列入开发计划,所以大部分都维持着原始山貌。近几年受驴友青睐,不时会有人结伴来此处徒步远足,成了hiking的小众地点,所以离妄山内开辟出一条专门的远足路线。
但因为里面大多数地方处于未开发状态,所以驴友也不敢随意乱跑。
江寒阙刚进山,直面扑来一股浸骨的凉意,所见之处尽是苍翠,似乎秋季不存在于这座山。
然而,江寒阙明锐地感觉到,山里的确是祟气在游荡的,越往深处走,感觉越强烈。
他先是沿着远足路线出发,但这一路上还好,并没有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还偶遇了几个下山的驴友。
有一位戴着眼镜,穿着黑色冲锋衣服的男子走下来,手里摘了一大把的野生月光花,路过江寒阙时,江寒阙突然顿步,叫住了他:“先生,这花是您在哪里摘的?”
眼镜男子摇摇手里洁白的花束,笑着说:“这个啊,是在半山腰的一处山坡上摘的。诶,怎么这么快就没精神了”
眼镜男子手中的鲜花,颜色黯淡了许多,花瓣上出现了黄边和黑点,叶片掉落,仿佛即将枯萎。
江寒阙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从瓷瓶里倒出几滴水,淋在花上,魔法般的事情发生了,花束颜值即刻回春,娇艳欲滴,像摘下来的一样。
眼镜男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问:“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啊?”
“只是植物营养液而已。”江寒阙回答。
眼睛男子问江寒阙能不能卖给他,他愿意出高价,但被江寒阙婉拒了,不过他看着手中的鲜花,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走了。
老八探出头说:“那人还挺单纯,还真信了这是植物营养液。”
江寒阙低头看了手中的瓷瓶,又放进包里去了。
这的确不是什么植物营养液,而是净邪药水,也被称为圣水,其用料讲究,由清明第一场雨后凝结的晨间露珠采集而成,加入圣草灵药炼制而成,所以非常珍贵。
刚刚江寒阙看见月光花周围萦绕着一股很淡的黑气,那便是最低等的祟气,这种祟气无法袭击人类,离开本体的新鲜植物最容易吸引低级祟气,它们专食这类物种的精气,等长到一定阶段,便伺机攻击人类,所以江寒阙及时将危险扼杀在了摇篮里。
不过,做了好事也算是有收获,江寒阙和老八直奔男子曾提到的山坡。
离妄山山体磅礴,巍峨百尺,江寒阙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半山腰。
穿过一片小树林后,终于看到了小山坡,此时却邪剑发出强烈的震动。这片漫山洁白的之地何等绚烂美丽,风吹花瓣随之起舞,不知飘向何方。好好的美景却被周围虎视眈眈游荡在丛林中的祟气给破坏。
“真是辜负了这美景。”老八冲了出去,飞到半空中化出真身,圣洁的白羽在阳光下炫目耀眼,身姿舒长潇洒,如一片自由流动的云,朝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一声长鸣响彻云霄,他随便挥舞翅膀,便引来一阵风,刺花摇曳,花瓣纷纷摆脱重力,被引向碧霄,犹如从大地落入天空的一场花雨。周围的黑气如狼似虎,扑向空中的花瓣。老八目光锐利,盯紧猎物。
盘旋在空中的他,眼见越来越多的黑气聚在一团,急速俯冲之下,巨大的爪子直接撕碎聚集的祟气,再张开尖喙将其吸入腹中。顿时,天朗气清,美景不再有任何违和之处。
老八又变回小鸟依人状,飞回江寒阙的肩膀上,看着眼前赏心悦目的风景,满意地说:“终于能好好看这个地方了。”
“走了。”江寒阙却没有多作留恋。
除祟后空中会残留一些异味,也可以说是战斗残留的痕迹,因为刚刚的都是低级邪祟,并且是被老八吃掉的,所以气味并不算特别明显。
顺着残留的气味,江寒阙来到一处密林,野草疯长,掩盖地上的路。
他拿出打印好的图片与周围景色进行对比,走走停停,没注意脚下的一块树根,一个趔趄,整个人倒在地上,顺着地势滚了几圈,停在一棵树前。
“阿舟!”老八冲到他面前,问:“没事吧?”
江寒阙拍拍沾在衣服上的泥土和青草,淡定地站起身,说:“我没事。”
“阿舟,你看这棵树。”
江寒阙顺着老八的目光看过去,身后是一棵枯死的树。奇怪的是,除了这棵树之外,周围的所有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这棵树的枝干上没有一片翠叶,树身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部分地方焦黑,还散发着臭味,而树底的土地寸草不生,与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江寒阙敲了敲树身,发出响声,他稍微用力,树皮便掉落了一大块,砸到地上,碎成焦黑的粉末,接着化为液体,散发异味。
他和老八很吃惊,因为树干里面竟然空荡荡的,像是被抽去了生命。
江寒阙眼尖,发现地上枯叶缝隙之间露出半头粗捆麻绳,他拾起来牵出一整条,他观察绳子的环绕轨迹,原来是以这棵树为中心,用绳子在树的四周围起一个环形。
他绕到树背后,发现几块石头,乍一看,以为是散乱的石块,但专业人士一看便知,这正是七星囚祟阵图。
老八一看,啧啧两声,说:“这破坏得还挺彻底的啊。”
江寒阙看着一地狼藉,心里有一个不好的猜测,七星囚祟阵之外还施加了一个结界,足以猜测镇压之物非同寻常,可能是乙级甚至之上的邪祟,刚刚那些祟气跟它比,简直就是小虾米。
这棵死树很可能就是这只乙级邪祟出逃后的一道开胃菜。根据树皮反应,他推测邪祟出逃大概在三个月之前。
“却邪没有反应,那只邪祟可能已经不在离妄山。”江寒阙说。
“谁知道它去哪儿了。”老八有种感觉,这次他们又摊上了一件麻烦事。
江寒阙心想,既然它逃出来了,第一件事肯定是补充能量,这棵树被它吃掉后,它便能挣脱结界出逃,这只邪祟不容小觑。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冯轲:
目标评定:乙级及以上。
踪迹:不详。
出逃时间:三个月前。
很快他收到冯轲的回复,老八问:“冯轲说什么了?”
江寒阙说:“他让我暂时不要离开H市,过几天,有人会来找我。”
“哈?咱们不是还要找烈焰杯吗?不会又要把这事交给我们做吧?”老八怨声载道。
江寒阙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说:“先回去吧。”
临走前,他清理了一下现场,拿出两颗白色的珠子摊在手掌心,用力回握,珠子碎成粉齑。他手往空中一挥,粉末纷纷扬扬,变成细细闪闪的光芒,降落在地面,污浊的焦土干净了许多,混杂异味的空气瞬间消失。
三五天后,这一带会慢慢恢复正常,只是那棵树却没办法救活了。
等他下山时,天色已暗,他刚好搭上了最后一班车。
饶是他,也觉得身体有些困乏,坐下便晕晕沉沉的睡着了。
他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走进离妄山,觉得那人背影好熟悉,那人稍稍侧头,让他看清觉得大吃一惊,那人就是他自己。
不,准确的来说,那是五年前的自己。
身边没有任何人陪伴,“江寒阙”孤身一人踏入万障深山。画面一转,他看见“江寒阙”跪在那颗死掉的树前,麻绳之内燃起一阵烈火,就算是现在远处旁观,他也能感觉出火焰的灼烧。火焰逼近,“江寒阙”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却动弹不得,皮肤渐退,取而代之的是野兽的皮毛,四肢退化成锋利的爪子和獠牙。
七星囚祟阵的七块灵石闪发耀眼的光芒,汇成剑光,一道道刺穿“江寒阙”的胸膛,怒吼、哀嚎、呻吟像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虽然他是站在一旁的旁观者,可是目睹这场酷刑,这些痛苦他能百分百体会到。
他感觉心脏突然收缩,双眼睁开,看到的车内座椅和扶手,老八兴许在帽里睡觉。
原来是梦。
江寒阙不想再睡了,他翻开微信,发现落霞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落霞:江大帅哥,微信朋友圈帮我点赞,谢啦。
江寒阙没有看朋友圈和发朋友圈的习惯,他找了一会儿才点进朋友圈。果不其然,他看到落霞发了一条朋友圈。
“新开的甜品店[爱心][爱心][爱心]友友们帮忙点赞,集起30个赞,88折。”
江寒阙看到下面有个小桃心,他试着点一下,自己的微信名出现在了下面,这样应该算点赞成功了吧。
手机震动了几下,他返回聊天界面,落霞给他发来“谢谢”的表情包。
江寒阙又点进朋友圈,冯轲基本上每天会发很多条朋友圈,一会儿抱怨天气好一会儿又说哪家饭店好吃。
他觉得全是冯轲的朋友圈太无聊了,正准备退出,划到了安平的朋友圈。
他的目光停留在安平上传的照片上。
安平一共上传了几张照片,有几张是家里的盆栽。他点开最中间的那张照片,安浮星拿着水壶正在给花草浇水的照片。
或许按键的那刻,她突然转过头,发现有人在拍她,笑着躲闪。水壶里的水抛洒在空中,在阳光下形成浅浅彩虹,不偏不倚,刚好在照片中间。
她的形象有些虚化,但依然能看见她那张眉眼弯弯,十分爽朗的笑脸。
江寒阙情不自禁地点赞,小桃心变红的瞬间,他的心跟着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