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听后,声线更高:“那你也不能偷啊!还偷这么贵的黄花黎!”
“诶?这怎么能叫偷?!你别胡说啊!”
初明辰正想高声反驳,就见平日里带自己切木头的罗师傅从厂房走出来,摆手示意自己去木质家具成品库,他呲牙笑了笑,连忙点头答应。
等罗师傅一走,立马得意地对楼心月说:
“我这可不是偷,是罗师傅同意我随便拿的,往好了说还是废物利用呢!”
他说完对着楼心月翻了个白眼,抬手就把木料扔进背包。
抬腿往罗师傅方向走了两步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料,回头放在楼心月面前,贱兮兮地说:
“哦对了楼大小姐!纠正你一个错误!这个!喏!”
“好脏,你拿远一点!”看着满是尘土的木头块,楼心月本能地躲开。
“这块儿毫不起眼的木料,才是正宗的海南黄花黎!学名叫降香黄檀!产自中国海南岛!”初明辰说着把木料放在袖口蹭了蹭,又把切口展示给楼心月看,“刚才那个,虽然颜色和纹理看起来和这块儿很相似,但它不是产自中国海南岛的黄花黎,而是产自越南与老挝交界的长山山脉的越南黄花梨,学名东京黄檀。”
“那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黄花黎?”楼心月撅着小嘴,向前头的家具成品库走去,“我爸买过好多黄花黎家具做收藏,我书房里的桌案跟那块木头就是一样的纹理和颜色,我才不会看错!”
“这区别可大了!”初明辰刚学了鉴别方法,正苦于无处施展,见楼心月不服气便来了劲头,“鉴别纹理和颜色,行话上一般讲黄花黎是‘酸枝的纹理,花梨的底色’。酸枝木的条纹呢,就像......”
他翻了半天背包没有找到酸枝木,看到前边家具成品库门口恰好放着一对儿酸枝木圈背椅,便眼睛放光地跑到跟前,对楼心月大喊:“就像这个!”
“这个很明显是酸枝木啊!”楼心月不以为然。
“对啊!我说的就是酸枝木的条纹。”初明辰也不恼怒,只继续自己的知识科普,“海南黄花黎的条纹和黑酸枝、红酸枝相似,一般较深且宽窄不一。不过在活节处,常带有变化多端的‘鬼脸纹’。至于颜色,多数是黄色和红褐色,这个你应该能理解吧。”
“那不就跟这个一样?”楼心月信步走进成品库,指着面前两把越南黄花梨四出头素南官帽椅,“我家的跟这个差不多啊!”
“那不是海南黄花黎!楼叔叔怕不是被骗了!”难以想象自己说了半天竟是对牛弹琴,初明辰也开始翻白眼,“光从颜色和纹理当然不能确定,还要闻气味。越南黄花梨闻起来酸香味比较浓,而海南黄花黎则不同,它的新切面闻起来气味辛辣,而且浓郁,放久了还会有微微的香气。”
“那我怎么知道它们哪个放得久,哪个是新切的?”楼心月皱眉闻了闻这儿,又闻了闻那儿,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都是木头的刨花味儿,没什么区别。”
初明辰一时语塞,叹了口气终于放弃对这个学渣继续科普,反而开始指责楼心月旁若无人走进库房的行为:“喂!你别毛手毛脚的,小心碰坏了!这一件家具就好几万,我可赔不起!”
“知道了!真是啰嗦!”楼心月嘴上答应,可纤巧的小鼻子还是在不停嗅着成品家具,“我这不是在找你说的那个什么,海南黄花黎的‘鬼脸纹’和辛辣的气味吗?”
楼心月越走越偏,几乎已经走到成品库的入库门。
初明辰生怕她碰坏了家具,便紧跟上去。
就在楼心月在入库门前,物色到一件真正的海南黄花黎家具时,入库门的铁门忽然由外向里被人推开,几个工人抬着一面巨大的大理石屏风迎面而来。暖风拂面,一股浓郁而辛辣的气味直冲进楼心月的鼻腔,她兴奋地跳起来大喊:
“啊啊啊!!!初明辰!是不是这个味道!海南黄花黎的辛辣!”
可工人们完全没料到会有人在面前,被这一声喊叫吓了一跳,想要停住却被门口的家具绊了一跤。只做了简单保护措施的屏风,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前方倒了下去。
“小心!!!”
初明辰几乎是咆哮着飞奔而来,将楼心月揽在胸前,转身与她一起摔倒在一地刨花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整间成品库便充斥着“砰”的一声巨响,大理石屏风应声落地,溅起一阵烟尘。
满地刨花亦是四散飞溅,打在楼心月惊恐万分的脸上和微微卷曲的长发上。而她的一颗心脏,也如同这刨花一般,“扑通扑通”在胸腔中乱撞。
安静了整整五秒钟之后,工人们才回过神来。
有的“哎呀呀”大喊着跑出去找厂长;有的连忙扶起这两个学生,问他们有没有受伤;还有的则黑着一张脸破口大骂:“你们打哪来的兔崽子!在这捣什么乱!”
刚刚躲过一劫的楼心月已经被吓得眼泪汪汪,哪里还能回什么话。
初明辰亦是浑身都在颤抖,想到就差那么一点点,楼心月就可能被这巨大的石板重伤甚至夺去生命,他胸中便也升腾出一缕烈焰,迫使他张嘴开骂:
“都跟你说了别乱碰!别乱碰!你不要命了啊!!!”
楼心月听罢这阵咆哮,豆大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委屈地喊了声,“我又不是故意的!”便转身跑了出去。
也幸好,她跑得快。
不然初明辰也无法解释,自己此时通红的眼眶到底是被她气红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就像他无法在梦里,冒着大雨跪在一座石头山的前面,哭喊着爸爸和妈妈的同时,还要加上这个臭丫头的名字!
他真的太害怕这种无力的感觉。
尤其是把楼心月当成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时,便更害怕失去她。
只是还不等他继续回忆痛苦的过去,天阳木材厂的刘厂长便闻讯而来,一同赶到现场的,还有带他工作几天的罗师傅。
“哎呀我的天呐!!!这、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啊?!”看到拍在地上,四角木托碎裂且整个大理石面裂成两半的屏风,刘厂长震惊得语无伦次,“这,这谁干的!”见工人们面面相觑,都看向一旁的学生,便又望向初明辰,“是你干的?!”
“我......”
被刘厂长瞪着的初明辰心中一惊,又低头仔细去看那屏风。只地上碎得七零八落的木托,此时竟泛着琥珀般迷人耀眼的金色水波纹,空气中还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香气,他这时才猛然意识到楼心月所说的那句辛辣香气,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哪是一块儿普通的大理石屏风啊!
这他妈的是一块儿,透雕降香黄檀底座镶大理石屏风!!!
木料和石料有多珍贵不用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贵的,是这木雕功夫!
至于市场估价......
不待他问,刘厂长便提前给出了答案:“这尊八米长的海南黄花黎底座,上面的木雕,那可是七八个工人,手工雕了整整一年的八仙过海图!一百万都是少说了!既然是你弄坏的,你打算怎么赔?!”
“一百万?!”这回换初明辰语无伦次,“这、这、这又不是我抬的!怎么能全按我头上啊!你们差点砸着人怎么不说?”
带他切木头的罗师傅见状,也急忙上来劝阻,可他双手比划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却被刘厂长推搡到一边去:
“老罗你一聋哑人赚点钱养家都不够,赔不起就少在这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