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荣奎的弹劾,事情越闹越大了

九月二十五日。

京东路提点刑狱司兼青州通判荣奎带着一众刑狱司人马,来到齐州城州衙。

荣奎望了一眼前来迎接的李载,丝毫不掩盖对其的不满。

他没有理会李载的拱手之礼,直接坐在前厅的座位上。

对此,李载只是微微一笑。

一旁的白主薄看向李载道:“李知州,你可收到刑狱司关于潘娘子受辱案的的提人文书?”

“已收到。”

“那麻烦州衙将嫌疑罪犯、证人、以及相关罪证卷宗都转交给我吧,此案接下来将交由刑狱司复审。”

李载微微皱眉。

“此案涉及到荣通判的亲眷,而荣通判亲自来提人,恐怕不是很符合规矩吧!”

听到此话,荣奎站起身来。

“此案,本官自会避嫌,全权交给刑狱司其他人复核,本官来此,只是想看一看李知州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孔?本官担心,李知州为了区区一名商人,将朝廷法令忘却了!”

此话夹枪带棒,甚是难听。

李载并不怕得罪荣奎,也没有接荣奎质问的话语。

他继续说道:“下官认为,此案由刑狱司现在复核有所不妥,最好还是等到富安抚使归来后,由他来定夺!”

“砰!”

荣奎一脚将面前的一张椅子踢开,冷声道:“放肆!本官任京东路提点刑狱司,全权负责京东路司法,并有监察之权。富安抚使主管军事与民政,此事何时轮到他做主,你若是认为本官不公,大可上奏弹劾,今日,本官必须要带走所有涉案人员与相关卷宗!”

“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去准备!”李载略微拱手,便退下了。

荣奎当下的行事,确实是依据大宋法令而为,李载若再反抗,倒是会先让对方抓到他的把柄。

约半个时辰后。

荣吉、钱忠、薛大方、洪勒和六名黑衣贼人都被押上囚车,证人孙掌柜、受害人潘娘子和相关物证也被带上另外一辆马车。

白主薄检查一番后,朝着荣奎耳语了几句。

荣奎甚是满意。

所有的证据都齐全了,案宗还是画押的原件。

接下来的事情,他便可以完全掌控。

是黑是白,全凭他说了算。

他走出州衙大门,回头看向后面的李载,丢下一句话。

“李知州,莫只幻想着齐州升府,想一想你自己的前途。官场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你能够提高商税,朝廷便能为你升官的!”

说罢,荣奎等人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荣奎等一行车队刚走出州衙不到五百米,便停下了。

因为被一群百姓围住了。

一大群百姓,东西南北,里里外外,人数非常多。

百姓们各个面色阴沉,攥着拳头,将荣奎等人的车队堵在大街上。

白主薄从马车走下来,高声道:“你们竟然敢拦官车,这是要造反吗?”

他张嘴就给齐州城百姓扣了一个造反的大帽子。

“造你大爷的反,你才造反呢,你全家都造反!”一位须发全白,拄着拐杖的大爷张口就骂了起来。

站在后面的孔方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对待这种恶势力,就不能讲道理。

骂就完了!

荣奎听到骂声,忍不住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其面色阴沉,看向四周。

“诸位父老乡亲,本官乃是京东路提点刑狱司兼青州通判荣奎,此案件依据我大宋法令,必须要交由刑狱司提审,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荣通判,那荣吉是你侄子吧!让你去审,那你不会包庇他吗?这对潘娘子不公平!”有百姓大喊道。

荣奎面不改色,道:“诸位,请听我说,此案本官自会避嫌,交由刑狱司其他官员审理,审完后自会宣布案情,给大家一个交待,这些人若有罪,我绝不偏袒包庇,但若是被人冤枉,本官也不会让他们忍受不白之冤,麻烦大家让一让!”

“不让,我们要求刑狱司在齐州城公开审理此案!”

“对,公开在齐州城审理此案,不能将人带走!”

“不能带走,带走便不公平了!”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喊道。

荣奎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你们这群刁民,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阻碍官府办公,速速退后,不然本官给你们好看。”

随即。

荣奎看向一旁的一名护卫,道:“快去喊齐州知州,让他过来看看他治下的百姓都是什么素质!”

“不公平!不公平!我们要求在齐州城公开审理此案!我们要求在齐州城公开审理此案!”百姓们高举着手,扯着喉咙喊道。

这些百姓,自然是孔方找来的。

目的就是阻拦荣奎将罪人罪证带走。

而孔方之所以没出面,乃是遵循李载的指示。

正所谓法不责众。

百姓闹起来没有事儿,但若带头人是孔方,那真定罪,孔方就要替所有人背锅了。

荣奎听着百姓们愤怒的声音,一脸无奈。

这里不是青州城,没有他的人,他只能训斥李载,让李载给他一个交待。

片刻后。

李载面带笑容地赶来了。

他了解完情况后,朝着荣奎一拱手,高声道:“下官以为,百姓们所言有理,民意不可违,荣通判若是信不过下官的审案能力,那我们就对此案进行公开审理,由百姓们监督,这不是挺好吗?”

“此外,民意汹汹,恐怕下官也没有能力阻拦!”

说罢,李载便撤到了一旁。

而百姓们便继续喊道:“公开审理!公开审理!公开审理!”

李载作为下官无法阻拦荣奎,但是齐州百姓却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在齐州城公开审理,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荣奎面色阴沉,跳到马车车架上,高声道:“路刑狱司办案,岂能听你们的,速速让开,不然本官不客气了!”

听到此话,百姓们根本没有被他糊住,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客气个看看!”有个年轻人高喊道,根本都不怕他。

“你们……你们……你们这群刁民是在造反,造反!”荣奎咆哮道。

百姓们依旧一动不动。

就堵在那里。

孔方早就交待好了,只堵路,能动嘴,但不能动手。

不然荣奎状告齐州城百姓殴打朝廷官员,意图造反,那就太麻烦了。

造反可比潘娘子案要严重多了!

“你们几个,速速去开出一条道来!”荣奎看向下面的数名属下。

他此次来齐州,仅仅带了十余名亲属。

这些亲随们刚朝前走两步,便见前方的百姓大踏步而来,足足走了两米。

杀气十足。

顿时,他们不敢动了。

京东路百姓,向来彪悍,整个大宋都知晓。

再加上前几日,齐州城三百多名百姓暴打那六名黑衣贼的光荣事迹。

这些随从们不由得都有些害怕。

若真和这些人打起来,他们被打得缺胳膊少腿甚至丧命,责任都不易划分。

几人互视了一眼后,纷纷停下脚步。

荣奎也被这些百姓们的气势吓住了。

他也怕被暴揍一顿。

荣奎长袖一甩,回到了马车里。

……

大约一刻钟后。

荣奎又走出马车,站在车架上高喊道:“孔家孔方何在?可敢来见我?”

后面的孔方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恭敬地拱手道:“不知通判大人找小子何事?”

“这个场面,是你安排的吧!”

孔方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点头。

“荣通判,我们并不是想要闹事,只想求一个公平,只要您答应公开在齐州城审理此案,我们立即撤走。这个请求没有违背咱大宋律法吧!”

荣奎面色阴冷。

“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最好不要与本官对着干,不然,即使是富弼,也保不了你!”

他下意识地就将孔方的靠山当成了富弼。

孔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荣奎的底线,就是将此案大事化小,和和稀泥。

孔方自然不能接受。

“哼!”荣奎再次坐进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黄昏将至。

数名卖烧饼、肉包子的,推着移动的小车来到众人面前,然后开始免费发起食物。

“兄弟们,即使你们站到明日,也不愁吃喝,若有有去茅房或者想要休息的,我可以暂时顶替你们的位置,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狗官将证人证据带走!”

“对,我们只求一个公平,此事就是闹到汴京城,我们也有道理。”

“我们再坚持坚持,富安抚使快要回来了,他们一定能为我们主持公道!”

……

堵街的百姓们大声议论着,生怕荣奎等人听不清楚。

马车内的荣奎气得抓狂,但又无计可施。

他那套官老爷作派在这里根本就不好使。

双方继续僵持着。

渐渐的,天色渐黑。

荣奎一行人也都饿了。

一名随从想买几个包子充饥,哪曾想被摊贩段然拒绝,其高声道:“小子,你能在我齐州城买一样吃的,算你有能耐!”

齐州城百姓,团结的令这些人感到可怕。

荣奎实在想不通,这群百姓为了护佑李载和孔方,连命都能豁出去。

这压根就不是给钱能够做到的。

就在这时。

白主薄眼珠一转,有了个新想法。

他朝着荣奎的马车走去。

二人在马车里待了大概有一刻钟,白主薄才从车内走出来。

其看向不远处啃着包子的李知州,大步走了过去。

“李知州,今日之事,我们妥协了,人证物证都不带走,但是过几日,你会为你所做的这一切后悔的!”

说罢。

白主薄摆了摆手,道:将后面的人证物证都放下,我们走!

孔方看向李载,李载朝着孔方点了点头。

孔方立即会意,摆了摆手,百姓们顿时都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荣奎带着十余名亲随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了。

片刻后。

孔方来到李载的面前,道:“他们就这样走了?”

“不走能怎样?荣奎已知今日是带不走人了。不过,此事过后,他必然会想法子针对你我,希望富安抚使早日归来,将此案定性,不然他不一定有什么诡计呢!”

孔方点了点头,这下子二人是彻底将这个通判得罪了。

……

深夜。

齐州城外的一处驿站内。

荣奎看着白主薄刚刚撰写的两篇弹劾奏疏,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

“哈哈,此奏疏一旦呈上,然后我再将此事告知那些御史,估计富弼是从汴京回不来了,此外,李载一定也会被降官,此计策,高啊!”

第一份奏疏。

荣奎弹劾齐州知州李载,包庇商人孔方,任由孔家妄为。

公然放纵孔家拦截刑狱司办案,孔家孔方已成为齐州城一霸。

齐州百姓,只知孔家,不知朝廷。

齐州城已经沦为知州李载与商人孔方的私有领地,忤逆他们者皆被赶出了齐州城,

第二份奏疏。

荣奎弹劾京东路安抚使富弼。

齐州知州李载与孔家商人孔方多次声称要让富弼为他们支持公道,公然忤逆上官。

富弼在京东路,不理民政,只知练兵,且与历山书院众夫子交往密切。

……

这两份奏疏,完全抛开了潘娘子案,且所奏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事实。

第二份奏疏看似弹劾的很牵强,其实最具杀伤力。

富弼被贬谪到京东路,便是因为朝廷御史状告他与当时的国子监直讲暗通书信,要求废帝,有造反嫌疑。

当时并没有证据。

但富弼仍被外放,石介更是抑郁而终,终年四十一岁。

历山书院的孙复等夫子与石介关系密切,志同道合。

如今,富弼在青州一心练兵,李载将齐州变成了私有领地,富弼又与齐州城的孙复等人交往过密。

只要不是傻子就会联想到,富弼仍有造反倾向,而齐州便是他经营的大本营。

造反,乃是不可赦的大罪。

即使没有证据,朝堂那些御史们也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引得富弼离开京东路。

更何况,当下的朝堂,皆反对新党,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定然不会饶了富弼。

若能将富弼弄走,李载再遭贬谪,那再救下荣吉等人,便是易如反掌。

荣奎与富弼本就不和,没想到此次竟然可以弹劾富弼造反,不由得甚是兴奋。

他弹劾富弼,便等于是与朝堂中书的执宰们站在了一起,顿时感觉自己未来仕途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