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霉父子,进京赴死

庆历四年春,三月初八。

汴京城内,天刚蒙蒙亮,风微凉。

一对顶着黑眼圈的父子,从界身巷南的桑家瓦子走了出来。

“儿啊,咱们来汴京已十日,羊羔酒喝了、河豚肉吃了、女相扑看了、州桥夜市也转了、柳眉细腰的女伎亦都瞧了个遍,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也不枉白来这世上一遭!”

“今晚见了官家,咱们便坦白交待,官家向来仁慈,没准儿还能饶咱们一命呢!”

一位身穿灰色窄袖袍、白面青须、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说道。

其身后。

刚满十八岁,面貌甚是清秀、高七尺有余的孔方,一脸迷惘,还正在吸收着脑海里的记忆。

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在熬夜写广告学硕士毕业论文,哪曾想眨眼间便魂穿到了大宋。

随着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穿越,开局就是死局。

死得透透的!

他爹,竟欠了当今官家赵祯一百万贯。

当朝第一高薪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大宋首相,年俸总计也不过3600贯。

这意味着孔方即使做了首相,不吃不喝,也要干近三百年才能还完。

还不起,也逃不掉。

一旁的中年男人,便是他爹孔有德,曾任当今大宋皇帝赵祯的近卫。

八年前。

赵祯从内藏库取出价值一百万贯的财物。

有周长一寸的大北珠上百颗,有度牒、玉器、金银饰品、玛瑙、文玩字画等,共计五大红木箱。

命孔有德藏于老家京东路齐州历城县,秘密看守,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内藏库,曾名封桩库,由宋太祖设立,本为收复燕云所用。

哪曾想,大宋的皇帝越来越怂。

自澶渊之盟后,几乎将此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内藏库就变成了皇帝的小金库。

近年来,主管朝廷财务的三司一直缺钱。

奉祀封赏、边境军费、赈济灾民等多项开支都取自内藏库。

久而久之。

内藏库越来越空,朝廷官员、禁军将士却被养得越来越肥。

有人说,军仓的老鼠都比皇宫里的老鼠肥。

皇帝没钱,腰杆照样硬不起来。

赵祯便私藏了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此事对孔有德而言,是个美差。

行动自由,不用再训练和值宿宫禁,且年俸足足有百贯。

要知道,大宋的中下层百姓,年收入大多在三十贯左右,超五十贯以上者寥寥。

于是。

孔有德带着妻子和十岁的儿子孔方,在历城县开了一家书籍铺,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哪曾想不到两年,其妻突染重病。

孔有德在情急下,便动了那五箱财物的主意。

最后,花费近五千贯,妻子还是去世了。

孔有德为了补窟窿,开始学做生意。

但他一介武人,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越亏越多,越亏越急于回本,越想回本就亏得越多,恶性循环……

六年来。

牛变成了羊,羊便成了鹅,鹅变成了鸡、鸡变成了鸡蛋……

百万贯财物,就剩下一颗价值两千贯的大北珠。

年后,孔有德收到官家秘旨。

令他携带五箱财物回汴京城,赵祯将于三月初八晚在樊楼亲自见他,并对其进行奖赏。

赵祯将这批财物看得极为重要,曾亲口告知孔有德,唯有他现身,孔有德才能展露出财物。

孔有德和儿子孔方都傻眼了。

父子二人合计一番后,决定破罐子破摔,将最后一颗大北珠兑换成两千贯钱后,提前来到了汴京城。

二人准备疯狂奢靡一番,然后任凭官家处置。

十日前。

二人来到人口逾百万的汴京城。

胡吃海喝,听曲看戏,倚红偎翠,纸醉金迷。

该吃的都吃了,该玩的也都玩了,不该玩的也玩了,甚至连一些没羞没臊的事情也都做了。

彻底躺平。

依照孔有德对当今官家的了解。

饶是赵祯再好的脾气,也有可能将二人处死,最轻也是流刑或发配充军。

孔方作为孔有德的儿子,也有连坐之罪。

这些财物几乎是官家心中收复燕云的最后一缕小火苗。

而今,就这样灭了。

孔有德已彻底想开,唯一遗憾的是孔方没能延续下孔家的香火。

孔方很郁闷。

他才刚刚魂穿,那十日的奢靡生活没赶上,今晚要被惩罚,他来了。

这还如何自救?

系统来了都不好使。

除非天降百万贯,或父子二人在今晚前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昨日,父子二人狂欢了一夜,回到客栈后,便都躺下了。

孔方睡意全无,思索着如何自救。

……

日近黄昏。

父子二人起床洗漱一番,然后叫了个餐,便在屋内将就着吃了。

随即,二人各自换上崭新衣衫,提前赶往了汴京皇宫东北角、被誉为天下正店之首的樊楼。

樊楼甚大,高三层,由五座楼宇连接组成。

其中一个大厅,散铺着上百副桌椅。

二人寻到一处散座,要了一壶清茶,两样点心,坐了下来。

这时,孔有德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孔方。

“儿,这是芥辣粉,等会儿你在手上抹一抹,在我向官家坦白时,你便用手揉眼睛,然后开始掉眼泪,切记,要一直哭,这关系到咱父子的生死,也别抹太多,被闻出味儿来就糟了!”

“嗯嗯。”孔方点了点头。这虽是歪招,但确实有用。

约半个时辰后。

一身便装、面容清秀儒雅的官家赵祯带着内侍张茂则来了,后面还跟着数名灰衣护卫。

赵祯直接上了楼,而张茂则则是环顾四周,寻找孔有德。

孔有德立即站起身,朝着张茂则招手。

张茂则微微一笑,示意二人上楼。

当即,孔方朝手上抹了些芥辣粉,便跟着孔有德上楼了。

三楼,包间内。

三十五岁的官家赵祯端坐于桌前,张茂则躬身站其身后。

孔有德拱手道:“殿前司外殿直禁卫兵孔有德携小儿孔方,参见官家!”

孔方跟在后面,也有模有样地低头拱手。

“免礼!”

“孔有德,没想到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

“稍后,你与茂则移交那五箱财物即可。”赵祯轻呡一口茶水,笑着说道。

赵祯向来厚待属下。

“噗通!”

就在这时,孔有德突然跪在地上。

“官家,属下……属下有罪,那……那五大箱财物,没了!”

“什么?”

赵祯骤然挺直身板,诧异地问道:“快说,怎么没了?”

孔有德鼻涕带泪,一脸懊悔。

将为救妻性命、无奈贩卖官家财物,然后为了填补亏空,做生意屡次亏本,最后一无所有的经历告知了赵祯。

当然,定然是省略了来到汴京城后的奢靡举动。

一旁的孔方也不断用手擦拭眼睛,泪眼汪汪、不断小声抽泣。

赵祯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蠢货!朕……朕……”从赵祯的表情看来,杀了孔有德的心思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