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君年纪老迈,身体也有些毛病,腿脚不便只是表象,实际情况要比看起来严重许多。
吴太君精神不济已经有好一些年头,时常谈话不到一刻钟便要歇息,或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居然与游凤歌叨叨絮絮地聊了一个时辰,也不见疲态。
吴春花半途来过一次,看看要不要侍候吴太君稍作歇息,看吴太君与游凤歌正聊得兴起,便很识趣地悄然退了出去,等到接风洗尘的宴席准备好,再过来通知三人用膳。
吴春花像往常那便扶吴太君坐上轮椅,游凤歌为了献殷勤,也想要帮忙,陈炼赶紧拉出了游凤歌,朝她打了个眼色。
游凤歌真的不会侍候人,同时力量又大得出奇,吴太君的老骨头,可经不起她折腾。
游凤歌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缩开手,吴太君随即宽慰道:“小郡主乃是金枝玉叶,老身哪敢让殿下纾尊降贵做这种事情,让春花来办就好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化解了游凤歌的尴尬。
接风宴只是家宴,没有邀请外人,也就是只有吴太君、陈炼、游凤歌三人,也只有吴春花一个下人在旁边侍候。
菜肴也并非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几道吴春花的拿手小菜,所有食材都是取自清德县,比如农户种的新鲜蔬菜,池塘里捞起的鲩鱼,旁边小山上散养的家禽之类。
吴太君亲自夹起一根鸡腿放到游凤歌碗中,和蔼地笑着道:“虽然都是些乡下地方的粗粝食材,但春花的厨艺,可是师承自御膳房的老御厨,她的这道姜葱鸡可谓一绝。”
“那晚辈还真是要好好品尝一下春花大婶的手艺。”
游凤歌说是这么说,却没有立刻动嘴吃,而是用筷子把鸡腿上粘着葱粒一粒一粒地挑出来。
吴太君笑着问:“殿下不爱吃葱?”
游凤歌有些难为情地道:“晚辈从来都不吃葱的……”
吴春花慌忙道歉:“这都是婢子处事不周,没有事先问过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婢子这便把所有葱粒去除。”
游凤歌连忙道:“没关系的,春花大婶不用麻烦了,本宫吃鸡的时候自己挑出来便好!”
吴太君亲昵地笑着道:“来,让老身来帮你挑。”
“老太君,真不用麻烦您老人家了!”游凤歌赶紧拒绝。
吴太君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殿下过些天便要嫁给炼儿,那便是老身的孙媳妇,老身有三个孙子,却一个孙女也没有,可是当正殿下就是亲孙女了,老祖母宠一下小孙女,给小孙女挑几颗葱粒,这有什么问题。”
桌上老中少三个女人都是一派和谐的景象,陈炼似乎完全插不上嘴。
然而她们三人都不知道,陈炼并非插不上嘴,而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根本不会插嘴。
他的魂儿,早就飞到了三千里开外的泽玛城!
游凤歌挑食把葱粒挑出来的一幕,让陈炼想起了女神峰上,当食物掉到地上,他和程素心不约而同地弯腰去捡,还因此而碰了一下额头的一幕。
魔鬼往往藏在细节里。
就一颗小小的葱粒,便折射反应出陈炼和游凤歌三观有多么不合。
他们确确实实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陈炼自懂事以来,生活便从不曾宽裕过,娘亲临终前的那段日子,更是拮据得不能再拮据,每一文钱都要费尽心思地琢磨,要怎么样才能花出两文钱的效果。
游凤歌自小养尊处优,她的生活虽然说不上穷奢极侈,但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她,绝对无法长期忍受清苦节俭的生活。
陈炼在百炼试上与游凤歌初次见面,之后便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来往,再次见面是游凤歌主动到寻幽谷通知陈炼婚约的事。
那个时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
在水蛇口码头上船之后,陈炼与游凤歌朝夕相处,慢慢地变成了以朋友的关系相处。
一直到那日离开泽玛城,游凤歌背着陈炼狂奔三百里,又在清水河畔‘玉帛相见’,二人才正式默认了以恋人的方式相处,也不再忌讳一些普通的身体接触。
回来的这一段旅途,陈炼和游凤歌似乎磨合得不错,陈炼也曾经一度认为,应该可以跟游凤歌好好地过一辈子。
回想起来,那整一段旅途,都是在荒山野岭里,根本没有可以让二人发生摩擦的东西,如今刚刚回到清德县,二人的个性便和三观便起了冲突。
这还不到半天而已,而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陈炼能够容忍游凤歌浪费一棵葱,可接下来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他总会有忍无可忍的一刻。
陈炼不禁想到,门当户对似乎真的有一定的道理,他这个穷鬼小子与王府千金,似乎真的不合适。
吴太君终于察觉到陈炼的异常,疑惑地问道:“炼儿在想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动筷?”
陈炼微笑着道:“孙儿没想什么。”
陈炼说着,便夹起丢在桌面上的葱粒吃掉,吃完一颗,他又夹起第二颗,在第三颗的时候,游凤歌终于忍不住,说道:“就算你爱吃葱,碟子里还有,你可以吃碟里头的啊!”
陈炼很严肃认真地道:“任何食物都不能浪费,就算只是一颗小小的葱粒。”
陈炼的迷惑行为令游凤歌极度费解,吴太君和吴春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三人疑惑不解的时候,陈炼又夹起了两颗吃掉。
游凤歌皱着眉头道:“这只是一点点葱而已,况且都丢到桌面上,已经脏了!”
陈炼继续一本正经地道:“食物掉到地上三息之内捡起来是不会脏的。”
“你这是什么鬼道理,而且已经超过三息了!”
“掉桌面跟掉地上不同,可以超过三息。”
游凤歌不想再跟陈炼争辩,因为继续争辩下去也毫无意义,陈炼已经把她和吴太君挑出来的葱粒全部吃完了。
吴太君和吴春花都皱起了眉头,相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小两口刚才还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会因为区区几颗葱粒吵架了呢?
游凤歌也同样一头雾水,在她看来,陈炼分明就是借题发挥故意找茬,可她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到了陈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