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生跟官员一样,每隔五日休沐一日。
这日休沐,司马衷左右无事,就想着去山涛府上拜访一下。
几位老师,李熹跟司马攸他早就拜访过,还剩山涛跟任恺。这任恺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太过严肃,再加上自己现在的学识他可能还看不上眼,自己贸然前去,人家不一定欢迎。山涛就不一样了,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和和气气。
刚到山涛府门口就遇到了刘暾。这刘暾也不见外,跟司马衷见过礼后直接与他寒暄起来。
“太子殿下也是来找嵇延祖的吗?”刘暾兴冲冲地问道。比试六乐那日,他瞧着太子就十分赏识嵇绍,后来问过嵇绍,果然如此。
“不是,吾来拜访吾师山公。当然,若能与嵇延祖交谈一番更好。”司马衷早就知道嵇绍暂居山涛府上。
嵇康临死之前,把自己的一双儿女托付给了山涛,并对儿子嵇绍说:“巨源在,你不会成为孤儿。”
山涛在嵇康被杀害之后,对嵇绍一直特别的照顾,更是将嵇绍接到自己府上亲自教导。
听闻太子到访,山涛带着嵇绍等人亲自出来迎接。见过礼后一行人来到山府的客厅。
“吾此次前来特意拜会老师,这些时日承蒙老师的悉心教导,吾受益良多!”司马衷对山涛恭谨地说道。
这话说得山涛十分高兴,“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忝为太子之师,理当尽心!”
几人寒暄一番后,司马衷问道:“近日东吴孙秀投降,令我方十分振奋,不知老师如何看待伐吴一事?”跟他们清谈是不可能的,他不会,而且清谈都是空口说白话,没什么用,他更想谈朝政。
山涛在此等大事上一向谨慎,且他并不力主伐吴,于是缓缓说到:“伐吴之事需得徐徐图之,近日陛下才任命王濬造船,训练水师,恐怕要等到水师建好才可能全力伐吴。”
“那西北地区的鲜卑之患呢?”司马衷又问道。
“此患当尽早除去,不然待其势大朝廷再去镇压就难了。”山涛简要地说道。他虽然为官政绩不错,却一向不愿意过多地私下谈论政事。
其实旁边的嵇绍跟刘暾很想插嘴,但山涛在这里,他们不便抒发己见。山涛亦瞧出了他们的拘束,便笑着说道:“你们年轻人凑在一起应该有更多话说,老夫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你们自便!太子殿下,臣先行告退!”
“不知延祖兄跟长升兄又有何高见?”待山涛走后,司马衷马上问道。
“回殿下,高见倒是没有,只有愚见!”刘暾立马说道。
“哈哈!有意思!”司马衷闻言大笑:“长升兄如此放达有趣,吾甚是喜欢!”又转向嵇绍道:“延祖兄要与长升兄一般在吾面前不要拘谨才好!”
“殿下有所不知,延祖一向是个闷罐子!”刘暾十分活跃。
“启禀殿下,草民亦认为伐吴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一是我朝水师薄弱,二是西北边疆之患,三是吴国的名将陆抗。”就在这时嵇绍出乎意料地出声了。
还在谈笑的二人立马正色听着他继续说。
“自曹魏之时伐吴一事就在准备当中。首先是屯田积粮,扩充军备,安抚交界处的百姓。到如今据说余粮已够军队十年之用,且交界处民心归附。起初,吴国强盛,时常主动对我方发起攻击,我方只能被动防守。现在我方逐渐强于吴国,若举全国之力未必不能取胜。”嵇绍娓娓道来。
“然而有方才延祖兄说的三大患,且我朝不可能举全国之力去伐吴。”司马衷接着说道。
“是。这第一大患是水师,我朝虽然兵强马壮,然对上吴军无多少用武之地,或者说陆军根本过不了长江天堑,必需依赖水师开路。这第二大患是西北鲜卑之乱,攘外必先安内,边患不除,其极有可能趁机作乱。这第三就是吴国陆抗,其贤明及军事才能不输羊祜,吴国有陆抗在才能与我军在边界僵持。”嵇绍此番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司马衷频频点头,“延祖兄所言甚善!吾认为这三大患最重要的是西北鲜卑之乱。水军的组建只需时日便可水到渠成,而西北的秦凉之乱,我朝已损失了好几位能臣良将尚不能平定。一旦西北平定,水军组建好,就算吴国有陆抗,然吴主无德,吴国军民离心,我方的胜算还是很大。况且现任吴主孙皓暴虐昏庸,但万一吴国突然换了一位贤明的国主呢?”
嵇绍之前对太子颇为轻视,到现在有些改观了,“殿下言之有理。倘若吴国上下齐心,我朝伐吴的难度会大大增加。至于鲜卑之乱,草民认为朝廷还是没有选出一个合适的将领去镇压。除此之外,西北为何会生乱?要究其根源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此患。”
“这个我知道!秦凉之变,根源在于鲜卑、羌、戎等少数民族长期遭受高压盘剥,以至于......”刘暾着急插话,然而话才说一半才自知失言,这是能说的吗!?他在心中哀嚎。
“长升兄但说无妨!”司马衷知道他顾及什么。
“没有,不说了,不说了,嘿嘿!”刘暾尴尬地笑了笑。
“那吾替你说吧!我朝长期对边境胡族施以强硬手段,正所谓物极必反,胡族民不聊生,连活都快活不下去了,自然强力反扑。说到底,还是对待胡族的策略不对,我们不应该采取强硬的压迫手段,而应以怀柔之策再辅以压制之策。”司马衷毫不顾忌地说道。
这策略自然是司马炎定的,如此说,即便是太子恐怕也会被武帝责罚,不过在场三人,没谁傻到会将此话透露出去,否则三人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才敢直言。且他如此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嵇绍跟刘暾折服。
果然,三人言毕,嵇绍起身,恭敬地给司马衷行了一礼,心悦诚服地说道:“殿下有如此远见,实乃我大晋之福!”
“殿下英明!”刘暾跟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