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想到谢蕴说到做到。谢蕴任用了几十个有能力的人在各卫所军营中明察暗访。长期被吃饷士兵的怨气本就重,不可能替贪赃枉法的上级隐瞒。变法实行第一年就抓到八十三个吃空饷的将军,吃空饷的额度达到两千六百万两白银。而这些将军被抄家的时候,又抄出四千三百九十一万两白银,这些将军则通通被处死,其中包括常武。
这些被抄家处死的将军也给活下来的人留了个警示。
从那天起所有士兵都可以拿到军饷,战斗激情大大提高,原本低迷的士气一下大震,就连向来英勇的蒙古骑兵来,都没讨到什么便宜。
军队的管理也越来越清明。
大许朝一年的国库收入八千六百七十五万两银。此举不但肃清了军营,还丰盈了国库。
常德作为常武的弟弟也被判了死刑。缓期一年执行。
谢蕴与淮阳侯越来越不合,于是他这个死囚犯被救了出来,甚至摇身一变成为卫所里的一名百户。因为他有后台,他的官也是越升越大。
他知道淮阳侯救他是为了什么,他们二人正是有相同的目的。
他的哥哥是贪了赃枉了法,可那要怎样?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呐。那是一手将他带大的亲人呐。他一定一定要让那些自以为是正义伟大的人付出代价。
而且正好,他手中正好有一个谢宁远的把柄。
赵家姑娘可真是来的好啊。
能在军里混出个级别的都不是傻子,赵秀在军营中待了那么长时间,他们又怎可能不知情?
在起床的号角还未吹醒时,常德突的带人闯入谢宁远的营帐。
接着常德手下的兵就将睡在地铺上的谢宁远团团围住。
赵秀也被这动静惊醒,“你们要做什么?”
常德上前几步,将赵秀从床上拖了下来,对着他带过来的兵道,“谢千户竟敢私藏女人。按理当斩,给我拖出去。”
军营里军令如山,所以谢宁远没有说话。
赵秀拿出赵吉春的手令道,壮着胆子威胁道,“你敢拿他,他是奉赵吉春督师的命令在军营里保护我。”
常德一把将赵秀手中的手令抢走,“一个假手令也敢用来威胁我?今日你们两个都得死,一个也跑不掉。”
为了报仇,他连皇帝亲临都不怕,又怎会怕远在辽东的督师?再说,他早该死了,他也不惧死,但他必须报完仇后,再死。
“都带走,女的关入大牢,男的就地处决。”
常德手下的人有些犹豫,“守备,他……毕竟是谢首辅的儿子,我们是不是放他一马?免的以后首辅来寻我们的麻烦。”
常德冷笑一声,“谢首辅如今自身难保,正在刑部吃牢饭呢。与他儿子的斩首也是一快一慢的问题,又怎管的了别人。”
谢宁远这才有反应,一把将押住他的两个士兵士兵,上前一步问道,“你说什么?”
常德眯眼笑了起来,一脸的鄙夷与轻蔑,阴阳怪气道,“我说,你那有能耐的老子快死了……犯的贪污罪。当初威风凛凛的查贪,怎么临了自己不清不楚了呢?”
其实常德也不清楚谢蕴能被关多久。但这么久够他替自己的哥哥报仇了,他要杀了谢蕴唯一的儿子,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生生的痛苦。
常德口中对谢蕴的污蔑彻底惹恼了谢宁远,这个向来主张君子动手不动口的男人一拳打到常德的鼻子上,“你他妈的再给我胡说一句试试?”
常德退后一步,他的手下立即一拥而上抓住谢宁远。
“我有没有胡说,反正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等七八个人将谢宁远牢牢按倒在地时,常德挥拳狠狠的朝他的脸上打去,一拳一拳带着彻骨的恨意,眼眶发红,仿佛是头暴躁的野兽。
“若不是你爹,谁认识你是个什么玩意。”
可就算他打死这个玩意,他的哥哥也回不来了。
赵秀上前抱住常德的胳膊,哭着道,“你别打他,求求你了,你别打他。都是我的错,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女子,你要杀要剐随我来,放了他吧。”
谢宁远鼻青脸肿的看着赵秀。
这是他最狼狈的时候,被人压着没有一丝尊严,而且救不了想要救的人。
他吐出一口血沫,向赵秀挤出一抹笑,“别求他,没用的,你先保护好自己。”
赵秀忍住没有哭泣,她知道自己此刻哭泣只会给谢宁远添乱。而且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是这么的温柔。
他又对常德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爹与你家有仇吧?”
事到如今,常德也不想隐瞒什么,一把将赵秀狠狠推倒在地,又一拳狠狠冲谢宁远的太阳穴挥了过去。
这一拳若是挨了,当场毙命不是没有可能。
谢宁远偏头躲过,拳头狠狠的落到他的耳朵下。
常德是个武将,那一拳带着千斤的力道,谢宁远只觉眼前出现了黑色的光,整个身子都木了,不能再动弹,渐渐的他陷入半梦半醒之间,但常德的话却隐隐约约的传进他的耳朵里,“老子的家就是因为你爹抄的,死了一个你,其实远远不够解我心头之恨。若是老子有再多一条命,杀进京城将你妹妹也杀了。让你们兄妹俩死在一起,下辈子投胎还做兄妹。”
赵秀全身疼的麻木,手肘处磕出的血一滴滴的顺着胳膊流下。
常德吩咐手下都出去,“我自己解决这个不听话的下属。”
手下领命出去。
帐中只剩三人。
常德解下腰间战刀,一步步的朝着谢宁远走过去,脸上带着嗜血的光芒。为了这一刻,他隐忍了太久。
赵秀挡在谢宁远面前,“你根本不是因为谢宁远的帐篷里藏了个女人就要处罚他对不对?你就是在寻仇。”
常德一手提起赵秀,一边道,“感谢赵小姐为我寻的机会。”
赵秀狠狠咬住常德的手背,用劲用劲,再用劲。
常德一巴掌狠狠扇到赵秀脸上,将她扇到一旁,“别碍老子的事。”
屠刀举起,对着谢宁远劈了过去。
赵秀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谢宁远,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她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慢慢朝他爬了过去,“若是你死,我先将你的尸骨送回家,然后在你的坟头自尽,为你赔命。”
突然帐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这是我妹妹的声音。”
常德意识到大事不好,连忙要杀谢宁远,这时帘帐被掀开,与赵秀相似的脸庞闯入大家的视线。
他看见帐内的情形顿时骇的瞪大了眼珠,随即拔出手中剑朝常德扔了过去。常德的刀失了准头,砍在谢宁远的肩头。
赵钰与常德缠斗起来。赵家男子从小经受严苛的训练,各各武艺高强,很快将常德制服。
与赵钰一同来的,还有军中几个士兵,刚才就是赵钰让他们带自己去谢宁远的营帐。他们见状连忙来帮赵钰的忙,将常德紧紧捆了起来。
赵钰空手,立即将妹妹抱了起来,有亲人在身边,心中所有委屈就有了出口,她紧紧搂住赵钰的肩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哥,还好你来了……快看看谢宁远,都是我连累了他。”
赵钰望着妹妹一身的伤,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将赵秀抱到床头坐着,“妹妹,你先坐在歇会,三哥去看看他,有三哥在,一切都不需要你操心。还有伤害你们的人,三哥一定将他千刀万剐”,说完他连忙蹲下身去查看谢宁远的情况,同时心中想着,“危机时刻没有丢下他妹妹,这个妹夫他认了。”
可不妙的是他发现从谢宁远的耳朵里开始流出血来。
他连忙回身对身后那几个士兵道,“快去将军医叫过来。”
“是将军。”
赵吉春的三个儿子,从小跟着父亲一起征战,个个都立下了赫赫战功,最低品级的赵钰,也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
赵秀也坐不住了,立即跑到谢宁远身边,一眼也看到那些鲜红的血迹,呆愣在原地,随即转头无措的问向赵钰,“哥,他会不会……会不会聋?”
赵钰擦去妹妹眼角的泪水,“不会的,流血不一定会聋。我们先让军医看看。”
赵秀后悔道,“三哥,早知道我就听话嫁给洪诚了。我不出辽东,也不会害了他,若是他真的聋了,我就赔他一只耳朵。我陪他一起聋。”
赵钰将谢宁远抱到床榻上躺着,随后快步来到赵秀身边,古怪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
赵秀瞪了自家哥哥一眼,脸也有些泛红,随即大胆承认道,“喜欢又怎么了?他又不是不值得我喜欢。”
等待军医的这段时间。赵秀问出自己心中好奇的事,“三哥,你怎么会来这?”
赵钰叹口气道,“还不是娘放心不下你,在家里一直跟爹闹,爹无法,只得派我来看看。”
“爹知道我在这里,就没有要派人来抓我?”她想起谢宁远的话,隐隐对哥哥的话有了些期待。
“我要来接你,爹还不让呢。说不能让你嫁给洪诚”,赵钰声音小了些,“我以前一直以为爹很严厉,直到这次我才发现不是的。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他了。”
赵秀吸了吸鼻子,“我也想不到。爹没被我气着就好。”
赵钰用大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粗枝大叶的汉子语气柔和起来,“小妹,家里人不求什么,只要你好就行。你好,三哥就放心了。”
赵秀一把扑进哥哥的怀抱,“嗯,你们也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