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鸿炎和他战败的军队回到了家。

康原震怒。他这个最喜爱的孙子此次不但打了败仗,命还差点丢在了那里。

他听完了河柳讲的战争经过后,没有忍住扇了孙子两巴掌,手下人连忙去拦,“可汗息怒,小可汗身子还没好”。

康原指着他骂道,“若是他没有受伤,我非拿鞭子将他抽晕过去不可。你无视我草原将士的生命,无视我临行前交代给你的命令,大敌当前你竟被敌营中的女人迷的丢了心,你若不是我康原的孙子,早就被我一剑杀了。你说说,你如何对的起军中的将士?更可悲的是你竟然连袭击你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我康原以有你这样的孙子为耻”。

鸿炎灰头土脸道,“对不起爷爷,是我大意了。我总以为那些女人们就是个一掐就会碎的瓷器,孙儿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她手里。孙儿这次怕是遇到了一生的克星。”

康复指着他骂道,“丢人的家伙,不如死了的好”。

鸿炎带伤跪倒在地,“爷爷,请原谅孙子一回,孙儿会在战场上再次找回尊严,孙儿这次不会再自大,也不会再轻易轻视任何人。”

等鸿炎身子好些后,他竟将他那茂密的胡子刮了,要知道他从前最自豪的就是自己浓密的胡子,因为这是男子汉的象征。

他问身旁服侍的婢女,“你看我刮了胡子如何?”

婢女道,“看着年轻了不少”。

鸿炎哈哈大笑,“会说话,赏”。

……

谢宁瑶知道她回去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但没想到会那么不好过。

她与陆曜刚回到京师,连家都没回,直接就在城门口被刑部的人抓起来关到了监狱里。

谢蕴与陆商设京城到蓟门的关卡的事,最终还是传到朝堂中的官员耳中,那些官员派人查了查就明白发生了何事。

在他们二人没回来之前,朝堂上就因为他们两人的事争吵了许久。

最终谢首辅陆次辅还是因为自己孩子做的事理亏,没有争过朝堂那些守礼派。

刑部尚书钱鸣就是守礼派的代表。他虽迂腐,但在朝中评价很高,原因是他为人正直,既不拉帮结派也不收受贿赂,两宿清风,为了自己觉得正义的事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他一连几个问题都快将谢蕴和陆商砸昏了。

他首先对着谢蕴发难,“摆在你案头的文书被你女儿偷了去,你当时在做什么?当首辅当到这个份上可真是不常见。谢首辅如何豪放,是不是每个去你家的人都能将朝堂机要文件偷走?若是蒙古或者后金的人来了,你是不是要将文书双手奉上,你是不是要当内奸,你是不是要卖国?”

“你这些年刚在朝中推行了几个新政,如此这般我们怎能全力支持你的工作?我们怎还敢相信你?我们怎么能安心的让这样一个不小心的人带领我们百官工作。”

过去的几年间段党把持朝政,贪污腐败,不仅将官场搞的乌烟瘴气,大许国库也属于亏空状态。

同时百姓的生存现状也不容乐观。土地基本上都被大族兼并,沉重的赋税压的百姓们喘不过来气。有的省份还偏逢自然灾害,农民拿起锄头起义。也是花了大代价才平息。

军队中也是一团乌烟瘴气。管理混乱,吃空饷者大有人在。

若是不将这几件大事解决。大许国运还能延续几年,真的尚未可知。

谢蕴几个日夜没睡,终于想到一个解决这几件事的办法。

新政第一项是实行考核制度。先是将朝廷的冗官冗兵清除,再对现有官员进行考核,考核不成者免官。这项制度肯定会造成官员职位空缺,他也想多了解决办法,从今年起增加科举录取人数。

大许朝堂中有许多官员,明明不在其位,发俸禄时却有他们的一份。谢蕴明白,这些人都是城中达官显贵的亲戚朋友。但他谁的面子都不给,一并将这些人从大许名录上清除。

这项工程是巨大的,连谢蕴也没想到,大许朝堂吃空饷的人竟然达数万之巨。

几十年,朝堂多花了多少钱啊?

新政第二项是重新丈量土地,将土地重新分配农民。大地主若是能主动将田后给农民的既往不咎,如若不愿,则抄其家,收其田。

再者改革税制。将原本的田税和人头税和为一处征收,且收银子。这样的话既可避免运输途中粮食的损耗。又可避免官员过多贪污。且又减轻了农民的负担。

若是百姓不愿意服徭役者,可交钱给政府。政府再出钱招纳。农民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从事劳动。

第三项是增收商税。

第四项是废除百姓不可越级上告的传统。大许朝有规定,凡越级上告者,先打五十仗,再遣送其家,由其上级审理。如今越级上告者必须受理。若不受理,则官降两级。

新政因为动了许多官僚地主的利益,实施遇到了重重阻力,若是太后大力支持新政的实施,新政早就夭折。如今新政刚实施到一半,不能出了岔子。

有了钱鸣打头阵,六科的言官和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弹劾,奏折推的如小山般高。谢蕴没有说话。因为此事涉及到他的新政,他不能说话。若真得罪了朝中这般老臣,有谁会帮助他实现新政?他这些年的报国理想将毁于一旦。

随后钱鸣等人又将矛头指向了陆商,“陆公子平日里斗鸡走狗,整日在街上闲逛。有人曾见到他在赌房一掷千金,请问陆次辅的俸禄够你家公子挥霍的吗?”

陆商道,“他外祖父经商,那钱是他外祖父给他的”。

钱鸣冷笑一声,“岳父经商的时候你没少帮衬他吧?说到底陆次辅还是乱用职权。那些破事我不与你计较,但如今陆公子与谢小姐做的事真是触犯了老夫的底线,他们必须受到惩罚,必须把他们关到监狱里再行审判”。

监狱里的陆曜与谢宁瑶是邻居。两人相看一眼,互相叹了口气。

谢宁瑶道,“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陆曜道,“应该很快”。

晚上谢蕴来看谢宁瑶了。父女俩隔着监狱的木栅栏对望。

谢宁瑶眼睛发亮道,“爹,你是来接我出狱的?”

谢蕴叹了口气,“你再在牢里待几天吧。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捞出来”。

谢宁瑶一屁股坐在脏麻秸上,“那你要是想不到办法呢?”

谢蕴面容冷下,“那你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我也无能为力”,说完,谢蕴拍了拍衣袍,“爹,是不是生气了?”

谢蕴淡淡道,“我能不生气吗?”

谢宁瑶垂下脑袋,片刻后又抬起来,“那你骂骂我吧,这样的话你能好受些。”

谢蕴道,“我不骂你,虽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相信你已经受到惩罚了”。

是啊,她已经受到惩罚了。路上的痛苦悔恨煎熬心疼,通通都是她任性的惩罚。

谢蕴道,“我只问你一句,下次行事还是如此莽撞吗?”

谢宁瑶立即摇头,“不会了,我会三思而后行。”

听见女儿的回答谢蕴满意了的笑了。

“这次……见到你哥了……他怎么样?”

“变黑了变瘦了也变强壮了。我掀了他的袖口,发现胳膊上有好几条伤疤。还有他说……他挺想你的。”

谢蕴掩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眼中带了一丝水汽,随即起身,准备离开。

见谢蕴要走,陆曜急了,连忙叫住他,“岳丈,我与宁瑶的婚事呢?你和我爹商量好了吗?”

“什么婚事?若不是你俩跑的快,现如今退婚书都已经写了”。

陆曜与谢宁瑶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到荒唐两个字。

他们为何要跑?不就是以为他们要成亲了吗?

谢蕴继续道,“如今已经回来了,退婚书现在写也不迟”。

陆曜,“……?”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他。

谢蕴走了,在门口遇见了陆商。

本来两个两人是一起来的,但彼此不待见,谢蕴走快了一步,于是陆商就在外面等着了。

陆商进来后,对狱卒道,“劳烦你将牢门打开一下”。

狱卒防备的盯着他,“陆次辅,有规定,您只能在栏杆外看令公子。谁知道……您是不是想滥用职权帮您的儿子越狱啊,到时候我是拦您不是,不拦您也不是。”

陆商被气死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堂堂次辅至于干那么龌龊的事吗?我是要进去揍儿子,牢头,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狱卒心里有了底,“只要您不帮助令公子越狱就行,我这就给您开门。”

陆商进去了,逮住儿子就是一顿猛踢,“你真是气死了,谁叫你跑的,谁叫你胡闹的?啊?回话”。

陆曜将自己的衣领子抢了回来,“爹,我快无法呼吸了。”

陆商又踹了不成器的儿子一脚,“我真是后悔生了你,整日里因为你,你老子的脸被人放在脚底下踩。”

谢宁瑶连忙去拦,“陆叔叔,是我将陆曜拐走的,你别打他”。

陆商伸手止住了谢宁瑶的话头,“陆叔叔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此事肯定都是这坏小子的主意,看我不打死他。”

这一脚正好踢到了陆曜的伤处,他额上冷汗直冒,有气无力道,“爹你消气了没?我都装来这么久的孙子了。你是真的不能再打我了,你儿子上战场杀敌了呀,你踢到我伤口了。”

一听到儿子上战场,陆商两眼一翻,简直快用晕过去了。

“你上战场,就你这个废物样你上战场?你怎么有命回来的?你莫不是在骗爹吧?”

谢宁瑶道,“陆叔叔,陆曜可厉害了,一直坚守在前线,鼓舞了一个城的士气,火炮朝他炸来,他险些就没命了。”

陆商满是不可置信,“你说曜儿鼓舞了一个城的士气?”

谢宁瑶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从前也以为他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经此一役我才明白,他是个英雄。对了,他还杀了蒙古鞑靼首领的孙子鸿炎。”

陆商更不敢置信了,鸿炎是谁,这两个孩子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面对陆商疑惑的眼神,谢宁瑶再次肯定道,“陆叔叔,你儿子真的是个英雄。我们从前都看错他了呀。”哪有废物狗熊是如此勇敢和聪明的。

陆商最终还是相信了,眼眶发红的将儿子从地上拽了起来,将他的衣服撩起来,仔细打量他的伤处,“你伤还疼不疼?”

对上爹爹关心的眼神,即使伤是钻心的疼也只能说不疼啊?因为怕他担心。

“不疼。”

陆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儿子,你先在里面待几天,爹找到救你的办法了。”

陆曜拉住他爹的手,不让他走,“爹,你得给我说说退婚是怎么回事?”

“谢蕴看不上你,想让你写退婚书。”

“爹,你给我争取争取呗?我不想退婚。”

“自己出去再争取。”

陆商走前,双目通红的拉着儿子的手道,“儿子,爹这一辈子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出息,不想让你当个英雄,更不想让你上战场去拼命,只希望你平安顺遂就够了。你不知道你走的这段时间,爹有多担心。”

陆曜无言的望着父亲,没有说话。

陆商走出牢房,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面上突然露出一个笑来,脚步也轻快了几分。是的,他是不想让儿子当个英雄。可又有哪一个父亲不为儿子是个英雄儿骄傲呢。

“儿子,你长大了。”他望着天空感慨道。

谢宁瑶靠着栅栏坐着,她问道,“陆曜,说说吧,是怎样练的这身好武艺的?我记得你从前连我都打不过。”

陆曜低眉浅笑,“说出来怕你笑话,这三年来我每天晚上都会苦练武功,因为我怕被你一下撂倒丢人,也怕你看不起我,会不喜欢我。”

谢宁瑶也弯唇笑了,虽处在阴暗肮脏的监狱里,但是却觉得从心底涌上一股幸福感。

她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道,“如今你的努力我倒是都看见了,也算是功夫不付有心人。”

陆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被将军认可了的战士,心中只觉得甜蜜和欢喜。幸好她看见了。幸好一切都值得。

……

谢蕴去牢房看完不省心的女儿后,回到家还有一大批公文要处理。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第一次感到头疼。

随从福伯看见了主人放下了手中笔,连忙上前替他按着脑袋。

福伯手法很好,谢蕴的头疼缓解了不少。

“福伯,你说是不是谁家的儿女都这么不省心啊?”说完后,谢蕴突然想到福伯中年丧子,连忙转移过话头,“福伯按摩的手法真好,我啊,被你这么一按,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福伯却不在意的道,“奴不知道别家的儿女是不是都不省心,奴只知道府里的少爷小姐同主人一样都是好人,都是福厚之人。”

谢蕴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