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钱鸣终是没忍住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指着他的额头道,“你啊你,步子迈的太大,又想抓住谋反的段锋,又想救谢宁瑶,又想为谢蕴正名,可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这般逞强,只会害了自己呀。”

陆曜无奈的摇头笑笑,“钱爷爷。幸好我还活着,还能有所作为,我进我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不求结果,自然也不计较我要付出的代价,因为我也只有这一条命了。”

钱鸣一生正直,最是看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弄虚作假。可这次,他不但要忍受别人的作假,还要帮他。

他老了,快要退休回家乡了。那个存在记忆里的家乡,这些年他一共只回去四趟。

该回去了。

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他便回去。

“我会帮你的。”

陆曜道,“谢谢钱爷爷。”两人相视一笑。

“我儿孙无数,可他们都不如你。”钱鸣感叹道。

陆曜失笑,“可钱爷爷一生所愿,难道不是让他们能够平安幸福?免受灾苦吗?他们已经做到了,钱爷爷该满意才是。”

钱鸣失笑,“你啊你。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他们确实都做到了。我也不该对他们有太高的要求。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便回房歇着了,你也早些休息。”

在钱鸣迈着步伐快要走到门栏处的时候,陆曜突然又叫住了他,“钱爷爷,留步。”

钱鸣回头,正见床上的陆曜跟耍戏法一样,在床上一蠕一动的想要爬起来,偏偏表情还狰狞极了。

逗的钱鸣哈哈大笑。

陆曜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让自己端正的坐着了。在钱鸣的笑声声,他缓缓直起身子,双膝着地,双手放在床面上,额头贴在手背上,结结实实行了一个跪拜礼。

他神情郑重,“钱爷爷,晚辈觉得口头感谢太过敷衍。今日这一拜便用来感谢您未戳穿我谎言的恩情。您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钱鸣脸上的大笑慢慢收了起来,缓缓变出了欣赏的笑,他得意的捋了捋胡子,“你这感谢钱某便收下了。”

……

陆曜上告之事在朝中激起了不小的火花。

早朝之时,刘山上疏辞官。

他绷着一张脸,带着强烈的怨气,“陛下,昨个老臣也听到了一丝风言风语,竟说老臣这次辅之位来之不正。你们都觉得老臣没有能耐,那这个官老臣便不做了,早日回家养老,倒也清闲。”

他对着钱鸣哼了一声,“某人自以为是三朝元老,就在朝中卖弄。老臣真是不知他意图何为?”

钱鸣道,“钱某向来秉公办案,就事论事,自然不提什么意图不意图的了。”

刘山哼道,“那你昨个在刑堂之上为何包庇那姓陆的?有个喜好弄权的爹,他能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话一分一厘都不能信。”

陆曜昨日的上告,是公开审理,言官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开始在大殿内吵起来。

“要我说,次辅说的在理。陆商之流实在可恨,他教养出来的儿子,也定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确实不能偏听偏信。”

因陆商之故,朝臣们竟觉得那些言官说的有道理。

沈琦昨个露了脸,沈愈不好再将他拘在宫里,是以今日他也上了朝。

他怼道,“本王与陆兄交好,陆兄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再清楚不过,人们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可是再说本王人品也不堪。你们若真是这个意思,可是在指责先皇与母后未对本王尽教导之责?”

他的话音一落,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若沈琦不搬出先皇与太后来,这群言官自是不怕他,在朝堂之上,也敢叫东亲王领略到什么是吐沫星子喷脸上的恶心,可先皇已逝,太后在群臣中素以贤名,是以他们没再吱声。

沈愈缓缓睁开眼,“不必争论,是真是假,查查不就知道了?这段时日便辛苦皇弟与钱尚书了。你们还有要案审,便退朝吧。”

沈琦与钱鸣走出大殿,望着那三两成群走在一起的大臣,便明白,这一仗啊,不好打。

……

刘柠口中的证词虽能证明郑白对府中所丢书信十分在意,却证明不了郑白寻找的,就是陆曜写下来这一封。

本案只缺一个关键证据。可这个证据不好找啊?

段锋与郑白做事极为小心,又怎会将把柄留给他们?

陆曜上告的目的,一是为了保护谢宁瑶,因谢宁瑶为本案涉及人员,案子未水落石出前,便不能被问斩,二是想将朝中水搅混,想让段锋自露马脚,以方便让沈琦和钱鸣找的他们谋反的证据。

可他们都低估了段锋的实力。多年潜伏,段锋的实力已经远超人们想象。

再次升堂之时,郑白的夫人突然一身缟素的出现在刑堂外,称有冤要诉。

钱鸣派人将她带进来。

郑夫人眼哭的通红,刚进堂中,便状告陆曜谋害他夫君。

郑夫人道,“我夫君掌管皇宫防卫,护卫皇帝安危,他便成了那些意图谋反之人的肉中刺。陆曜因陛下抢了他的心上人,又不好好珍惜,便对陛下起了杀心。可皇宫守卫重重,他进不去,便对我丈夫动了心思。他用谢蕴之死私下里离间陛下与谢宁瑶的感情,让谢宁瑶成为了他手里一把刀,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夫君。她指着陆曜,“你手狠心黑,察觉到阻碍你路的人不止我夫君一个,便想借着上告的法子,来构陷朝中贤良。你才是真正该死之人。”

钱鸣问道,“钱夫人此话可有什么证据?”

“我敢对簿公堂,自然是有证据的。”

郑白的贴身护卫被带到堂上,四下看了一眼,突然指着陆曜道,“便是他,曾经来找过郑都督,说什么?小人没听见,只见他们分开时,两人还气鼓鼓的。对了,当时我听郑大人抱怨了一句,别想利用我,我是不可能背叛陛下的。。”

“后来郑都督死后,我仔细想了想这番话,定是他当时想找郑都督帮忙,而郑都督拒绝了。这才动了杀心。”

陆曜冷笑一声,“编谎话也编的圆一些,我哪来的脸敢让郑都督帮我的忙。”

郑白的贴身侍卫道,“还不是靠着你爹那点情分?当年郑都督微末之时,陆商大人曾对他伸出过援手,是以你携恩图报,要挟郑大人。”

陆商又被扯入此案中。

关键是钱鸣派人去查后,证实当年陆商确实对郑白有过些恩情。

官司最是难理清。

钱鸣难凭陆曜一面之词相信他,也难凭郑夫人及亲信的一面之词定案。

案子焦灼着。

郑夫人走时,双眼怨恨的望着陆曜,“有野心之人,总有一天野心会暴露。到时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事到如今,还不如放弃抵抗,将罪名都揽在自己头上,也可救心上人一条命。”

沈琦脑中一团乱麻,既理不清这案子,便只能宣布退堂,待多寻些证据,再行定案。

陆曜唇角始终带笑,自郑夫人开口后,他便觉得自己会输,因为敌人抓住了他的软肋。

她那一番话,既牵连到了谢宁瑶,又牵扯到了陆商。话中句句将罪往自己身上推,却又句句在为谢宁瑶开脱。

敌人心里清楚,陆曜将谢宁瑶的命看的比自己命重要,若最后真要陷入两难境地,他会选择牺牲自己而保全谢宁瑶。

真是高啊。

……

散朝

退堂后,沈琦走向陆曜,轻声问道,“陆兄,你要与我一起去牢里看看谢姐姐吗?我这些天不敢去看她,怕看到她……她杀郑白之时定是已经存了死志,陆兄在她心里很重要,希望见到陆兄,能让她燃起生的希望。”

陆曜立即点头,“多谢王爷。”

刑部大牢潮湿昏暗,一盏油火灯便是它全部的光亮。

狱卒将他们带到谢宁瑶的牢房前。

牢房里狱卒送的饭还完好无损的放在地上,谢宁瑶正抱膝坐在麻杆上,目光有些呆滞。

望着缩在角落里的人儿,陆曜觉得自己仿佛在受剐行,他大步冲进牢房,一把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可怀里的人儿怎么这么轻了?陆曜眼睛湿润了。

见到陆曜,谢宁瑶一开始以为自己出现的幻觉,当真实感受到他的体温时,才发觉是真的陆曜来了。

陆曜道,“你瘦了。”

谢宁瑶笑着道,“瘦了好看。”

“胖了好看。”

谢宁瑶从陆曜怀中挣扎出来,抬起拇指将他眼角的泪擦掉,“不哭好看。”

陆曜破涕为笑。

沈琦默默看着他们二人温情默默,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他擦去眼角的泪,然后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将以往关于谢宁瑶的记忆全部清除。

她从来不会属于自己。

这份暗恋便是个错误。

在这一刻,他收回自己的心,只将谢宁瑶当成一个姐姐,一个可以为她冲锋陷阵的姐姐。

他吩咐狱卒,“去端些饭来。”

狱卒立马明白了东亲王的意思,立马端来了精美的饭菜。

陆曜端起饭菜,要喂谢宁瑶,谢宁瑶将脸扭到一边,“吃不下。”

陆曜将碗放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上,柔声道,“宁宁啊,你知道吗?若你不想活了,我便陪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这些天的大狱生活让谢宁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她确实没了求生意志。

但陆曜的这句话却让她重焕新生,她眼角吧嗒吧嗒掉下泪来,她将眼泪擦掉,张唇道,“突然又想吃了,你喂我吧。”

陆曜笑道,“这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