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幽默是人类独有的品质、能力和交际方式，是人类的区别性特征，而幽默的传达和创造又大多是借助语言来完成的，但是学界对言语中 “何谓幽默、为何幽默、怎样幽默、何时幽默、对谁幽默”等诸多问题迄今尚无令人信服的、系统的理论阐释。本书选取言语幽默这个跨学科的综合性课题，对其进行较为深入的多维研究，既有语言学等方面的理论意义，又有现实的应用价值。

对幽默的研究历来从三个理论维度入手:第一个维度是本质论 (Es-sentialist Theories) ，认为有必要发现幽默的本质，即幽默产生的充要条件;第二个维度是目的论 (Teleological Theories) ，认为研究过程中要先找到幽默研究的最终目的，然后根据其目的倒推，试图解释到底是怎样的机制导致了幽默; 第三个维度是实体论 (Substantialist Theories) ，从幽默的具体构成成分出发来解释幽默。语言学界对幽默的研究大多属于本质论，即对幽默产生的充要条件进行探索和发掘 (Attardo，1994) 。但是这三种理论中的任何一种都未能对幽默作出令人满意的阐释。本书试图综合运用以上三个理论维度，以语言为主线，对言语幽默现象从语言、逻辑、语境、认知机制等方面进行多维综合考察。首先在对大量语料进行考察的基础上，从语言要素变异和逻辑变异两个维度，结合社会文化因素对言语幽默的表达手段进行尽可能全面的描写和梳理，对纷繁芜杂的言语幽默现象进行细致梳理和相对系统的分类，并分析各种手段起作用的方式和特点，揭示幽默在语言和逻辑各个层面上的规律，初步建立起一个言语幽默表达的显性和隐性形式系统。然后，在详尽的言语幽默形式描写的基础上，运用社会语言学及语用学相关理论，较为深入地探讨了语境 (尤其是社会文化语境) 在幽默语义生成中的制约和建构作用，集中考察了社会文化语境对幽默的制约和影响，在社会文化语境背景下结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对幽默中的语言塔布现象进行了辩证分析。基于幽默语料的描写和分析，对传统幽默理论和现代幽默理论进行辩证分析，并吸收和利用认知语言学最新研究成果，重新探讨幽默的认知机制，在概念整合理论框架下建构起一个新的言语幽默在线运作机制的模型，在认知层面提出了一个新的二元对立的幽默分类:主要基于相似性的隐喻性幽默和主要基于相关性的转喻性幽默，从而对言语幽默的认知解读机制有所发展和突破。此外，本书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探讨了幽默应用的一个方面，对当下小品、相声等幽默类文艺作品的创作和认知问题尝试提出了一些看法和建议。

当然本书还存在很多有待改进之处。首先，为了描写方便起见，本书对幽默表达手段只能采取目前的这种分类描述方法，但是，这些分类的标准并不统一，有的还相当模糊，可能 “横看成岭侧成峰”，仍存在着不少交叉的情况，读者方家自会根据自己的标准作出更为合理的判断和归类。由于笔者逻辑知识的薄弱和欠缺，幽默的逻辑表达手段部分的描述还仅限于以普通逻辑为纲，没有涉及数理逻辑、哲学逻辑、模糊逻辑、非形式逻辑等方面的内容，因此这种描述不够严密，缺乏系统性; 除引自国内逻辑学者的著述的例子外，笔者自己补充的一些例子可能还存在一定的问题，而更多的丰富鲜活的幽默例子也有待增补充实。其次，尽管本研究试图从多个视角，从语言、逻辑、语用、认知几个大的方面探讨言语幽默的运作机制，并兼涉美学以及幽默的应用等方面，但由于幽默本身类型繁多、涉及面很广，往往是多种因素交织混合在一起作用而产生的，显然这种多维研究仍有一定的局限性，在研究的深度方面也有先天的不足。例如，语言、逻辑变异只是幽默形成的触发机制之二，即必要条件之二，那么造成幽默的因素还有哪些? 我们能否找到幽默得以产生的充分条件? 这是历来幽默研究者一直在探讨的问题，也是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思考的问题。作为人类特有的一种语言现象，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幽默，都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含有创作者和传播者的主观态度和表达意图。笔者认为，批评话语分析理论或许可以较好地从话语的主观性层面对幽默的规律作出较为统一的解释，本书虽有所涉及，但未能就此展开系统全面的探讨。这方面的考察不仅对言语幽默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批评话语分析理论的发展会有所贡献，很值得在下一步的研究中进行深入探讨。再次，本书在研究方法上主要是定性研究，没有对语料进行充分的定量分析。如果在对各种幽默进行科学归类的基础上，分门别类地把定性和定量研究结合起来，则无疑在言语幽默研究的精度和信度方面更胜一筹。另外，本书尽管提出了幽默应用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限于时间、精力和篇幅，对幽默的应用研究只能暂付阙如。而言语幽默在教学中的应用问题 (包括教材语言和课堂语言) ，以及喜剧文艺作品创作的幽默问题，都是极有现实意义的亟待解决的问题，也是目前完全可以着手进行研究的课题。

当代西方的幽默研究，在语言学理论和应用两个大的方面，正呈现出多学科、多层次、与时俱进的研究态势。自 1987 年国际幽默研究协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Humor Studies，ISHS) 正式成立以来，基本每年都举行盛大的年会，成员包括来自世界各地著名高校和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涉及语言学、心理学、医学、文学、哲学、教育学、艺术、宗教学、政治学、管理学等众多相关学科。协会会刊 《国际幽默研究杂志》 (Hu-mor: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umor Research) 自 1988 年创刊以来一直由著名的 Mouton de Gruyter 出版社定期发行，发表了大量的幽默研究文章，包括理论研究、原创性研究报告、学者争鸣等栏目。西方还有其他很多学术性期刊近年来也陆续刊登了不少幽默研究的学术论文，如 《语用学杂志》(Journal of Pragmatics) 、《应用语言学》 (Applied Linguistics) 。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语言学研究及相关学科研究的深入，随着与幽默相关的各学科的进一步发展，言语幽默的研究定将展示出其旺盛的生命力和广阔美好的前景! 随着中国的语言学研究的日益开放与稳步发展，其与国际语言学研究接轨的大趋势日益明显，特别是近年来认知语言学的崛起，让我们看到言语幽默研究的曙光。在不久的将来，言语幽默研究的脉搏必将 “中西共振”，言语幽默研究在国内也必将进入更多语言学者的 “法眼”! 当然，也许这本小书连成为 “引玉之砖”的资格都不具备，但衷心希望能得到各路方家学者的不吝赐教、批评指正，“夕闻道”，吾愿亦足矣。

尉万传

201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