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佛国罗浮(东樵意韵丛书)
- 毛锦钦
- 2374字
- 2024-11-02 12:14:28
序
郭小东
西风古道觅罗浮
我对佛与佛教尚无研究,但在大学浸淫多年,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教授,故对与文学极之亲缘的儒道佛心存敬意。中国文学的思想文化资源之消长,均出于儒道佛之兴衰迭变,内中之生机涵化、异彩纷呈,直接关联并影响文学的繁荣与发展,深入或浅出。道理如此,然佛学与文学毕竟分科,各有专攻乃是至理。
今有幸拜读毛锦钦先生的《佛国罗浮》,顿感文学与佛学的互通趋同,亦在领略佛学史的同时感念文学之流变,巡礼地方志又遍览禅宗法脉。毛锦钦从源头说起,“西风古道,佛教源于天竺”。释义佛陀,意为“觉悟者”。一语道破佛之真谛。能仁、能儒、能忍、能寂,便为觉悟,便为知者,便为等觉或遍觉,即己自觉悟了也令别人觉悟,最终达至圆满与大同。
毛锦钦的《佛国罗浮》从佛祖释迦牟尼说到佛教的教义、信仰、初传,条分缕析,既精当又浅显,颇有佛教传世的普发精神,又有教科书传道者的缜密与精准。而其散文与诗意的铺陈,令其阐释与描述,有一种亲近与温暖的灌输,又不失佛学原本的深邃受用。晓畅灵动的文字表述,把诸多艰涩生疏的梵文意译、学说主张,化为意味驿动的白话。
什么叫白话?依胡适先生的解释,白话有三个意思,一是戏台上说白的“白”,就是说得出、听得懂的话;二是清白的“白”,就是不加粉饰的话;三是明白的“白”,就是明白晓畅的话。胡适先生还特别指出,佛书译本的文字也是当时的白话或很近于白话。当时指的是初唐。初唐的白话究竟是半文半白的白话,而佛书译本有诸多音译的语词,依然是拗口的梵音。《佛国罗浮》的白话意味灵动,不失佛书用语的本原,又无令今人感觉艰涩的阅读的累赘,毛先生在对现代汉语及文学语言的娴熟运用处理上,的确下了诸多工夫,他将理论的灰色表征,调动融化为清白、明白、说白的诗性话语,此种深入浅出黏附着诗意描述的铺陈,把玄奥的佛理,阐释得生趣盎然。诸如在解释“自性法宝”时,他写道:“理论的部分,可以比作地图;实践的部分,可以比作上路向目的地前进。两者缺一不可,否则不是流于纸上谈兵式的研究,便是流于盲人骑瞎马式的苦修。未悟之前,法在心外,所以需要求师问道;开悟之后,法在心内,从你心中流露出来的,就是解脱烦恼的方法。不必另外再向佛经里去寻求,但绝对是与佛经的观点一致。”这里的白话,有着知性的开悟,又有诗性的潜在,更有着晓畅的叙述机理,三者结合而成的语词特质,流贯《佛国罗浮》的字里行间而成一种有文化浸淫、有智慧含义、有佛事梵音的文学风致。
这种文学风致,奠基了《佛国罗浮》的文本优势,但凡谈禅说佛的书,因其玄奥而缺失阅读的诱惑或进入的顺畅,这种先入为主的阻碍考验着作者的书写功力和知性悟觉。《佛国罗浮》实现了这种文本的正面要求,以优雅的白话,传达了来自佛国平白而亲切的声音。
佛教从来就是不迷信的。作为谈禅说佛的书,这本是常识,却成了至关重要的问题。在中国的文化教育中,对遍及民间之佛教的理解与体认,从来就缺少一种科学的理性的宣扬与认知。即便是信佛或对佛膜拜的俗众,动机大多亦是以求得保佑或祈望升官发财,而对其佛理则置若罔闻或一无所知。佛教是一种哲学思想。这是《佛国罗浮》无处不在的精神性张扬及文化立场。
中国有上千年的佛教传统,但对菩萨的膜拜,寺院里人满为患,皆为名为利而来,这种文化现状,把佛祖类同于赵公元帅。这是大谬。故“迷信与正信”,就成为《佛国罗浮》的重要话题。毛先生以诸多个案,正证或反证了“现有的科学成果都是对佛教世界观的一个注脚”。
毛先生以梁启超的评断“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乃兼善而非独善,乃入世而非厌世”、“佛教之所以信而不迷,正坐是也”以正视听,他以对佛教先迷后悟、从科学家而为居士的尤智表现身说法:“佛教不但不是迷信,而且是破除迷信最彻底的学理……佛教不是神道设教,不是精神痛苦时的麻醉剂,乃是宇宙人生的真理,处世接物的实用之学……佛教是理智的,平等的,自由的,客观的,彻底的,具体的,圆满的,积极的,入世的,实用的宗教。”(尤智表《佛教科学观》)从梁启超、尤智表、杨振宁、鲁迅及圣严法师他们对佛教正信的肯定与理解,说到佛教与科学的关系之渊源,等等,《佛国罗浮》表现了强烈的现代性,它对现代性与佛教的同质性,有着一种兼容与豁然的通达与钩沉。
佛教本是外来宗教,经过以儒道思想为主流的传统文化长期磨合与涵化,在充分中国化之后成为一种承担着普世价值的哲学思想。毛先生对此深有心得体认。《佛国罗浮》因此就成为一部谈论中国古代哲学的书,同时也可以作为现代哲学认知的一本启蒙书。万象包罗之后,又置之罗浮圣山圣水,在一方格局之中,张扬达至而成一种有极端张力与弹性的地域文化翘楚。提取了罗浮儒道佛兼综、三教合流的事实,将之涵化趋同及历史演义,以及顺应中国民众择善而从文化心理的标准选择,同文化根系的多元并存,互为因果的文化状况,赋之于寺院佛事、名山胜景、诗僧居士、儒佛交辉,等等,相得益彰。
关于罗浮,毛先生已写出四部书,对罗浮之仙境、之问道、之诗意、之佛事,各有探索彰显。一个人向往一座山,如此勤勉地行走并叩问,如此虔诚并不舍昼夜地耽于探求与寻找,如此执著,摸索山的文化肌理脉络,追宗溯源诸侯异政,百家异说,不厌其烦地瑰集甄别梳理,终就一字一句一段一篇。他把自己锻成了罗浮,炼成了罗浮的丹药。我以为,罗浮大约在他眼中,已成了浮云,成了朝雾和落日,云烟氤氲,一本弥漫于天地,正待掀开的无字之书。
《五灯会元》写道:“僧问:'如何是敌国一着棋?'师曰:'下将来。’问:‘一棒打破虚空如何’?师曰‘:把将一片来’。”
说的是:僧问师父两个问题,其一:“对手下的是怎样一着棋?”令崇禅师答道:“把那一着棋下出来。”其二:“一棒子把虚空打破会怎样?”令崇禅师回答:“把那打碎的拿一片来。”意谓真如佛性,犹如虚空,无从把捉。
相信老毛已有禅性,一棒把罗浮打破,胜景如何?
是为序。
2011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