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年,朱元璋封刚出生两月的十子朱檀为鲁王,当年便筹建鲁王府,洪武十三年动工,洪武十八年竣工。
王宫内殿、阙、厅、房、楼、台、亭、榭共八百余间,外围皇城,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巍峨雄伟。其规模之大、规格之高、规制之全,堪比帝王皇宫,全国屈指可数。
养心殿上,当代鲁王朱肇煇正坐当中,世子朱泰堪坐在左下侧,一个太监跪在他身前,低声说着什么。
世孙朱阳铸则是站在朱泰堪的右下侧,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父王,七弟手下近百士兵,在北门外静立。其他三门,也各有百名士兵不等。”朱泰堪挥挥手,那太监跪着倒退。“他此番突然前来,不知是何缘由,太监卜行也没有禀告,依儿臣看,还是有所预防的好。”
“你是说,他有可能对我等不利?”鲁王坐在王座上,皱眉道:“王府守兵可是有数万人,他那几百人,顶的什么用?”
“王爷,那八千备倭军,可是听令于他的,而且要是他是真心想过来看你的话,何必带那么多兵呢?”朱阳铸忽然道:“依我看,他肯定有什么企图。”
朱泰堪紧接着道:“所谓有备无患,还是准备些的好。”
鲁王犹豫片刻,叹口气道:“便是由你安排吧。”
“是!”朱泰堪答应一声,走到旁边,叫过滋阳山世袭右护卫副千户孔元,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针,低声道:“你带着五十手下,手持利斧,埋伏在养心殿周围,听我掷杯为号,若有响动时,尽快出来。”
“世子殿下,七郡王不过十余人,何必要五十人之多?我手下皆是精兵,二十人便可。”孔元抱拳,顿了顿又道:“只是拿下他之后又要如何?鲁王绝不会准许我直接杀了他,可要是不杀他,他手下可是有八千备倭军的,到时候若有哗变......”
朱泰堪道:“我自有安排,你莫管其他。”他把那针塞在他手中,将声音压到最低:“我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我等饮酒后,父王就会气急攻心,你便趁机将这针刺进他的心口......”
夕阳的余光将两人的身影印在了墙上。
朱泰堪的话越说越低,最后甚至直接凑在了孔元的耳朵上了:“届时,你直接动手杀人。只要他一死,他手下那八千人自然也只能听我的。此事一成,众人只会以为是他带兵进殿,图谋不轨,你我皆是忠臣孝子。事成后,我封你为王府指挥使,可尽数统领我王府精兵。若是瓦剌攻破京师,你率领王府众兵兴师南下......”
孔元抬头快速看了一眼朱泰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听他的意思,不仅要毒杀鲁王,还要去南边争一争皇位?
当即跪倒在地道:“臣!遵鲁王命!”
听到这个称谓,朱泰堪从肉体到灵魂,仿佛在一瞬间升华了,长舒出一口气道:“去吧。”
眼见得孔元走远,他仍站在原地,目眩良久后,才回到了养心殿上坐下。
“父王,儿臣已然安排妥当。”他低下头,眼睛看着鲁王的脚。
“嗯,世子做的好。”鲁王简单夸奖了一句。
他的夸奖永远都是这么轻描淡写。
朱泰堪双手握拳,青筋毕现,但因为藏在衣袖里面,无人知晓。微笑道:“这都是父王教导的好。”
“报!”一个太监的尖利声音适时响起:“七郡王静立门外,等候召见。”
鲁王身子一动不动,只有嘴巴发出声音:“宣他进来吧。”
“宣!七郡王进殿!”
“宣!七郡王进殿!”
“宣!七郡王进殿!”
一声未歇时,另一声再起,三声重复的尖利声音传出去很远,直到最后一个声音消失后,殿外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大,但很整齐,十多个人的步伐一丝不错,就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一样。
七郡王朱泰野缓步走进了大殿,守殿门的军士本想拦住他,卸下他和手下的武器,但见他面目不善,又没有听到有人禀告,便没有做声。
“报父王,儿臣前来觐见!”朱泰野立在原地,不跪不拜,宛如一尊雕像一般,他身后的十三人也静静不动。
鲁王面露不悦之色,只是修炼了这么多年,养气功夫还是足的,不动声色地微笑道:“王儿有何事?”
“七月中,瓦剌脱脱不花部攻破镇静堡,七月二十日,脱脱不花进攻广宁卫,相持半月后,转战辽中。鞑贼嚣张至极,一路虏获官员军旗男妇一万三千二百八十余口,马六千余匹,牛羊二万余只,盔甲二千余副......”朱泰野面无表情地报出这些数字,听的殿中众人心中一惊。
辽东离鲁王府最近,鲁王之前每日要探子打探消息,就是担心脱脱不花攻下广宁后,顺南而下,一路攻克盖州、复州、金州等地,最后顺渤海而来,那么他鲁王府就岌岌可危了。
鲁王波澜不惊的脸也露出些惊惧之色:“这......脱脱不花这般强悍吗?王儿你领复州卫和盖州卫,为何不在前线,反而远渡渤海而来,难道是败了吗?”
他这话说出,殿中众人又是一惊。
“父王莫要担心。”朱泰野道:“八月十八日,脱脱不花率三万兵马犯盖州,儿臣领着盖州、复州、金州三卫将士,与之决战在盖州城外。”
“结果如何了?”鲁王看到他站在原地,虽然知道他没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朱泰野往前一步,朱泰堪立刻在一旁道:“七弟,你甲胄在身,杀气弥漫,莫要上前,惊扰了父王可是大罪过。”
朱泰野静静看了一眼他,嘴角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道:“大哥说的是。”
他停下脚步,不再往前,继续道:“幸不辱命,此战,儿臣俘获脱脱不花,杀敌一万,夺回男妇并军马、牛羊无数,缴获盔甲数千副,可算是胜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鲁王连连道,喜悦之情再也藏不住了。
“鞑贼千里奔袭,想必已经疲劳不堪,此时在城下决战,正当其时!”这时,朱阳铸突然道:“七王叔杀贼一万,已是大胜矣。”
朱泰野背后的人有些骚动起来,他转过去,看了一眼,他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侄儿说的是。”朱泰野的笑容更盛了。
这时,一个太监紧走几步,在朱泰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朱泰堪面色有些变了,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道:“七弟用兵自然是不错的,但我等王爵,最重要的是忠君爱国,遵上命下,才是正理。那王振一介阉人,得幸于陛下,媚上欺下,收集天下财货于一身,岂不知人生百年,又能用得了多少,等到此番惨死于阵中,尸骨不全,岂不可笑?”
他这番话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虽是在说王振,但在场众人都知道,他其实是在针对朱泰野。
送蛐蛐给宣宗,送奇珍给正统皇帝,贩海运获利的半数给王振,总领四卫,每一件事都有话说到他,简直可以算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但朱泰野仍是不动声色,鲁王见他如此,心中也起了轻视之心,挥了挥手道:“赐座。”
很快,两个侍女搬着一块没有后背的椅子走了过来,放在了朱泰野的身后。
进殿这么久后,朱泰野才有了一个完全不符合礼制的座位。
他解下腰间之物放在一边,泰然自若地坐了下去,身后的人仍是一动未动。
朱泰堪见他神情自若,暗哼一声,面上却是笑着问道:“七弟,你自辽南回登州,可曾见到王府太监卜行?我让他在登州港等候于你。”
“等我有何事吗?”朱泰野微笑问道。
朱泰堪说:“朝廷旨意,让山东备倭军进京勤王,宣宗恩典,让你掌管着登州备倭军,也应该要去勤王。”
朱泰野则是面色不变:“留守登州的一万备倭军,不是被王兄‘借’去了八千吗?我此番前来,一是觐见父王,再有便是带上那八千人去勤王。”
朱泰堪怔了一下,脸色垮了下来道:“先不说那八千人需要守卫王府,既然你说你是来觐见父王,为何方才你进府之后,为何不直接前来,而是去见了此地守卫王府的备倭军指挥佥事王斗?”
鲁王面色一凝,看向朱泰野。
朱泰野朗声道:“儿臣自然是想看他是否在尽力守卫王府。”
鲁王点了点头。
“既如此,父王,七弟血战而来,必定饥渴难耐,何不赐他杯酒?”朱泰堪知道他准备充分,不想再多费口舌,眼神闪动道:“七弟身后的将士,也都是悍将,全都一并赐酒!”
“嗯。”鲁王点点头:“来人,赐酒!王儿胜战而回,乃是天幸,我等今日皆饮一杯。”
“父王平素修养黄老,从不饮酒,今日为了七弟,已是破了例了。”朱泰堪道。
不多时,之前那两个侍女端着一个盘子,先从鲁王开始,给他倒上了一杯酒后,沿路而下,给朱泰堪和朱泰野,以及他身后的将士,全都倒上了一杯酒。
鲁王一口饮下,大笑道:“好好好!痛快!今日我等父子三人难得团聚,须得好好倾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