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超大城市中物的超级不确定性

超大城市是现代社会发展壮大的产物，其超大规模不仅体现在居民与人口流动的数量方面，还体现在城市物资、设备、设施数量与流通规模等方面。

随着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超大城市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庞大的电网、水网、燃气网、公路网、铁路网，建设了星罗棋布的4G/5G通信基站，有着数以百万计的交通运输工具。

这些超大城市中的“物”，同样也是超级不确定性的来源。

某年8月，一声巨响划破国际知名港口T港宁静的夜空，同时一团蘑菇云伴随着刺眼的光芒腾空而起。T港附近很多居民被剧烈的震动惊醒。在人们怀疑是不是发生地震的时候，蘑菇云产生的冲击波已将许多玻璃震碎。短短十余秒后，又一道刺眼的光照亮整个天空，另外一团蘑菇云随之升起，这便是震惊全国的T港爆炸事故。

根据政府发布的T港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调查报告，T港这次爆炸共造成165人遇难，8人失踪，近800人受伤，300余幢建筑物、1万多辆商品汽车、7 500余个集装箱受损。

为什么一个城市的港口会突然发生这么重大的灾难？经过调查，灾难发生的原因是T港区危险品仓库集装箱内的硝化棉由于保护措施失灵，在高温天气等因素的作用下分解放热，积热自燃，引起相邻集装箱内的硝化棉和其他危险化学品大面积燃烧，最终导致堆放于整个港口运抵区的硝酸铵等危险化学品发生两次爆炸，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这是一个惨痛的城市中由“物”引发超级不确定性的例子。硝化棉作为一种化学性质不稳定、受热可能发生自燃的化学物质，在保存过程中需要采取相应的防护措施。但是在T港爆炸事故中，一连串不确定性的事件接连发生，最终酿成了重大灾难：

——由于存放时间过久、看管人员疏于检查等各种原因，集装箱内硝化棉的保护措施失灵。

——当地气温连续多日保持在较高水平，集装箱内失去保护的硝化棉在热量大量积聚后发生自燃。

——火势在夜间刚起来时并没有被管理人员发现，同时也没有相应的报警设备发出警报，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势越来越大，并蔓延至相邻集装箱。

——该片区域集中存放了大量化学试剂，相邻集装箱中存放的也是硝化棉和其他易燃的危险化学品。在这些化学品的助燃作用下，火势愈发猛烈而且蔓延至更多地方。

——硝酸铵是一种化学性质比硝化棉更活泼的物质，在火焰的吞噬下，港口贮存的硝酸铵受热发生爆炸。由于港口贮存的硝酸铵是用于工业生产，所以硝酸铵的储备量巨大，在火焰的作用下，硝酸铵发生了两次爆炸，波及港口外的相邻区域。

面对这一重大事故，许多人追问：为什么要在港口堆放这些危险化工产品？

实际上，化工产品是超大城市运行不可或缺的物资。在这起事故中最初发生自燃的硝化棉在油墨、皮革等日常用品生产中占据重要地位；造成爆炸的硝酸铵则是杀虫剂、冷冻剂和化肥生产的重要原料之一。

可以说，这些化学品的存在，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生活。现代社会的大厦正是建立在对化学品的使用之上。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但是应当从这次重大的爆炸事故中意识到：超大城市运行所必需的许多物资都有着潜在的风险，这是超大城市治理必须注意到的超级不确定性来源。

并不是只有那些有着潜在风险的物资才蕴藏着不确定性。超大城市中，许多没有公害风险的基础设施，依然存在一系列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也可能引发重大的突发事件。

2021年12月19日，H省E州一座大桥突然发生侧翻，桥面上行驶的车辆和途经的行人随着侧翻的桥面一同坠地，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在后续的事故调查过程中，调查人员查明，这起事故是由一辆超载货车造成的。

一辆货车，居然能够引发一座大桥的侧翻？

这可能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但实际上，非专业人士不了解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巨型的运输工具虽然表面上不像危化品一样存在潜在危险，但是由于其体积和重量巨大，因此运输过程中如果对这种性质不加以注意，就很有可能造成不确定性事件乃至重大危险。

陆地与海上的巨型运输工具一直在社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通过新闻，我们经常能够看到火车将我国的火箭运往发射基地，或者万吨货轮运载密密麻麻的集装箱劈波斩浪，从中国起航驶向国外的广袤市场。

对于超大城市而言，许多工业生产所必需的零部件往往体积很大，在运输时，需要用到火车或者半挂货车，这就为超大城市带来了不确定性因素。

H省E州的大桥侧翻事故正是这样一个案例。事件涉及的车辆负责向一家企业运输一种超大型号、超大重量的工业生产零部件。该运输车辆按照相关法律法规，于12月10日在H省省外某地办理了超限许可证，车货总重198吨，其监护方式为自行监护，并申报了拟定的通行路线。但相关部门调取事发车辆行车轨迹后发现，大货车并没有按申报的路线行驶，而是继续往H省方向行驶。由于省界之间没有收费站，所以它在行驶过程中更改路线的行为并未被管理人员发现。

这辆大货车的重量虽然在进入高速公路时符合规范，并进行了报备，但其重量明显超出了H省境内部分道路对于运载车辆的限重要求。特别是，E州境内发生侧翻的那座桥梁采用了独墩设计，因而，单向通车时车辆限重为40吨。可想而知，当这辆总重198吨的大货车，通过限重为40吨的独墩桥时，桥梁发生侧翻的可能性大大提升。

可见，本案例中的桥梁侧翻事故并不是因为货物本身具有危险属性，而是因为在运输过程中人们并没有完全遵守流程规范，没有意识到这也是超级不确定性的来源，这种不确定性被放大从而引发重大事故。

此外，城市基础设施也持续以不同的速度发生着老化与折损。这也为超大城市带来了不确定性。

2016年6月21日，香港牛头角道一处仓库冒出浓烟，由于仓库中有多达200个摆放了货物的货架，所以火势很快变大，浓烟使能见度降至不足5米。仓库所在的大厦修建已久，并没有安装洒水系统，狭窄的通道更增加了现场救火的难度。

经过300多名消防员一天的辛苦扑救，火势在22日终于有所减弱。但是，经过一天的高温炙烤，大厦的混凝土结构强度降低，并且大厦外墙出现剧烈渗水以及龟裂的现象。由于在火灾发生时当地风力较大，因此火灾历经108个小时才最终被完全扑灭。最为令人惋惜的是，在救火过程中，共有2名消防队员以身殉职，还有12名消防队员受伤。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一场严重的火灾？在后续调查火灾起因的过程中，调查人员得出结论：这场大火是由仓库中一台冷气机漏电造成的，火焰沿着走廊中的通风管路引燃仓库中堆积的货物，最终在整幢大厦中蔓延。

香港牛头角道的这场大火，是典型的建筑设施老化导致的不确定性漏电事件，最终引发火灾。这也提示超大城市的治理者，在城市治理过程中需要直面建筑设施的不确定性，防止建筑设施本身和相关情况带来的不确定性危险。

进一步来说，城市物资与设施构成的复杂系统，还包含了许多超出现阶段人们认知范围的不确定性。

2021年5月18日，位于S市的G大厦突然发生晃动。作为一座高度近300米、曾是S市第三高的摩天大楼，G大厦的晃动引发了大厦内部人员的紧张，也引起了S市当地居民和新闻媒体的高度关注。

据工作人员反映，G大厦的晃动在5月18日前已发生多次，而18日上午的晃动导致大厦内所有人员紧急撤离，各出入口也被封闭，下午大厦的晃动甚至可以在外面用肉眼观察到。

在接到相关通报后，G大厦所在区政府立即启动应急响应预案，S市相关部门也组织专家到现场对G大厦进行相关安全检测。

据新闻报道，经专家现场勘探和会商研判，当地政府出具了一份初步调查报告并得出以下结论：

一是S市G大厦系上下震颤，而不是左右摆动；

二是大楼周边场地未见地面开裂情况，未见幕墙板块脱落损坏，G大厦主体结构是安全的，内部结构坚固，各种附属设施完好；

三是造成震颤的原因是多种因素耦合，主要是风的影响，还有地铁运行（两条地铁从楼下经过）和温度的影响（近两天气温升高，温差达8℃，对钢结构影响较大）。

这一案例表明：人们对城市中的物资与设备设施状况无法做到完全了解，而超级不确定性就可能蕴藏在城市的“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