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光初醒

林晦握紧符纸的手微微发颤,耳边回荡着那股低沉的振动声,像是来自遥远深渊的呼唤。

这声音...不,不只是声音。她意识到这更像是某种召唤,某种早已铭刻在她血脉中的共鸣。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回应,那是一种本能的、难以抗拒的悸动。

“快跑!“小乞丐突然尖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

林晦猛地回头,只见小乞丐脸色惨白,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头顶上方。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黑暗中,一团难以描述的形体正在缓缓扭曲变形,不像任何已知的生物,却给人一种极度古老而邪异的感觉。

那形体每一次扭曲,都让她的灵魂深处泛起阵阵涟漪,仿佛在和她体内的某种力量产生共振。

指尖传来纸张的触感,林晦屏住呼吸,强压下体内翻涌的悸动。一个字一个字,她在心中默念师父教过的口诀。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沸腾的血液中挣扎着浮出水面,却又立刻被那股古老的低鸣淹没。

那团扭曲的形体朝她扑来时,她抬起的手臂在月色中留下一道青白的弧光。光芒破碎,随即被黑暗吞没。

林晦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解。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

她的血管像是被无数细针反覆刺穿,每一滴血液都在燃烧、沸腾,仿佛要将她从内部融化。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一般流淌,地面裂开无数细缝,从中涌出漆黑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空气中回荡着无数低语,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呢喃,述说着某种早已被人类遗忘的可怖真相。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碎裂了。

不,不只是碎裂。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粗暴地撕开,某种不该存在的知识正疯狂地涌入。

那些讯息不是用眼睛看见的,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上,每一个画面都在灼烧她的理智。

林晦看见了无数难以理解的画面:蠕动的星辰、倒悬的山脉、充斥着扭曲生物的海洋。每一幅画面都在冲击她的理智,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活物。她的血管里有活物在流动。

不,那不是血液,是某种更加古老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血管里注入了燃烧的水银,每一滴都在歌唱,每一滴都在低语。

它们在她的皮肤下游走,在她的骨髓中穿行,描绘出那些不该被描绘的符文。

那里有东西在等她,一直都在等她。

不要听。

不要看。

不要理解!!!!!!!!!

某种意识在强行挤入她的思维。她感觉到了它的意图,感觉到了它的渴望,还感觉到了更多的存在正透过它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太多了。这一切都太多了。

“啊————!“

她的叫声中带着非人的声调,像是掺杂了千百种生物的哀鸣。

青色的光芒从她体内爆发,那光芒所及之处,空气都在扭曲,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那个诡异存在被青光触及的瞬间,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

那声音不是从任何可见的器官发出,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回响,带来难以形容的痛苦。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墙面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像是某种未知的符文在浮现。

它的形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蠕动的碎片,每一片都在半空中扭曲、蠕动,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这些碎片最终化作一缕缕漆黑的烟雾,钻入地面的缝隙,留下一片难以祛除的污渍。

林晦瘫坐在地,全身的骨节都在作响,像是要重组般剧痛。

她的掌心那道纹路已经完全显现,是一个古老的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眼睛。

那符号正在缓慢跳动,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散发出令人不安的青光。

她的视线落在小乞丐身上,那个刚才还在尖叫示警的孩子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

那些符文的污染太过迅速,她看见男孩的皮肤开始溶解,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他的眼睛在眼眶中疯狂转动,瞳孔不断扩张、收缩,直到整个眼球都变成了漆黑的空洞。

“姐...姐姐...救“

他还在呼唤她,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稚气,但字句间已经掺杂进了令人作呕的水声。

林晦看见他的喉咙在蠕动,仿佛有无数活物在他的气管中爬行。

林晦的手指凝结成印,青光在指尖流转。这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不带一丝犹豫。

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解脱。

青光穿透了男孩的眉心,他呼唤着,伸出的手最终无力落下。

林晦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唯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刺痛。

良久,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些眼泪滴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她用颤抖的手擦去眼淚,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不自觉地掐算着什么--那是男孩的生辰八字,她正在计算着他本该有的寿命。

七十八岁,他本该活到七十八岁。会娶妻生子,会过上平凡的生活。

但现在,她看着男孩的尸体慢慢化作灰烬,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必须收拾好这一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里发生过什么。但在那之前,她得先处理好男孩的最后一程。

林晦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

这种符纸本是用来度化怨魂,超拔亡灵,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它来超度一个孩子。

她跪坐在地上,将符纸放在灰烬上方。师父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结印时要心存慈悲,手诀要顺应天地之理」。

她依照师父教导,先是结成净天印,以净化周围环境。手指交叠,缓缓变化,最后定格成接引印。

远处寺庙的晚钟声隐约传来,她开始掐动法诀。指尖一丝青光不受控制地溢出,渗入符纸。

这异象让她心中一惊——她的灵力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颜色?往日光芒应是金色才对。

「往生咒」的经文在她唇间低吟。她先是诵持「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为亡魂开智,再诵「往生咒」接引灵魂。

可当她念到一半时,突然停住了——陌生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她喉间涌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南无阿弥...“

她的声音在颤抖,不只是因为悲伤。那些本该熟悉的经文在她口中变得陌生,每一个音节都在扭曲,化作某种她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音调,那不是梵音,不是道家真言。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让她不由得想要停下。

但她不能。她欠这个孩子一个完整的送行。

她强忍着喉间的异样感,尝试重新诵念经文。佛号、真言与那些古老音节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凝结出诡异的符文。

符纸上的青光愈发诡异,时而如流水般流转,时而似游蛇般蜿蜒。

「太上度人无量度人,太上度人即无量度」,她念诵着师父教导的度亡法事,手中掐诀不停。

察觉到自己的法力有异,她改用茅山道法中的北斗七元诀,希望能稳定道法。

然而就在她结成北斗玄机印时,指间的青光忽然暴涨,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奇异的符号。

那不是她所知的任何符咒,却莫名熟悉,就像是早已铭刻在她灵魂深处的印记。

就在符号成形的瞬间,整个空间似乎都扭曲了一下。符纸上的光芒骤然大盛,灰烬腾空而起,在月光下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

最后,那些灰烬缓缓飘落,却不再是死寂的灰烬,而是带着一丝温润的青光。

她小心地收集着地上的灰烬。那些灰烬很轻,几乎要随风飘散,却又像是有生命般依恋地贴在她的掌心。

林晦将灰烬装入随身的布袋。

该把他葬在哪?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林晦最终决定将男孩的骨灰带到城外的小庙。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最后见到师父的地方。

小庙坐落在城外山脚,离京城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可是天还未亮,永宁坊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林晦站在自己的小院里,望着东方那一线将明未明的天际。距离第一缕阳光升起,还有小半个时辰。

这个时辰最是危险。天还未亮,阳气未生,万物都笼罩在最深沉的黑暗中。若是平常,她绝不会在这时候出门。

更何况,城外的山路在黎明前特别容易起雾。那雾气来得诡异,散得也快。

可正是这样的危险时刻,反而最适合躲避诡异司的耳目。

林晦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知道不能再等——骨灰中的异力已经开始与黑暗共鸣,在这个阳气最弱的时辰,那股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显现。

不能被诡异司的耳目察觉。

等了一会儿,她裹紧了衣衫,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便踏入了黑暗中。

她的感知一直处于一种异常的敏锐状态。不仅能听见院外枯枝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甚至连墙角堆积的枯叶下,蚁群爬行的动静都清晰可闻。

山路转弯处,一片树叶无声地飘落。她不经意地望去,竟在那转瞬即逝的光影中看清了叶脉的纹路。

这不该是肉眼能见的细节,她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树上的鸟兽、草丛中的虫蛇,甚至地底深处游动的生命,都无所遁形。

山顶的道观依旧静默,月色下的山路蜿蜒曲折。她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体内那股诡异的力量在躁动。

小庙内供奉着三清道尊,香炉中的香早已燃尽,只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当她走近神像时,那些青烟忽然向她弯折,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林晦将布袋放在神案前,指尖不经意地掠过案沿。案上的香灰早已冷透,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三清像慈悲的面容上。

她跪坐在蒲团上,合十的指间尚带着那股青色的余温。心底默默祈祷,却不知该向谁祈祷,又为何祈祷。

天地寂然,唯有一丝夜风吹动帘幡。

山中的寒意渐深,幽微的猫叫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知为何,那声音听来竟有些悲戚。

冷月西斜,她的意识开始恍惚。体内那股力量在不住地流转。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神案上的香烛在她眼中化作点点星芒。

最后一刻,身下的青石地板冰凉刺骨。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驱散了昨夜的阴森。

她摸索着想找那个装骨灰的布袋,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更奇怪的是,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也平息了,就像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