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贾峥没能回往住院,只是让二宝归去捎了个消息,免得一众友人担忧。
他则在铁牛护卫下,来到了宁府。
从贾珍死后,整个宁国府早失了热闹,府邸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火烛光芒,烧焦的屋舍,依旧保持着原样,多也是贾敬听从了贾峥建议,未曾花费巨资重修。
宁安堂。
在步入宁府大院后,贾峥径直来到了此处。
作为宁府常做议事之地,上次的大火,并没有烧毁严重。
贾峥先是叫来了贾蓉,尤氏姐妹,秦氏,并让焦梁送来账本诸物后,令之唤去所有丫鬟仆从。
上首桌椅处,其安静坐着,手里拿着账目,心中不断默算,且是感慨贾珍父子主持宁府间,府中亏空之严重,当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而如这些勋贵之家,逢年过节,大小事间,最将牌面,哪一个又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见贾峥在烛火下,缓缓翻阅,至于贾蓉与秦氏,则躬身站立。尤氏三姊妹在贾峥言语下,亦小心坐在下首。
贾峥迟迟没有说话,便是连桌案上的茶水都没动,这般作为,让人摸不着头脑,堂舍内自充斥着压抑氛围。
再观尤氏最为忐忑,死了丈夫,又面对这个入门的小叔子,而今日家宴里贾母的一番话,让她这个寡妇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宁府该怎么过活。好在逢面后,这位峥老爷尚未为难,但想起自家丈夫曾做得罪,她最难安心,患得患失。
数个时辰前,贾府家宴,因宁府早先那些传闻,尤二姐和尤三姐并没有被荣府请去。
相比于大姐尤氏,尤二姐就大胆了些,不断向上望去,自入府以来,完全将宁府当了家,珍大爷一死,心里又生其他打算。
而尤三姐,同两位阿姊一样,都是相貌不差的,她没有尤二姐那样大胆,但因前次贾珍传扬贾峥欲玷污她清白事,同样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不断偷看贾峥,脸蛋不自觉红了起来。
秦氏站在下方,她身子骨弱,旁边有丫鬟搀扶,但见上首的贾峥,那双美眸里,倒是透出了一些道不明的忧思。
焦梁将所有人还没召集来,到底是贾蓉忍不住了,不同从前面对贾峥那般,今次这位长房嫡长孙,显得低眉顺眼道:“峥老爷,为了您回来,侄儿早让焦梁将拿西面的院子给收拾妥当,担心您人手不够,也将一些丫鬟调了去……”
贾峥“嗯”了声,就不再回复,此间作为,弄得贾蓉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尴尬站着,心里则不断嘀咕着什么。
待贾峥余光扫到那颇显病态的秦氏,摇摇欲坠之间,他再度出声道:“等府上人来齐了,我今日有很多事要说,蓉哥儿,还有你媳妇儿,也都坐下相候罢!”
有了贾峥这句话,贾蓉和秦氏才落座。
等了足足一刻钟,焦梁方把宁府大部分丫鬟仆从召集了过来。
这些人全都站在宁安堂外,有人好奇向内张望,也有人佝偻着腰,交头接耳。
此中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有的同焦家一样,于宁国公在世时,就一并存在延续下来。
府上主子换了好几批,下人之间,也形成了不同的阵营,平日代表着各自利益。但因之前是贾珍的一言堂,故不像荣府那样斗争激烈。
而今面对贾峥这个新主子,还是敬太爷私生子,硬生生承了爵,很多下人心里则有鄙视,甚至怀揣着其他心思。其中,也有人向贾蓉靠拢……
寻思着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贾峥才从宁安堂里走出。
尤氏等女眷依旧处于堂舍内,贾蓉且是一并跟了出来。
目前依照贾敬安排,管理府中事务的焦梁,也当是贾敬信任之府内人,于台阶下,躬身道:“老爷,除了门子,其他人都召集来了!”
能感觉到焦梁办事牢靠,贾峥道:“府上一共多少人?”
焦梁忙回道:“回老爷,之前府上一共有一百五十多个下人,含丫鬟,小厮,老嬷嬷……而今还剩下一百一十五人!名册都在这里!”
宁府主子并不多,原本只有长房一对爷俩及婆媳需要伺候,贾敬于城外玄真观,不算在其中。
单以此,就需要一百五十个下人!
养活这么多人,单一月花费,就不知道多少,可不是一个无底洞?
而荣府之下人数量,且是宁府数倍。
这么一看,花销远超宁府,不知多少倍!
像这些依附在国公府下的仆人,真心为府上处事的又有多少?
更有甚者,怕是于外,借此作威作福也说不定。
贾峥到来宁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减人手,同将花费降低。
“去搬个椅子过来!”
贾峥吩咐下,贾蓉殷勤回了屋子。
未几,一个太师椅就被放在了台阶上。
在从焦梁手中取过花名册后,贾峥坐在了太师椅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从上面一个个名字浏览,随之点名。
每人问询一两句话后,都会被贾峥叫到两侧站立。
但很显然,左边站的人少,右边站的人多。
到了这一刻,正常人都知道宁府新主人,这是打算做什么了。
以左侧的少数人,最为心惊胆战,以为自己是要被逐出府门……
等将一百多个人,全都问了一遍,也算是认了一遍后,贾峥指了指前方西跨院上次被烧毁的院墙,道:“上次大火之后,府上损失惨重,我刚才翻阅了账目,但以府中亏空,就算削减开支,也需要多年才能还完……
各位中,有不少都是府上老人,还有各家长辈是跟着老祖宗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其中恩义自不用说。
但自今日起,我需重立一些规矩,能接受的,暂且留下来,若不能接受,府上也不会亏待,老人会赠予五年月钱,入府浅的则是两年,有卖身契于府中,亦可拿取……”
贾峥话还没说完,单从这数语内,不光是贾蓉瞪大了眼,如焦梁,还有宁府一应下人们,也都看向了太师椅上的新主子。
各府邸奴仆,若是签了卖身契,一切由主家做主,逐出府门只是一句话,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