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月朗星稀,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二更天,宫里的人大部分已经睡下了,偌大的紫奥城几乎是遍地无声。只是偶尔有值夜打更的宫人敲打出悠长的“梆梆”声。
趁着这样悠深迷离的夜色,我摸着自幼熟悉的路径轻车熟路的到了自幼经常玩耍的集卉亭。然而身后一袭夜行衣的人却有些力不从心,穿所在花草间时不时蹭出些熙熙倏倏的动静,我虽难受也不好搀扶她——路就那么宽。
我忍不住回头一顾,客气的提醒道:“小主仔细些,虽则宫人那里早有安排,但是宫里巡逻的羽林郎怀淑却是支不开的。”
那人很是急躁,呛声道:“既然是你来找我的,怎么防范就是你的事。”我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敢情是我想多管你的闲事,还不是为了端母妃?但嘴上还得耐着性子道:“自然是我的事,只是小主既然不辞辛苦虽孤来这里,自然也是求一个明白。出了差错谁也不能脱了干系,您熟读诗书,也该知道同舟共济的道理。”
黑暗中我看不清那人的脸色,但不论如何是没在说话。我往亭子里探了探,果然吉祥姑姑已经守在那里,见着我们,无声的示意我们进来,自己却离开。
”咳咳”几声轻若云烟的咳嗽在着黑灯瞎火的地方有几分吓人。那人本来正在前进的身躯明显抖了一下,我逮住机会,开门见山的问道:“小主整日想着手刃杀子仇人,难道如今这点阵势就被骇住了。”
那人一听到“杀子仇人“四个字,登时就把旁的都忘了,咬牙切齿地说:“帝姬绕了这么大圈子,也该实情以告了吧。你说杀我孩儿的除了李繁珊那贱人还有旁人,到底是那一个,我荀芮就是死,也非要拉着她们同归于尽。”
端母妃用她微弱的声音道:“人生一命,何其艰难?定嫔为何这样不珍惜?”
定嫔一颤,狐疑道:“你是谁?”
端母妃很少在后宫里走动,而定嫔入宫未满一年,大半时间又在养胎坐月子,也难怪认不出端母妃。果然端母妃道:“其实我的身份可以不告诉你,但是待人以诚是我齐家家训,本宫乃先帝的端康贵太妃,今日正是我命子佩教你前来。”
定嫔一时缄默,过了片刻,才默默行了一个晚辈礼,带着些许迟疑说:“但请贵太妃娘娘赐教。”端母妃道:“赐教不敢说,本宫只知道,你就算闹翻了天,也奈何不了璟嫔,只会平白给人家做了枪使。”
此言一出,我和定嫔都是一怔,我是万万想不到端母妃如此尖锐的把话说了出来,虽说目下的情形估计一味沉湎于丧子之痛的定嫔都看得出来。定嫔的脸色在灰暗的烛火下别样的惨白吓人,她几乎是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我看她实在是不正常,忙往端母妃身边靠了两步。
端母妃对她的失态却恍若未觉,只一味地发问:“你滑胎是在二月份,为什么到了三个多月后才到处喊冤。你口口声声说有证据证明璟嫔谋害你腹中之子,本宫且问你,是人证还是物证?”
定嫔看着端母妃的眼光更加狐疑,我忍不住道:“小主就算没听说也该看出来了,母妃身体是极其虚弱的。漏夜出来绝不会是只为消遣小主。就是民间诉讼,证物也是第一要紧的,小主但说又何妨?”
定嫔仍是不大放心,问道:“贵太妃这样问,难道是有把握让太后过问此事?还是觉得我的证物是假作的。”
端母妃摇头道:“我这样问你,只是想让你明白,要杀人,首先就要多备几把刀子,其次,要看准人的死穴再往下砍。否则为了仇人的一肢赔上自己一命,可比同归于尽更加亏本。”
定嫔一震,几乎是吟涕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可是我和那贱人比邻而居,眼看她日日得意洋洋。想着我那早死的孩儿,你叫我如何能看着她诞下皇子尽享荣华。本来我就已经起疑,烟罗是我身边大宫女,等闲的玩意从不放在眼里,怎么就能为了一个鼻烟壶自降身份和小丫头打架。但当时一味伤心,也没想到人心险恶至此,只当自己无福罢了。直到那一日……”定嫔说到伤心事,情难自禁地哽咽起来。
她痛苦极了,泪雨如珠落个不停,总算她还没有忘记这是在外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远远听上去只怕就像夜枭,于暗夜中如涕如诉,幽噎难言。就算真被人听到了,也只会为紫奥城的狐怪鬼神平添几分可信。
最后,她哭到力气都快抽干了,几乎要摊倒在地上。我见着也是十分的不忍,可看着母妃笃定的安坐,我也明白现在说什么也安慰不了一个失去儿子的年轻母亲。何况人在深宫,这个孩儿代表的,实在不仅是血脉的延续。
终她收住了声,继续描述道:“那一日,我偶然间听说烟罗在流放途中染急症暴毙。当时我竟还是没有起疑,虽然恨她间接害了我孩儿,但毕竟是从小服侍的人,就用了些关系叫人运回她家乡安葬了。可是我派去的人竟回说那个小宫女也殁了,死因和烟罗一模一样。更要紧的是,统共二十多个流囚,死的竟只有她们俩。太妃娘娘,你知道我那是的心情,就像是被别人狠狠扼住了咽喉,憋的呼吸不了。”
“我既然觉出不对,就托人带信给哥哥,请他从中调查。但是事及内宫,就算是大理寺也不好置喙。所以我又去挖出来那个在慎刑司服役的小内侍,他早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只是说对不起我,当初是有人暗中叫他把鹅卵石扫到我脚下。还没咬出是谁人就已经不行了。他们可真真是好计谋呀。以为把奴才都作弄死,我就挖不出凶手了?我舅舅何运年官至霸州知府,可巧那个小宫女的老家就在他治下,前些日子他把消息透进来,果然有人暗中给了她家里上千两银子,只说是宫中主子打赏。可那些办事的人却都是太原昌宁伯府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微微喘息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