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阵冷空气吹过,似乎把椿树凹的秋天往前提早了一些,这也预示着秋收也要提前。椿树凹的村民有些担忧,因为水稻收割得越晚,稻米的糙米率和粳米率就越高。
高满仓家应该说是椿树凹比较殷实的人家。早年,高满仓的父亲高顺昌和媳妇李新芳非常勤劳,靠着一头水牛,硬生生地把5个孩子都养活大。当年,椿树凹的婴儿存活率并不高,基本上四不存一。高顺昌能够把5个孩子都拉扯起来,确实不容易。
生于1945年的高满仓,今年已经22岁了。作为在椿树凹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他长这么大都没走出过大山,是山外人所戏称的地地道道的“凹人”。当然,这个称呼也带了些许的轻视。
高满仓是家里的长子,他下面还有2个弟弟和2个妹妹。小学刚毕业,高满仓就开始跟着父亲下地干活了。
在田里没事的时候,高满仓喜欢逗弄家里的那头老水牛。这头老水牛是在高满仓4岁的时候买回来的,算起来也有将近20岁了,虽然没有名字,但是非常温顺,也很通人性。
这两年,因为上了年纪,这头老水牛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高顺昌和媳妇李新芳今年合计了好几次,准备再买一头水牛,这次要买头母的,所以准备扩建一下牛棚,多养几头,毕竟孩子们也大了起来,这一结婚,按椿树凹的习俗,基本上都是要分家的,分过去一头牛也是常态。
今年的水稻长势特别好,高顺昌非常高兴,想着收完水稻,就可以扩建牛棚、购买水牛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国庆节刚过,一场冰雹便把椿树凹的庄稼都砸倒伏了,看着自家被砸的水稻,高顺昌欲哭无泪。
回到家后的高顺昌垂头丧气,面对李新芳的追问一言不发。
李新芳见状,心里明白了几分,其实在高顺昌没去地里前,她就知道情况不会太好,只是自己不死心,还存有一线希望,毕竟这是自家一年的心血。她搓了搓手,无奈道:“这可咋办啊?满仓还指望这一季的水稻娶媳妇呢。”
“缓一缓吧,明年再给满仓说媳妇吧。这靠天吃饭,咱也没办法啊!”高顺昌叹了口气说道。
就这样,高满仓的婚事被一场冰雹给耽误了。
在椿树凹,像高满仓这样22岁的虽不算是大龄青年,但也不小了,有的20岁左右就结婚了。高满仓的小学同学今年都已经有几个抱上娃娃了。其实高满仓一点也不着急,但是李新芳已经着急了,看着别人家抱孙子,她眼馋啊!
不过,庄稼虽然倒伏了,但是抢收一下,还是能收回来一点。于是,高顺昌全家齐上阵,把地里的水稻抢收了回来,只是产量与往年判若云泥。
看着空空的粮仓,高顺昌和李新芳满面愁容。
二
粮食即使再不够吃,日子还是要过的。李新芳算是很会精打细算的了,做饭的时候,多做汤,饭不够吃,就让孩子们多喝汤。孩子们不愿意喝汤,因为喝汤不耐饥啊,两趟厕所过后,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见孩子们皱着眉头不愿喝汤,李新芳就说营养全在汤里,几个孩子这才硬着头皮把汤给喝了。其实,汤里哪有什么营养啊,无非就是青菜叶子和盐巴,连点油水都没有。
正在发育期的几个孩子天天喊饿,由于营养跟不上,个个都是黄瘦黄瘦的。
不光高顺昌家是这样子,整个椿树凹都是这样,大家都是缺衣少食。
由于这场冰雹,椿树凹的婚事黄了两家。也不难理解,毕竟,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到椿树凹来吃糠咽菜呢?
虽然说高满仓的婚事往后推了推,但是相亲的事却不能耽搁。李新芳托人物色了几个合适的对象,但是人家一听说是个“凹人”,就没有下文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
椿树凹的春天来得早,冬天来得也早。这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再加上吃得少,身上没火力,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不愿出门受冻。
椿树凹西头的老刘头独居,不知是因为饿着了,还是因为窗户没糊严被冻着了,躺在床上就走了。过了两三天才被人发现。老刘头的葬礼办得很简单,甚至有点匆忙,这也给椿树凹的冬天添了几分萧瑟和苍凉。
而高顺昌家的老水牛在一天早上,突然前腿一软,趴在了地上,而后一直站不起来。
得知高顺昌家的老水牛快不行了,几个村民来到了他家。不为别的,就是想说动高顺昌趁老水牛还活着,把老水牛宰了,让大伙儿吃点肉。而高顺昌听到他们这样的要求,二话不说便拿着铁锹把他们赶了出去。
高顺昌在心里是把老水牛当成家人的,怎么可能会宰了吃肉,有人要害他的家人,他能不翻脸吗?
为了能延长老水牛的寿命,高顺昌请来了兽医,兽医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说:“准备后事吧,这牛是到限了。”
老水牛走的那天晚上,格外冷。
那天,高顺昌和高满仓为了让老水牛暖和一点,在牛棚里铺了厚厚的稻草。
看着老水牛蜷缩着趴在稻草上,高顺昌心里难受,就上前抱着老水牛的脖子。老水牛艰难地用脖子蹭了蹭高顺昌,而后贴着他一动也不动了。
高顺昌本来想抱一会儿就回屋,但是想起身的时候,他看懂了老水牛不舍的眼神,于是索性靠着老水牛的脖子,跟它蜷缩在一起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高顺昌才醒,可刚一醒,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怀中的老水牛已经冷冰冰了。他知道,老水牛真的走了。
高满仓听到父亲说老水牛不行了,立马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跑到牛棚,他仔细地看着、抚摸着老水牛,想要把它永远记在心里。忽然,他发现老水牛眼角下面的毛上有一道泪痕。
“爹,老水牛昨晚哭了。”
高顺昌闻言看向老水牛的眼角,那道泪痕清晰可见,这彻底击垮了他的最后一道防线,情不自禁地再次上前抱住老水牛痛哭起来。
三
听闻高顺昌家的老水牛不在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起来到了高顺昌家。
“顺昌,我们也知道你跟老水牛的感情很深,你也看到了,今年收成不好,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你看……能不能……”叼着旱烟袋的马老汉试探着说道。
“不行,不行,不可能!”高顺昌斩钉截铁地说道。
“顺昌,再晚一点,也不能吃了。你看大家伙儿都多长时间没见油水了。你帮帮大家伙儿吧!”马老汉继续劝道。
“是啊,顺昌,乡里乡亲的,你帮帮忙吧!”
“就是啊,你拉去埋了多可惜啊。前两天本来还可以卖点钱,现在一断气,就不值钱了。”
“顺昌,你要是下不了手,我们拉走处理。”
见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高顺昌,李新芳也劝道:“他爹,我看就算了吧。让他们拉走吧,今年闹饥荒,老水牛也算是为了椿树凹牺牲了,全村人都会感激它的。”
高顺昌看了看牛棚方向,只见老水牛安静地蜷缩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高顺昌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可是,可是……唉……”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顺昌,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村里给老水牛来个风光大葬,到时候,牛皮留下来下葬,你看成不成?”马老汉说道。
“给老水牛立个碑吧……”高顺昌略显平静地说道。
“给牛立碑……这没有先例啊。”马老汉为难地说道。
“立不了那就算了。”高顺昌作势要赶人。
“等等,等等,立碑,立碑,给老水牛立个碑。”马老汉赶紧让步。见高顺昌好不容易松了口,马老汉可不想前功尽弃。
高顺昌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拉走吧。到时候把牛角给我就行了,我留个念想,其他的都不要给我看到了。”
马老汉见高顺昌同意了,赶紧叫来几个小伙子,用平板车把老水牛拉走了。临走前,高顺昌不舍地嘱咐道:“你们轻点,轻点。”
这两天,整个椿树凹都沸腾了,就像过年一样,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不少牛肉。
而高顺昌家的院门自打老水牛被拉走后再也没开过,一直紧紧地闭着。
第三天,碑立好了,大家伙儿准备正式安葬老水牛,马老汉便去敲高顺昌家的门,让高顺昌来送老水牛最后一程。
高顺昌和高满仓都去了。老水牛就埋在高顺昌家的地头,高顺昌本来想留下那对牛角,后来想了想,怕睹物思牛,到时候更加伤感,于是决定把那对牛角也埋了进去。
老水牛的葬礼很隆重,很多人自发地来送老水牛。甚至有人说,这老水牛的葬礼比椿树凹西头老刘头的葬礼还要隆重一些。
葬礼结束后,大家的生活又恢复如初,只是,高顺昌每天早上一开院门,门口总会时不时多一些东西,有时是一小袋大米,有时是一些野菜,甚至还有过野兔的后腿……
每次看到院门口的东西,高顺昌就会想到老水牛,不免有些伤感。
四
老水牛虽然走了,但是高顺昌家的地明年开春的时候还是需要耕的,所以高顺昌必须再买一头牛,可如果买小牛犊,就有点来不及了,不得已,高顺昌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买了头大一点的母水牛。母水牛的价格是公水牛的一倍多,这几乎掏空了高顺昌家的所有积蓄。
开春的时候,椿树凹的人们脸上又有了笑容,他们终于把这个难挨的冬天熬过去了。春天来了,就可以再一次种庄稼了,有了庄稼,就有了新的希望。
这一年的春天,高顺昌家的地很好翻,因为邻居们争相把自己的牛借给高顺昌用,不用还不行,有的直接把牛拴在高顺昌家的门垛上就走了。
两头牛耕地肯定比一头牛快多了,也省劲儿多了,而高顺昌家的地也翻得比往年要深一些。
看着自己家的地,又看了看地头老水牛的碑,高顺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高顺昌家买的这头母水牛肚子很争气,当年年底就生了一头小牛犊,而且还是头母的,这可把高顺昌一家乐坏了。当然,最高兴的就是高满仓了,人家给他说媳妇的时候,底气也足了。所以没多久,高满仓的婚事就定了下来,对象是翻过一道山梁的馒头凹的姑娘。说是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但是真要是走过去的话,没有一两个小时是到不了的。
女方要的彩礼不算多,也不算少。高顺昌合计了一下,要是把小牛犊卖了,基本上就够了。所以高顺昌把这个想法和家里人说了一下,可没想到,高满仓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高满仓考虑的是,鸡生蛋,蛋生鸡,要不了几年家里就可以有好几头牛了,到时候还怕赚不到钱?如果现在把小牛犊卖了,就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高顺昌也很头疼,毕竟家里还真是要指望这两头母水牛发展,如果卖掉一头,确实影响挺大。所以,经高满仓这么一说,高顺昌也犹豫了。
高满仓倒是看得开,反过来劝高顺昌,要是女方能够缓一缓要彩礼,还是可以不卖小牛犊的,说不定这头大的还能再生一个。
高顺昌当即驳斥了高满仓的这个说法,因为他知道,母水牛不可能一年生一头,起码要间隔一年以上。
就这样,高满仓的婚事就吊在了那里。女方家一再催促彩礼的事,但是高满仓不为所动。甚至在女方下了最后通牒——夏收完如果见不到彩礼,这门亲事就吹了的情况下,高满仓依然没有松口。最终,这门婚事还是黄了……
五
椿树凹的山林里不乏有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当然,也有野狼这类能伤人的猛兽。每天太阳一落山,野狼就会陆陆续续地出来觅食,甚至有人见过一群野狼站在椿树凹与馒头凹之间的山梁上,一字排开对着月亮哞叫,甚是瘆人。
这天,高顺昌跟往常一样,在山梁上放牛,但是两头水牛的胃口似乎变大了,到了太阳要落山的时候仍然吃得津津有味,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高顺昌见状,也就没有急着回家。
太阳洒下最后一道余晖的那一刹那,高顺昌所在的整个山梁都暗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高顺昌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而水牛们也终于停了下来,大水牛扭头看了看高顺昌,甩了甩尾巴。高顺昌会意,于是牵起耷拉在地上的缰绳准备回家。
远处,椿树凹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若明若暗。这山路高顺昌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倒也没什么担心的。可走着走着,高顺昌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这让他心中难免发毛,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蓦地,高顺昌感觉似乎有人搭上了他的双肩。他浑身一紧,毛发倒竖,心中暗叫:“不好,是狼!”
电光火石间,高顺昌猛地弯腰往前冲,一棍子抽在了大水牛身上,大水牛吃痛,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撒腿就跑,而小水牛见状紧随其后。
幸运的是,这只狼可能是幼狼,被高顺昌的应激反应弄蒙了,并没有追上来。
高顺昌不敢回头,一只手拉着牛尾巴和缰绳,一只手拿棍子死命地抽打着水牛,就这样,一人两牛狂奔着。
时间似乎变得很漫长,高顺昌跑到村口的时候,才发现鞋子跑丢了一只,棍子也抽断了,而村口早已围了几个人。原来,李新芳看太阳落山了,高顺昌还没到家,而且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好的预感,于是她就找来高满仓,让他叫几个人一起进山找高顺昌。
看到高顺昌赶着牛回来了,李新芳这才放下心来。而看到高顺昌的狼狈样儿,大家伙儿都笑了起来。
高顺昌喘了一会儿粗气,说道:“以后太阳一落山,千万别在山里待了,真的有狼。我刚才就碰到一只,爪子已经搭到我肩膀上了,吓得我一激灵就往山下跑。还好我拽着牛尾巴跑了回来,要不然就回不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这椿树凹晚上太危险了。”
“还好你没回头,这狼一旦搭肩,一旦回头,它就会一口咬住脖子……”
“你可能碰到的是幼狼,要是老狼就不好说了。”
大家围着高顺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大家越说,高顺昌越是后怕,本来狂奔过后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听大家这么一说,只感觉后背一阵阵凉意。
六
当天晚上高顺昌就病倒了,不但高烧,还不停地发着癔症,说着胡话。
在椿树凹,大家病了没有去医院的习惯,基本上发烧了就是找邻村的大夫弄点退烧药吃一下。高顺昌也不例外,第二天一大早,李新芳就叫来了椿树凹的赤脚医生王明瑞。
王明瑞听说是因为被狼搭肩以后发的烧,心里就有点数了,于是跟李新芳说是惊吓过度,吃点珍珠粉就好了,至于发烧,吃点扑热息痛就行了。
王明瑞说得轻巧,李新芳却发了愁,这椿树凹哪有珍珠粉啊,就连珍珠她都没见过!
高满仓倒是出了个主意,说见过村西头王婶的儿媳妇戴过一条珍珠项链,如果能拆下来一颗,弄成粉就好了。
李新芳跟王婶家的关系还不错,于是她急急忙忙地赶过去了。
到了王婶家,李新芳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王婶倒是痛快,立马叫来了儿媳妇,商量着拆几颗珍珠下来给李新芳。
王婶的儿媳妇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一直扭扭捏捏地给李新芳倒水,让她喝茶。
李新芳哪有心思喝茶啊,一直眼巴巴地看着王婶儿媳妇脖子上那明晃晃的珍珠项链。
王婶自己都看不下去儿媳妇的做派了,于是说道:“小英啊,你李婶开一次口不容易,你要是嫌拆下来太多的话,你就拆一颗也行啊。”
王婶的儿媳妇看拖不下去了,只好说道:“妈,李婶,说出来我自己都难为情,我这条珍珠项链是假的,就是塑料的。”说完便把项链摘下来,递到李新芳的手里。
李新芳接过来看了一下,确实是塑料的,有些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塑料白,于是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再去别处找找。”
“别找了,椿树凹你都不一定能找到。肚子吃饱都难,谁家能有这东西啊!”王婶说道。
李新芳惦念高顺昌的病情,坐不住,便先回家了。刚走出王婶家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小英,你这娘家也真是的,弄个假的珍珠项链当嫁妆。”
“妈,别说了,我以后不戴了,太丢人了。”
“戴啊,干吗不戴?李婶嘴巴严,她不会出去乱说的。”
李新芳假装没有听到,赶紧走了。
高顺昌的病折腾了将近20天才安生下来,其间一直反反复复地发烧、退烧。这一场大病下来,高顺昌整个人老了很多,整整瘦了10斤,本来就不壮实的他,彻底成了一个干瘪的小老头,下地干活的时候,没干多大会儿,就不停地冒虚汗,整个人就像水洗了一样,所以渐渐地,高顺昌不再下地干活了。
家里的农活一下子都压在了高满仓的身上。高满仓已经习惯了跟着父亲干活,什么都不用想,父亲让干啥就干啥。忽然之间,父亲下不了地了,高满仓就好像完全失去了方向。
七
高顺昌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这次倒下,对于这个家而言,无异于天塌了一样。可日子再难也要过。
高满仓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快速成长起来。因为作为长子,他必须撑起这个家,4个弟弟妹妹还指望着他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高满仓倒是成长了不少,可这婚事还是一直没有定下来,而高满仓的二妹高玉玲却出嫁了,嫁到了小李庄一户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不好也不坏。刚开始,高顺昌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因为在他的观念里,结婚也要长子高满仓先结,作为老二的高玉玲哪能抢先一步。
但高满仓并不介意,因为比起其他,他更在乎的是自己妹妹的幸福,所以在专门打听了一下男方,了解到是个老实人家后,便多次劝说高顺昌。渐渐地,高顺昌也想通了,毕竟高满仓都没意见,他也就不再坚持己见,同意了这门婚事。对方没什么积蓄,就拉来了一头小水牛作为彩礼,本来高顺昌不想收,但是想想自己还有3个儿子没结婚,家里也没什么家底,就收下了。
就这样,高满仓开始全心全意地侍弄3头水牛,特别是对那头小水牛特别仔细,每次看小水牛就像看新媳妇一样,妹夫用这头小牛犊做了彩礼,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每次想到这里,他都要傻笑一会儿。
高玉玲出嫁后,高顺昌和李新芳对高满仓的婚事就更上心了,过一段时间就给高满仓说一个,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女方没有一个同意的。
反而高满仓的三弟高玉峰和四妹高玉珍的婚事很顺利,他们是以换亲的形式跟另外一家的姐弟两个结合的,两家都免了彩礼和嫁妆,连酒席都是从简。三弟高玉峰结婚后就分家了,分了一头水牛出去,而他们夫妻二人也单独出去过了。
不知不觉间,高满仓已经28岁了,成了十里八乡少有的大龄青年。
要说这高满仓的外在条件还是不错的,模样虽然不算帅气,但是也算长得周正,个子虽然不算高,但也有一米七了,作为庄稼汉,这身板也够用了。如果再加上家里的两头水牛,怎么看都是一个殷实人家啊。可高满仓是个孝子,人家来说媳妇,他都说结婚以后不跟父母分家,而这便是他单身的最大原因。毕竟高顺昌算不上劳力,而李新芳也只是能操持一下家里的活,人家姑娘嫁过来,那肯定是要伺候一大家子人的。这也难怪他的婚事难以说成了。
不过,高满仓家大水牛的肚子却很争气,这几年生了两头小牛犊,卖的钱基本上都给高顺昌看病用了。虽然钱没少花,病却没见啥起色,始终没查出来是哪里的问题,而高顺昌始终是那种病恹恹的样子,一干活就全身冒虚汗。
面对这种情况,高顺昌便放弃了治疗,因为在他心里,他一直觉得老大的婚事是被自己的病给耽误的,所以不管家人怎么劝,他再也不去看病了。
八
人老心先老。高顺昌放弃治病后,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高家人尽管伤心,但还算理智,因为他们觉得这对于高顺昌来讲也许是一种解脱。
高顺昌走后没几天,高满仓就察觉出了家里那头大水牛的异样。
虽然大水牛照样下地干活,但吃得越来越少,肚子似乎就没饱过,渐渐地,它也变得有气无力了。跟另外一头水牛并排拉车的时候,脚步已经跟不上了。
高满仓找来了兽医,但并没看出啥名堂来,就这样,这头大水牛如当年的高顺昌那般越来越瘦,越来越无精打采。
村里有人给高满仓支招,趁这水牛还活着,赶紧卖掉,多少能卖一点钱,一旦不行了,就一分钱不值了,这种病死的牛,也没人敢吃。
可高满仓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大水牛卖掉,因为他不想坑别人。就这样,大水牛没有撑多久,也走了。高满仓把大水牛埋到了老水牛的碑旁边,算是给老水牛做个伴儿。
体验到了两头牛耕地的便捷之后,高满仓已经不太习惯一头牛耕地了。于是,高满仓用一年的积蓄又买了一头小水牛。
接连遭遇变故的高家也终于迎来了一件好事——高满仓的婚事顺利定了下来,对象是牛栏坑的一个孔姓人家的大女儿孔晓梅,比高满仓小8岁。孔家是外乡人,是这两年逃难到牛栏坑的,家里有4个女儿1个儿子,有人说媒立马就答应了,因为少一个人就少一张嘴吃饭,毕竟也是那种困难得揭不开锅的人家,而彩礼就是一头小牛犊。
新媳妇娶进门后,高满仓对这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媳妇,那可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啥活也不叫她干。
高满仓走在村里的时候,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在背后议论他:“看,这就是那个娶不到媳妇的高满仓,现在老牛吃嫩草了。”
孔晓梅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本身也是闲不住的人。丈夫不让自己下地干活,那是心疼自己,但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如果不帮丈夫,这个家很难有大的起色。所以高满仓不让她下地干活,她就在家用稻草编草鞋。心灵手巧的她每天可以编十几二十双,然后让高满仓拿到集市上卖,一双能卖五毛钱。孔晓梅编的草鞋比较周正,卖相不错,基本上每次都能卖完。可就这样,孔晓梅还觉得不够,所以她又让高满仓沿着院墙盖了一溜鸡舍,准备多养点鸡。
高家在高满仓夫妻二人的努力下,生活渐渐有了起色,可也一直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高满仓的五弟高玉林初中没毕业就休学了,整天游手好闲,十天半个月都不回趟家,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去哪里晃荡了。高满仓对此极其不满,于是找了个机会准备教育教育他,可高玉林哪里听话,气得高满仓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连皮带都抽断了。这一打不要紧,高玉林直接不回家了,弄得李新芳连着几天以泪洗面,还一直责怪高满仓。
高满仓满不在乎地说:“让老幺出去闯吧,到时候碰一头疙瘩,还是会回来的。”
九
高满仓家的鸡很争气,下的鸡蛋供给着全家的油、盐、酱、醋,高家甚至偶尔还可以改善改善伙食。
第二年春节的时候,高玉林回来了,应该说是狼狈地回来了。毕竟骨肉相连,高满仓也觉得弟弟这次应该是吸取教训了,所以并没有过多责怪他。可没想到的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高玉林回来后,家里的鸡窝里再也没有看到过鸡蛋。孔晓梅心很细,在连续两天没收到鸡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高玉林每天都会偷偷把鸡蛋收走换烟抽。但她并没有将这个情况跟高满仓讲,她怕高满仓再打高玉林一顿。
高玉林看哥哥和嫂嫂没有管他拿鸡蛋的事,就开始瞄上家里的小牛犊。
这天,高满仓下地干活去了,孔晓梅也去菜地薅菜去了,李新芳身子弱,冬天有时候也下不了地。高玉林一看机会难得,就到牛棚牵走了小牛犊,准备牵到集市上卖掉。
临近中午的时候,孔晓梅才发觉小牛犊不见了,再一看高玉林的屋,换洗衣服也没看到。孔晓梅一寻思,坏了,这小叔子应该是把小牛犊偷走了。来不及去地里叫高满仓,孔晓梅立马往集市赶去。
到了集市,孔晓梅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小牛犊,因为这头小牛犊头上有一块白,很好认,而小牛犊旁边站着的便是高玉林。
“高玉林!”孔晓梅喊了一声。
高玉林一看嫂嫂来了,便知道事情败露,撒腿就跑。
“哎,你还卖不卖了?给你加50。”牛经纪看高玉林跑了,连忙喊道。
孔晓梅冲过去牵着小牛犊就走。
牛经纪看到手的小牛犊要没了,连忙拦着孔晓梅说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是刚才那人的牛。”说着回头指认高玉林,却发现高玉林已经没影了。
“这是我家的牛,那个人是偷牛的。”孔晓梅气呼呼地说道。
“啊,这样啊,怪不得卖这么便宜,我还以为这牛有毛病呢。”牛经纪说道。
“你家牛才有毛病呢!”孔晓梅嗔道。
“那这牛你卖不卖?我再给加100。”牛经纪咬了咬牙说道。
“不卖!这是给小叔子娶媳妇用的……”孔晓梅说着声音小了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本来这个小牛犊养大一些,准备给高玉林娶媳妇用,结果高玉林不吭不哈地要把这头小牛犊卖掉,所以她觉得很讽刺。
“刚才那个是?”牛经纪小声问道,似乎猜到了什么。
“那就是个偷牛的!”孔晓梅梗着脖子说道。
牛经纪笑而不语,其实他基本上确定了刚才那人便是孔晓梅的小叔子。
孔晓梅一步三回头地牵着小牛犊回家了,直到回到家,也没看到高玉林的身影。她不知道这次高玉林走掉后,还有没有脸回这个家了。
高满仓回到家后,听孔晓梅说了高玉林偷小牛犊的事,气得火冒三丈,拿起棍子就要出去找高玉林。
李新芳在床上也躺不住了,赶紧拉住高满仓,这要是让他找到高玉林,还不被打断腿啊!
十
高玉林果然没有再回家,而高满仓也没有心情管他了,因为孔晓梅怀孕了。
这可把高满仓乐坏了,结婚快两年了,之前孔晓梅的肚皮一直都没有动静,他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这下可算放心了,而他更不让孔晓梅干活了,生怕动了胎气。
而李新芳自打得知孔晓梅怀孕后,也焕发了活力,不但能够下地了,而且还能操持家务,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孔晓梅做吃的,虽然谈不上大鱼大肉,但是起码有点油星了。
孔晓梅怀孕,家里的鸡也就照看得少了一些,所以这蛋也下得少了,刚刚够给孔晓梅改善伙食补身子用。这也就算了,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让孔晓梅伤心坏了——椿树凹突发鸡瘟,二三十只鸡,一只不剩,全报销了。
高满仓看孔晓梅愁眉不展,怕她动了胎气,咬了咬牙,就把鸡窝给拆了,而后把牛棚扩建了一下,然后又去集市添了两头小牛犊,也算是给家里添了新成员,冲淡一点鸡瘟带来的影响。
家里一共4头水牛,顿时就热闹了很多,特别是2头小牛犊,很活泼,一点都不怕生,就像小狗一样,满屋子乱窜,大家吃饭时,有时甚至凑过来想吸溜几口,让人哭笑不得。
随着时间的流逝,孔晓梅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接生婆也来看过几次,都说孩子发育得很好,胎位很正,没什么问题,但每次都说孔晓梅的脸色不太好看,特别是嘴唇的颜色有点发白,最好是去医院看下,也放心一点。
高满仓第一次听接生婆这样说时,就立马收拾了牛车,准备拉孔晓梅去看医生,可孔晓梅坚决不同意去医院,坚持说自己没感觉不舒服,让他不要紧张,脸色不好是因为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屋里,晒太阳晒少了。其实孔晓梅真正不想去的原因是心疼钱,不愿意去花那个检查的钱,只是她不能说。高满仓拗不过孔晓梅,只得作罢,但还是买了只鸡给孔晓梅补身子。
高满仓夕惕朝乾地过了几个月,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那天,孔晓梅的肚子突然开始阵痛起来,高满仓连忙去叫接生婆。
接生婆来后,看到孔晓梅的脸色便立马说要将其送医院。高满仓一下子蒙了,连忙求接生婆无论如何要先给她接生一下,因为现在去医院肯定来不及了。
接生婆看羊水已经破了,叹了口气,说道:“你婆姨的情况不太好,我看脸色不对。你备好马车,随时准备送医院。”说完,麻利地准备接生,旁边的几个妇女也帮忙打下手忙活了起来。
高满仓站在外屋急得团团转,李新芳被他转得心慌,把他赶到了院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穿过小院,在椿树凹蔓延开来。
“是个带把的,恭喜恭喜!”一个婶子抱着婴儿出来报喜。
话音未落,接生婆就急慌慌地跑了出来,大喊道:“快!快!送医院,产妇情况不好!”
十一
高满仓拉着孔晓梅,狠命地抽打着水牛,想早一点赶到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牛车上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孔晓梅的脸白得像纸一样。
不过幸运的是,经过一番抢救,孔晓梅终于被救了回来。而医生则把高满仓叫到一边,像训小孩子一般训斥他为什么不早点把产妇送到医院,可高满仓满脑子都是孔晓梅被救回来的消息,所以并没具体听医生到底在说什么,他就站在那儿一味地傻笑着点头。
孔晓梅的情况稳定下来后,高满仓才去看了下牛车的情况,而这时他才发现水牛已经被他抽得皮开肉绽。当时心急火燎,高满仓恨不得把牛车赶得飞起来,下手就重了点,现在看到水牛的伤势,他心疼得差点落泪。
高满仓弄了点药给水牛涂上后,又给水牛弄了点青草吃。水牛吃着青草,还亲昵地用头蹭了蹭高满仓,这让高满仓感动之余又非常愧疚。
高满仓和孔晓梅说了水牛的情况,孔晓梅也很感动,然后提议娃娃的大名叫高天赐,小名就叫牛牛,高满仓点头称好。
几天后,孔晓梅情况好转,然后就出院了,但经过这一通折腾,奶水几乎没有了。而椿树凹几个正在哺乳期的妇女就成了高天赐的奶妈,孔晓梅就这样每天抱着高天赐轮着去吃,吃到了快1岁。
也许是吃百家奶长大的缘故,高天赐的身体很壮实,人如其名——牛牛,9个多月的时候就能走了,10个多月的时候就已经走得很稳了。
可孔晓梅的身体弱了很多,一到阴天下雨,身体就各种酸痛,而且还特别怕冷。本来李新芳还想着让她再多生几个,但考虑到孔晓梅的身子骨,就没敢提这茬儿。高满仓跟孔晓梅经过商量,去做了结扎,生第一胎就要了孔晓梅半条命,他们可不敢再冒一次险了。
一晃,高天赐便5岁了,而高玉林也回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高满仓对高玉林的气也都消了。
高玉林这次回来,似乎没打算再走,整个人也变得沉默了很多,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喊吃饭了就出来吃个饭,喊下地干活就跟着下地干活,似乎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一样。
而且高玉林跟谁都不主动说话,唯独愿意跟家里的水牛交流,有些时候他钻进牛棚能待上半天,嘴里也不知道跟水牛嘀咕些啥,高满仓刚开始还试着听了听,后面实在是听不懂,就懒得管了。
高玉林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是干活的力气却不小,而且毫无怨言,但是有一点,他只听高满仓的话,别人都用不动他,连孔晓梅都不行。
村子里的一些小孩子开始欺负高玉林,经常用土坷垃扔他,甚至胆子大一些的拿棍子捅他。但高玉林毫不在意这些,甚至是无视小孩子们的这些行为,被弄痛的时候,顶多会说两句“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常常逗得小孩子们哈哈大笑。
高玉林不反抗,长得跟一头小牛犊一样的高天赐可不答应,每每遇到有人欺负高玉林,他就冲上去跟人家理论,后来他也懒得废话了,直接冲上去打架。一个人他也冲,两个人他也冲,三五个人照样冲。还真别说,除非对方有三五个小孩,两三个小孩他还真吃不了亏。
如此反常的高玉林可把一家人吓坏了,但却束手无策。
十二
不管怎么样,高玉林脑子不好使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所以他的婚事理所当然地被耽搁了下来,因为谁也不愿意嫁给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尽管烦心事不少,但高家的日子却越过越好,越来越殷实。
在高玉林回来的第三年,李新芳撒手人寰,也算是寿终正寝。高满仓风风光光地给母亲办了葬礼,还请了戏班子,这也是椿树凹这些年最高规格的葬礼,而后竟然成了葬礼的标配,这是高满仓所没想到的。
高天赐一天天长大,高满仓亦一天天地老了,最后家里的农活基本就是高天赐和高玉林去干。
后来,政府号召椿树凹和馒头凹这些小山村搬迁。高满仓和高天赐去搬迁的地方看了看,虽然不是山区,但是黄沙遍地,根本种不了庄稼。
但移民政策很诱人,给户口、给宅基地、给土地、给盖房补贴,甚至只要能开荒种上庄稼,开多少荒,那就是你的地。
椿树凹和馒头凹掀起了一阵移民潮。高天赐心动了,他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如果一直在椿树凹,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还有孩子的将来,无非就是和父亲高满仓一样。
高天赐和父亲高满仓商量了好几次,高满仓死活就是不同意,甚至还把家里的户口簿藏了起来。每次高天赐一说要移民,高满仓就念叨:“移民新村那里连水都没有,咱们养这么多水牛,搬过去咋种地?再说了,别人移民走了,椿树凹的地不都留下来了吗?咱们就可以种更多的地。”
孔晓梅对此是不发表意见的,因为她并不想激化矛盾。无奈,高天赐只能扭头看向高玉林,但他这个叔叔就像没看见一样,也是一言不发。
就这样,在其他家都移完民后,高家仍然留守在椿树凹。第二年,移民新村的人们基本上都住上了新房子,有的甚至开了二十几亩荒地,虽然土地沙化比较严重,但是种一些西瓜之类的,收成还是喜人的。
第三年,高天赐去移民新村看的时候,发现以前的邻居竟然买了手扶拖拉机,这可是个稀罕货,让高天赐心动不已。回去以后他就又去找高满仓,想要说服父亲。高满仓舍不得养的几头水牛,依然不同意。
移民的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直到高天赐结婚生子,还是没有成。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高天赐铁了心地要移民。
十三
高天赐的儿子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椿树凹没有小学,只能到山下镇子的小学上学。
这天,天下着大雨,高天赐没法骑自行车去接孩子放学,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去接。接到儿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到儿子孤零零地站在学校门口,高天赐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猛,把两个人的油纸伞都扯碎了,他们只好淋着雨回了家。
尽管高天赐用衣服包住了儿子的书包,但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书包里的课本和作业本还是湿透了。
看到儿子伤心痛哭的模样,高天赐再次跟父亲提出要移民的要求,不为别的,就为了移民新村有小学,起码孩子上学不用接送。
高满仓看着孙子痛哭的样子,心也软了,便把户口簿交给了高天赐,算是同意了移民,高天赐欣喜不已。
第二天,就在高天赐拿着户口簿要出门的时候,高满仓叫住了他。
高天赐心下一凛,以为父亲要反悔,却听父亲说道:“我和你妈,还有你叔先不过去,你们安定下来,我们再过去;如果安不住家,就再回来,椿树凹这个根,我跟你妈,还有你叔给守住。等我们老了,这些还都是留给你的,毕竟我跟你妈就你一个孩子。”
高天赐还想再劝一下,可话还没说出口,高满仓就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再不去我可改主意了。”
平时严肃的父亲忽然幽默了一下,弄得高天赐有点不适应,但是他确实怕父亲反悔,所以便赶紧去登记移民了。
移民的手续很简单,主要就是落户的问题。这几年落户的政策更加实惠,只要交1.2万元,三间大瓦房直接就可以入住。当然,如果你不想要这房子,也没关系,宅基地也会划分给你,自己盖也可以。但是有一点,政府统一建造的房子比较便利,不管是离学校,还是离马路都是很近的。划分的宅基地就相对较远了。
高天赐合计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购买房子,因为自己盖房子并不会便宜多少。
就这样,高天赐一家三口顺利成为移民新村的一员。
移民过去的第一年,高天赐一家过得非常艰难,因为移民新村附近的地都被别人开垦完了,要想弄到地只能到更远的地方开荒。
为了谋生,高天赐的妻子林娟在移民新村的小学应聘当了民办教师,因为她是高中毕业,在移民新村算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所以事情很顺利。虽然工资不高,但算是有了份正经工作。
高天赐则看移民新村的村民很多人去城里打工,他也就跟着大家一起去车站揽活。还真别说,高天赐的脑袋瓜比较灵光,干活也比较勤快,很快就不愁没活干了。特别是有个老板看高天赐比较活泛,有活儿的时候,就让高天赐叫人去干,而且多叫一个人就多给他20块钱,每个月下来,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终章
渐渐地,高天赐一家算是在移民新村站住了脚。
林娟由于刚入职不久,为了转为正式教师,就没敢再生孩子,毕竟如果生孩子会耽误很多事。高天赐也没有再生孩子的打算,仅仅是开玩笑地跟林娟说:“我们老高家看来要三代单传了。”
最终,高满仓没有等到移民过来就去世了。而没过多久,孔晓梅也跟着去世了,椿树凹就剩下高玉林一个人守着三头水牛和几间破房子。
高天赐不放心高玉林一个人在椿树凹,便决定变卖掉三头水牛,把高玉林带到移民新村生活。
让高天赐没想到的是,高玉林死活不愿意跟着高天赐去移民新村。无奈,高天赐只能说这是高满仓的意思,高玉林这才乖乖地跟着高天赐去了移民新村。
在移民新村,高天赐和林娟在外赚钱,高玉林就在家种那几亩荒地,一家人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过了几年,高天赐买了一辆摩托车,本来还想再买一辆手扶拖拉机,但是高玉林一听说要买手扶拖拉机,就不停地念叨“水牛……水牛……水牛……”
高天赐考虑到就是买了手扶拖拉机,自己一年也开不了几次,最后便作罢了。至于高玉林说的水牛,更是不现实,这边基本上都是沙地,用不上水牛,况且院子里也不方便再盖一个牛棚。
高玉林念叨了几天水牛后,就开始念叨椿树凹。高天赐知道高玉林想回椿树凹了,于是就骑着摩托车带着高玉林回了一趟椿树凹。回到老宅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构树,已经进不去人了。高天赐本来准备打道回府,可高玉林死活不愿意跟着他回移民新村。最后,高天赐只好带着高玉林去祭拜了一下高顺昌和高满仓,高玉林这才跟着他回了移民新村。
渐渐地,市区东扩南移,市政府搬到了移民新村西侧不远处,移民新村一下子就变成了城乡接合部。而随着开发商围着市政府兴建楼盘,移民新村被包进了城区。高天赐一家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城里人,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带工虽然赚钱,但是收入不算稳定,所以高天赐拜了个师傅,学了一手泥瓦匠的活儿,后来干脆也不带工了,专心当个泥瓦匠,收入反而比以前更多了。
林娟也顺利转为正式教师,由于教学成绩突出,还被评为优秀教师。
渐渐地,高天赐的孩子也大了起来,需要单独住一间屋,而三间瓦房已经不够住了。于是,高天赐合计了一下,把三间瓦房拆了,直接盖起了二层小洋楼,上下总共六间房,外带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成了移民新村第一家住上小洋楼的人家。
搬入新居的那天,高天赐在院门上贴上了一副对联“新居新景新家园,乐祥乐和乐盛世”,横批是“移向幸福”。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高天赐家的乔迁宴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