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商不禁暗自警醒:“想什么呢?或许当初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切,可如今,人家早已有了家室。来救你,也不过是为了那更为昂贵的筹码罢了。左思右想,还是聂如意对自己的心未曾改变,也唯有聂如意能让她坚信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和韩休璟再也没有可能了。
是啊,再也没有可能了。
这般想着,洛云商只觉心头猛地空了一块,明明事情已然发生,可那事情所携来的寒意,却这般迟缓地袭来。
敷完药,那女医师轻柔地替她缠上绷带,边缠边说道:“姑娘呀,你可别听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什么女孩子不应主动,什么向来都是男孩子主动求爱。我觉着吧,只要真心喜欢,管他男女,多努力争取几回总是没错的。就像我和我夫君,他为人老实憨厚,根本不懂得如何表明心迹,也没打算追求于我,好在我勇敢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这才得以嫁给他。促成一段缘分,那简直难比登天,可要散了,却轻松得如同喝水般容易。”女医师边说边微微摇着头,脸上满是感慨。
洛云商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眼底湿润,声音低低弱弱的,带着几分央求道:“大夫,您能不能给我开些药膏,让我带回家里涂。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方法吃药的。”
“可是……”
那医师面露难色,颇为为难地道:“方才那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要我们务必把您治好了才许您离开。姑娘大可捎个口信回家,免得让家里人担忧挂念。”
“姑娘若走了,只怕我家公子该寒心喽。”
洛云商待自己的伤口被精心细致地包扎妥当后,这才缓缓起身,一副意欲离开的姿态。
只见她轻启朱唇发话道:“他能给你银子,我也能给。我与他压根儿就不相熟,受伤的是我,他怎能替我做主?更不能强行逼迫我留在此地。况且,明日之后他便不会再来。我走或没走,他压根儿不会知晓。”说罢,她玉手一扬,递给医师一袋银子,便匆匆离去。
回洛府之时,云商远远地瞅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守在门前。他静静地伫立在树下,那一身简单的白衣随风轻摆,柔顺的发丝迎风飘起。在黑与白的极致衬托之下,那张精致的容颜于阳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只可惜,那条白绫盖住了他的双眼,致使他无法察觉到她的靠近。
一旁的小严已然歪着脑袋,倚在树下呼呼大睡。
洛云商小心翼翼地从他侧面经过,生怕惊着了他,轻声唤了一声“如意”。聂如意闻声抬眉,满脸关切道:“媆媆,你回来了,你的伤可有好好擦药?”
“不打紧的,就是些皮肉伤罢了,血止住了,也上了药,不会有大碍。只是走路和动作的时候,都会有些疼呢。”洛云商微微蹙着眉说道。
洛云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等我?说来,你来了都城这么久,我都未曾请你进门喝口茶,实在是我的不是。正巧我阿父今日休沐,要不你就随我进洛府见见我阿父阿母,怎么样?”
聂如意顿时面露惶恐之色,不安地回道:“媆媆,这倒不必了,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怎好去叨扰尊亲。”
“哎呀,没事的!”洛云商说着,一把拽着他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嘴里还念叨着,“你是我朋友,哪能让朋友站在外面干等着晒太阳呢!”
刚踏入屋子,便听得万梨急匆匆赶来禀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昨日您放了那余家公子的鸽子,一夜未归,女君都快急得发疯了,正等着您去回话呢!您怎么还带着聂少爷进来,这不是往女君的枪口上撞吗!这……万万不可让女君和当家看见您与男子一同回来呀!”
万梨正欲掩藏,却听得背后传来苏婉云的声音,顿时吓得浑身一颤,慌忙退到了一旁。
苏婉云亭亭玉立于长廊中央,那眉宇间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凌厉得好似冬日里刺骨的寒冰,直直地盯着洛云商,眼神中既有责备之意,又蕴含着几分失望与无奈。
“洛云商!”她怒喝一声,话语中带着令人震颤的力量,仿佛每吐出一个字,周遭的空气都要凝固几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不归宿,还与陌生男子拉拉扯扯。过往你在江南,我念着信任与理解,未曾对你多加管束;如今你回归家中,就应当重新拾起那份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与矜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规规矩矩地留在府中。只要你一日未嫁,一日便是我苏氏的女儿,一日也得谨遵我定下的家规!”
她的声音虽不算高昂,可每一个字句都犹如重锤落地,仿佛是在用言辞编织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枷锁,妄图将洛云商那颗散漫不羁的心牢牢束缚。
洛云商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略带无辜地瞥向聂如意,心中涌动的不满却如利箭般直直地射向苏婉云。
此时此刻,她正面对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而这一切,偏偏就在聂如意面前爆发。
正当气氛沉重压抑之际,洛明荣缓缓踱步而出,他的身影透着久别重逢的欣喜,眼中盈满了对女儿深深的眷恋与慈爱。
见洛明荣过来了,洛云商便干脆利落地说道:“阿母,那日我将余公子冷落在一旁,确实是我的不妥,媆媆在此向您诚心诚意地致歉。我也深知,阿父阿母为我的婚事殚精竭虑,为了减轻你们的负担,我特地将自己心仪之人带来相见。”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齐汇聚在聂如意的身上。
他静静地伫立着,尽管双目无法看见周围的一切,但他似乎能敏锐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灼注视,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那微妙而复杂的变化。
洛明荣与苏婉云的眼神中先是蓦地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又浮出几分犹豫。毕竟,他们做梦也未曾料到女儿竟会带回一个盲眼之人作为夫婿。于他们而言,这般状况无疑如同一记重锤,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他们的内心此刻交织着对女儿这一抉择的满心困惑,还有对未来那难以捉摸的深深担忧。
洛明荣的目光牢牢地定在聂如意的脸上,试图从中挖掘出些许端倪,一些能够诠释女儿为何对他倾心的缘由。而苏婉云呢,则是毫无掩饰地将自己的顾虑展现得淋漓尽致,眉头紧蹙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那模样就好似在默默盘算着这桩亲事可能引发的林林总总后果。
毕竟,她以往那过度的宽容已然葬送了一个女儿的幸福,这次在媆媆的婚事上,她是断断不肯再让步了。
在这一片沉寂之中,洛云商紧紧地握住了聂如意的手,仿若要在这无声的天地间努力探寻到彼此的心灵共鸣。
她能明晰地感觉到,聂如意的掌心微微泛着湿意,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即便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泰然自若,但那面对未知挑战时的惴惴不安,依然透过肌肤的温度和湿度,丝丝缕缕地传递给了洛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