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故人西辞(1)

趁着洛家两女即将要去拜会洛止舟的契机,苏婉云赶忙让她们顺道将满满一车粮食运至洛止舟府上,如此也能省下托镖所需花费的银两。

阿母面色凝重,说道:“近日江南接连逢雨,唯恐会有水患发生,万不可让伯父在炊食方面有了短缺。且把这车粮食当作接下来几日吃住的礼送过去吧。”她边说边轻轻拍了拍洛家两女的手,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叮嘱。

她还特意提醒道:“明日就要启程了,若是还有什么要道别的人,得尽快处理妥当。”

如今,洛云商却日复一日地窝在房里,犹如一只受伤的小猫,独自舔舐着内心的伤口。

万梨忍不住问云商:“姑娘,自那日出事以后,您便一直不肯见六殿下……他每日都来,却每日都见不到您的身影。想来,他们要远去西关估摸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姑娘,毕竟是因为……”一苯话还没说完,便被云商急切地抢话道:“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云商只是侧着身子,背对着她们,双眼睁得大大的,直直地躺在床榻上,那模样仿佛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像。

“唉,从前从未见姑娘对谁如此狠心。”一苯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着说道,“这六殿下,若是几年后能顺利回来还好,若是……”她欲言又止,眼神中满是忧虑。

“一苯,咱就别操这些心了。这六殿下平日里嚣张跋扈得很,你忘记了上回在练武场的事儿?他压根没把咱们姑娘的安危放在眼里,这……这点小惩戒算不得什么的。”万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躺着一动不动的云商,眼神中满是担心,随后又不安地看了看门外。

一苯无奈地出门回六殿下的话。

沈迹达一看到有人出来,眼睛便不停地往里面瞧,嘴里不住地喊着云商的小名,可惜啥也没看见,门就“砰”地一声被合上了。他顿时恼羞成怒,一把逮住一苯的袖子,急切地问道:“你家姑娘她到底躲着我作甚呀?我又没怪罪她,吃酒是我硬要去的,我明知自己酒量不好还不悠着点。真的,你进去帮我跟她好好说说,让她见我一面,我明日便要出发了,我就是来见她一面!”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虑与急切,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听见门外沈迹达的话,云商的眼眶隐隐泛红,她的思绪仿佛忽地乱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阵又一阵的愧疚如潮水般一涌而上。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内心便越是挣扎得厉害,就像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漩涡。

她轻轻搁在枕边的手微微颤抖着,那颤抖是如此细微,却又如此清晰,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纠结与不安。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沈迹达,这个如今还傻傻相信着她的沈迹达。可她心里又闹腾得很,一想到沈迹达,脑海中浮现的便是他那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嘴脸,那得理不饶人的嚣张姿态,还有那一次次将她惊吓到的事情。

一苯无奈地说道:“三姑娘她……身子不舒服,如今正躺着呢,六殿下还是请回吧。”

“不舒服?”沈迹达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担忧的神色,焦急地问道:“哪种不舒服,可有瞧过郎中了?”

“已经瞧过了。”一苯说话时,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胸脯一起一伏,额头上也渗出了点点汗珠。

“媆媆,你就让我进来看看你吧!”沈迹达依旧声嘶力竭地高喊着,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急切与渴盼,仿佛要穿透这紧闭的房门。

一苯实在受不了这股子令人心酸的劲儿,只得把话说得更重些:“六殿下,我们姑娘不想见您。”她微微低着头,目光中满是无奈。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修长的睫毛如风中颤抖的蝶翼,木然地问道:“为何?”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落,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一苯咬了咬嘴唇,说道:“六殿下还是先请回吧。”说罢,她匆匆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姑娘,当真不起来见他一面?”

云商缓缓坐起来,眉头紧紧地皱着,宛如两道纠结的山脉。她的面容略显憔悴,两个丫鬟见她这般心里难受,便也不敢再多追问了。

“我……”云商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纠结与犹豫。

洛云商转头,看见门上映出他带着踌躇的身影,那身影显得那样孤独和落寞。她凝视了片刻,竟不顾光着脚,缓缓踩地,如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往门口走过去。

只听得门外传来声响:“媆媆,是我不好,你是不是怨我曾经总是捉弄你?”沈迹达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神情懊悔极了:“我这不也是想找点乐子嘛!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一直以来,他从未曾设想过这般行事会令媆媆对他心生真正的厌恶。直到如今,见她执拗地不肯出来与他相见,他方才如梦初醒般彻悟。他当初只觉着如此甚为有趣,却未曾料到自己的这份趣味,仿佛是硬生生地构筑在了别人的担惊受怕之上。

然而,倘若他同旁人毫无分别,不与她打趣玩闹,那她又怎能将目光投注于他呢!

沈迹达从未想得这般通透,也不曾认为竟是出于此等缘由。只见他仍固执地继续说道:“媆媆,我明日便要启程离开了,我定会很想你的!”

云商压根未曾有过见他的念头。她向来厌恶这样悲悲切切的离别场景,更不喜这般矫揉造作、情意绵绵的局面。更何况,在她心中,压根不认为六殿下对她的思念会是真心实意的。

“六殿下,你走吧。”云商隔着那扇紧闭的门,冷冷地说道。

“不是,媆媆,你究竟为何如此讨厌我啊?”沈迹达的声音里饱含着委屈与不解。

“因为……媆媆期盼着嫁与的如意郎君,是那一生只会迎娶我一人的痴心之人。六殿下未曾过问我的心意,便草率地决定了我的婚姻大事。从那一刻起始,我对你便再无半分喜欢。”云商的话语坚定而决绝。

言毕,云商仿若放下了心头大石,心境愈发清明敞亮,轻盈地转身回到了床榻之上,安然躺下。

沈迹达至此,才算真切地领会了云商的心思。

只是他自幼便在那深宫内苑长大,往昔常听他父皇念叨,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又岂会仅有一位妻子。

万梨终究是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房门,大声叫嚷道:“六殿下,快回去吧!这一扇门,您连着敲了数日都未能敲开,再这般执意敲,可就真是冒犯了!”

沈迹达落寞地垂下了那只悬在半空许久、已然有些酸麻的手。

万梨微微低头,不经意间留意到了他腰间别着的精致香包,随即又别过脸,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再度开口劝道:“六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我家姑娘是不会见您的。六殿下,您好生想想,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甘愿与他人共同侍奉一夫的呢?您贵为皇子,身份尊贵无比,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为何偏偏要对我们姑娘这般执着纠缠呢?”

“可是……”沈迹达欲言又止,“就算我将来娶了好多好多人,那我……也不会不喜欢媆媆的。”

万梨眉头紧皱,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说道:“六殿下,恕臣直言,我观您似乎连自己内心真正的心意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她轻缓地从房间里移步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随后伸出手,恭敬却又略显急促地说道:“六殿下请!”

送走了这个宛如瘟神一般的人物,万梨终是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朝着云商急切地讲道:“听说韩家的那位女公子也要一道随父出征,姑娘难道不去告个别吗?”

云商轻摇了摇头,缓缓回道:“韩霜阿姊不会离开的。”

“你们想想,几时见过军营里有女眷的?就算韩霜阿姊想扮做男子前去,可有她阿父与五殿下在那,她也定然是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