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瘸一拐地朝着洛府艰难前行,那步伐沉重而蹒跚,还不时地扭头回望。万梨在门口伫立了好长一阵,眼睛一直紧盯着前方,满心的焦急与期盼。终于,当她望见三姑娘那熟悉却又略显狼狈的身影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来,双手紧紧扶住她。
“姑娘,我真是担心坏了!您到底去了哪里呀,怎么还把脚给伤到了!快跟我一块儿去找崔医师的门徒来瞧瞧!您可晓得,明日武夫子就要来了,我听说又得跑又得跳的,您带着这伤怎么能吃得消啊!”万梨边说,边急得额头汗珠直冒,双眉紧蹙,那满脸的担忧简直要溢出来了。
云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只是擦破了一点点皮而已。这么晚了,咱们还是别去打扰学闻了。”
崔学闻是崔医师的徒弟,也是他的半个养子。他的年纪比云商稍长几岁,可心智却远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阿梨,你去把咱们屋子里早就备好的伤药拿出来,再帮我烧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来,我要好好洗一下伤口,然后涂点药。”
“好,三姑娘,您千万慢些走回去。”万梨应着,匆匆往柴房跑去,那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韩休璟一直默默关注着,见她平安回了房间,那颗高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来。
想当年,他给沈迹达当小跟班的时候,曾偷偷向沈迹达的武夫子学了一招半式。对于他而言,翻墙这类事儿,简直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在话下。
那日过后,洛云商仿佛与他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沦为了陌路人。哪怕偶然相遇,她亦是双唇紧闭,不发一言。每每韩休璟试图主动与她搭话,都被她那充满回避与冷漠的目光无情击退,那目光好似冬日的寒风,令韩休璟的热情瞬间冻结。
一听说韩将军要来洛府,韩霜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忙不迭地跟了过来。刚一踏入府门,她便兴高采烈地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般飞扑向洛云商,无比亲切地喊着:“云商妹妹,别怕哈,我在这儿,准保你一学十会!”那声音清脆悦耳,透着满满的热忱。
韩霜的到来,让沈迹辰满心欢喜。他时不时就凑上去与她搭讪,一双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比如,他会满脸期待地问她喜欢吃哪种果子,是甜蜜多汁的水蜜桃,还是清爽可口的梨子;会好奇地问她爱看什么戏法,是神奇的变脸,还是刺激的喷火表演;会关切地问她怎样射箭才能百发百中,问她怎样骑马才能驾驭自如,把所有能想到的话题都迫不及待地恨不得一股脑儿同她说个遍。
原来,当遇到了自己心仪之人,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五殿下,都能瞬间变得滔滔不绝,仿若换了个人一般。
韩将军今日教导众人骑马,待讲解完毕,便让大家自行练习。洛云宫和云侬皆认为这并非女子应学之物,索性双双置身事外,没有参与此次课程。郡主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自从那日皇后寿宴上因争夺奴仆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以后,便再也没有现身于洛家的学堂之中。云商暗自揣测,也许是皇后忧心她过度痴迷于与韩休璟的情意,这才加以阻拦吧。
韩将军此次回来不会待太久,他说,待他们学会了骑马,便会邀请他们去将军府上参加一场盛大的马球会,好好热闹热闹,也算是提前替他践行。
“喂,媆媆,你这几日怎么不理我?”
沈迹达缓缓放下了缰绳,眉头微皱,一脸不解地问她。只见他将双手背在腰后,身子微微佝偻着,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话语急切而出。
“我没有不理六殿下,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云商微微垂眸,轻抿双唇说道。
说来也怪,但凡六皇子来找媆媆,韩休璟便能像幽灵一般总能跟在后边。
“方才韩将军教的骑马之术你学会了嘛,要不要我教你?”沈迹达心里暗暗思忖着,如今媆媆这模样像是满心不喜欢自己,莫非真是他以前欺负她太过了?可他近来已经在痛改前非了,已经再没有同她开那些让她烦恼的玩笑了。若再不做点什么,她恐怕真得把他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额,我学会了。”云商抬眼,匆匆应道。
沈迹达又追问道:“是吗?当真学会了?”
云商不由地愣了愣,随后坚定地回答道:“学会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迹达猛地将她横抱着一举,她便瞬间坐到了他带来的那匹烈马上。她心下一慌,双手紧紧拽住绳子,身后的沈迹达毫不犹豫地拿着短鞭子用力猛地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抽,那马吃痛,当即惊叫一声,撒开蹄子在马场里疯狂地狂奔起来。
这声凄厉的吼叫,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只听得沈迹达大喊:“你不是说你学会了嘛!若你真学会了!骑一个给我看看!”
沈迹辰仰头望着马背上的云商,满脸忧色,急声道:“简直是胡闹,那可是父皇赐给他的汗血宝马,性子烈得很,犹如脱缰的狂龙,难以驯服。三姑娘只怕是有危险了。”
韩霜听见这个,瞬间花容失色,立马不淡定了。她猛地站起身来,裙摆随着动作扬起,匆匆往楼梯下面跑去,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喊着:“那还……等什么!还不想办法让那马停下来。”
马背上,洛明商死死抓住缰绳,双手因用力而关节泛白,虽好几次差点被颠了下来,好在双脚终于如钉子般稳稳踩在了马蹬上。只不过,昨日腿上新添的伤口因为不断蹭到马身,传来一阵阵尖锐刺骨的疼痛,犹如无数细针在伤口处搅动。
韩休璟眼神如鹰隼般犀利地盯着沈迹达的背影,只见沈迹达似乎对马背上的洛云商毫不关心,只听见他张狂大笑大喊道:“哈哈哈——这样才有意思嘛!”那笑声在空气中回荡,透着几分无情与凉薄。
云商已经试过好几次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却总是无法将这狂躁的马驯得停下来。
众人屏声静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云商时而单手扶缰,时而一手抱紧马脖,试图安抚这暴躁的畜生;时而往后狠扯那缰绳,时而将脚蹬重重往下压,用尽了浑身解数,却始终不见那马的速度有丝毫减下来的迹象。
韩休璟见情况危急,不禁往前迈了一步,脚下的尘土随之扬起,然而不知怎的,他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扯住,缓缓收了回来,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他自问道:“她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然而,话音刚落,韩休璟的目光却依旧紧紧地锁定在尚在马背上的云商身上,那眼神中甚至还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心慌。
韩霜不由分说地扯了马棚里面的一匹马来,身手敏捷地蹬上马背,随后便朝着云商疾驰而去。在渐渐挨近云商的那一刻,韩霜灵活地挪动双脚,干脆利落地脱去马蹬,如同一只轻盈的飞鸟,踩着马背一跃到了云商的那匹马上。
等真正挨近了云商,她这才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小丫头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显然已被吓得一身冷汗。
“云商妹妹别怕,阿姊来了!”韩霜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犹如春日里的黄鹂鸟,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洛云商声音颤抖着说道:“阿姊……我……我停不下来。”那带着哭腔的语调让人心疼不已。
韩霜紧紧地扯着缰绳,只听得马一声长嘶,划破长空。渐渐地,那马的速度缓缓减了下来,最终稳稳地定在原地。
“没事了,云商妹妹!”韩霜轻盈地跳下了马,双手牵着马绳,面带微笑,温柔地伸出手示意云商下来。
此时,那匹马就静静地停在韩休璟前面不远处,微风拂过,马鬃微微飘动。
他只瞧见洛云商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光洁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一时之间,竟也难以分辨究竟是天气太过炎热,骑马过于疲累,还是她内心实在太过惊惶害怕。
云商大口喘着粗气,双手颤抖着松开马绳,紧紧拉着她阿姊的手,这才艰难地站到了地上。
沈迹达瞬间兴致全无,满脸不耐烦地迎上前去,嚷嚷道:“媆媆!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你会骑马了吗?怎么我这匹温顺的马你都驾驭不了,小小年纪就这般喜欢撒谎骗人,洛明荣真是没把你教导好啊!”
韩霜怒目圆睁,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叫道:“你仗着自己是皇子便这般肆意妄为,你一个大男人如此行径,当真是不知羞!但凡长了眼珠子的都看得出来,你这匹马认主,也只熟悉你的气味,若是对马性不熟的人贸然上去,不被颠下来摔个鼻青脸肿才怪!”
“找什么托词,驯服不了就是驯服不了,不会骑马就是不会骑马!倘若她真会骑马,又怎会闹出这等难堪的洋相!”
“你!你竟然就这样对待你的未来夫人!”韩霜一时气结,脸色涨得通红,紧握着拳头,恨不得当即就将这匹马的马尾卸下来做成鞭子,狠狠地抽打他那张讨人厌的脸。
“阿姊,算了。是我御马之术不够精湛,不关其他任何人的事。方才六殿下问我会不会骑马,可压根没问我会不会驯马。我看六殿下着实可笑,连骑马与驯马这最基本的分别都弄不清楚。”云商气鼓鼓地使着性子数落了他一通,而后向韩霜盈盈行了个礼,“多谢阿姊今日挺身而出为我说话。方才那片刻,我满心惶恐,还以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瞧我的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