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情况下,杨博的女书史常平,表现出了很高超的危机处理能力。
只见她几步就上了一个垃圾堆。
登顶之后,弯腰捡起了半截棍子。
身体一缩,躲在了一堆杂物后面。
然后,让杨博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女书史纤手往怀里一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枪头。
看枪头的长短,不像是民用的玩意儿。
见她熟悉的安装枪头,显然也不是什么生手。
离着杨博最近的一个小辫子,也从后腰抽出了一条金黄色的武器。
最上端顶着葫芦,下面是疙疙瘩瘩的圆滑竹节,看上去很有文化的样子。
自己脑子又要瓦塌了吗?
看到这个武器,汴州杨博觉得,下次八成不会有新的客人访问弘农杨博了。
一幕幕看的很清晰,场景好似回放,这是要完呐!
绝对不能束手待毙,这点不屈之心,杨博还是有的。
即便是做梦,脑壳被锤塌也不好受。
身体的任何地方,恐怕都经受不住,也不想经受这根葫芦头的竹节铜鞭。
学着之前女书史的样子。
杨博也上了一个战争垃圾堆。
只是仓促之下战场选的不怎么好。
垃圾堆上不仅没有合适的棍子,而且周围全是带尖的拒马。
扫视一下,垃圾堆的坡度比较缓,离寨墙很近。
应该是为了防止战马冲寨用的。
太特么倒霉了。
视线扫过,寨墙上的场景,也映入杨博眼帘。
一个个有些发蒙的义军,靠上了木质的寨墙。
汴梁以北如今算是沦陷区吧?
只余一座孤城,跟这些寨子相互守望。
这战备态度,多少有些潦草了。
然后就是带着熟悉情感的生命呼喊。
一会儿的功夫,营寨里就发出了稀稀落落的声响。
瞧寨墙上义军的懵懂表情,这是要作壁上观。
杨博无奈回头,这时候也只能个人顾个人了。
寨子里的哄乱,让下面的小辫子脸色狰狞无比。
杨博眼中,皮质带铁梁的渤海盔,好似一个聚焦的透镜,将小辫子的狰狞放大了无数倍。
看着小辫子趟着步子,慢慢走上垃圾堆。
杨博的肾上腺素暴增。
腰部肌肉开始痉挛,身体也抖了起来,他的视野开始慢慢收缩。
下一瞬,他眼中只剩下那张狰狞的面孔。
伸手一把拽断悬着宝剑的皮绳。
连鞘的宝剑,在小辫子的讶然中,砸在了皮盔顶上。
宝剑压顶,不等汴州杨博欣喜呐喊。
眼前飞溅的木屑中,剑尖带着部分剑身,也一样在飞舞。
摇了摇头再看。
空中小半截剑尖依旧伴着木屑齐飞,杨博一下就懵比了。
脑中突然多了一个破碎的画面。
弘农杨博这傻逼,为了面子买了剑鞘最好,价格最低的宝剑。
然后……
可能真是杨顶天附体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再次回神儿,杨博跟小辫子交换了位置。
乾坤大挪移之下,自己跟小辫子换了位置。
小辫子则是背对自己,举起了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铜葫芦。
这是要玩神龙摆尾?
金葫芦落下来,弘农杨夫子的双进士,是不是要成为他金光闪闪的战绩?
看着小辫子挂在后腰的翻耳铁盔,表情呆滞的面具铁脸。
再看他腰两侧的铁色裙甲,遮屁股的鱼鳞鹘尾。
杨博有点绝望,这是宗弼的铁浮屠。
金无助这崽子,目前不是在东路追击赵苟爷吗?
西路这边的主力,也应该在完颜娄室带领下扑奔陕州。
三次攻陷汴京的是留守的杂牌部队跟签军。
怎么会有铁浮屠呢?
想到铁浮屠的一刻。
杨博仿佛看到了金无助完颜宗弼的嘴型,‘君无助!’
绝望归绝望,这并不妨碍杨博的反抗,蝼蚁尚且偷生。
更何况是来自后世的杨博。
命比天大,不反抗一下怎么能行?
到时候,或许还会有懵懵懂懂的乾坤大挪移呢。
没有武器,就抬脚猛踹面前的铁色鹘尾。
可能是身高的原因,踹起来不是很费力。
可铁浮屠真是很厉害,不仅鹘尾铁甲硌脚。
而且连踹三脚,小辫子只是微微前倾,下盘扎实的很。
现在是生死关头,虽说脑中依旧胡思乱想,但杨博的猛踹一刻不停。
右脚的鞋底踹掉了,就换左脚。
只着布袜的右脚,踩在砂砾遍地的垃圾堆上面。
整个人就跟打了强心针一样,力气都大了一截,左脚猛踹的力度大增。
直到看清小辫子的脖子在慢慢的拉长,杨博这才停了下来。
左脚张着嘴的布鞋,落地之后就吃起了地面的砂砾,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这边停脚,却像是一个信号。
一阵阵‘嘣嘣’的闷响在寨墙上响起。
杨博抬头四顾,寨墙上多了许多弩手,正在放箭。
弩手的眼里同样带着胆怯。
动作走形显的有些夸张。
显然不是老于军伍的贼配军,多半是被遗弃的平民。
但是,动作变形的再夸张,也不影响弩箭的杀伤力。
一根根带着呼啸的弩箭,实实在在的杀伤了几个金贼。
一阵‘叽里呱啦’的叫声之后,寨子周围恢复了宁静。
没头没脑的来了,没头没脑的陷入绝境。
杨博的心里悲愤无比!
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一头关系生死的驴。
“直娘贼!
杨夫子的驴呢!”
一声几乎撕碎声带的暴吼之后。
杨博既吼出了心中的惊惧,也慢慢平复了悲愤的心。
蹲下身,直接拽下了小辫子右脚的皮质战靴。
一脚踹了进去,还成,稍微大了一点儿。
再将左脚踹进战靴。
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自脚底弥散全身。
挪着步子看了看已经翘了辫子的铁浮屠,好嘛!
跟大象一个样儿。
一根拒马不偏不倚的长在了他脸上。
拒马尖锐的部分,正好掼进了脑壳,被皮盔兜住。
这模样有点搞笑,也没给杨夫子留下什么难忘的阴影。
现在的杨夫子多少有些歇斯底里。
心底许多阴暗面的东西,也在惊惧之中慢慢的展现。
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死人。
也接受了扒死人皮靴。
还接受了将皮靴穿在自己脚上的行为。
甚至还会觉得皮靴比自己的布鞋暖和。
皮靴穿在脚上,心里还有点莫名的欣喜。
就跟打游戏爆出了装备,穿戴之后,技能点提升的感觉差不多。
伸手拽出小辫子手里垂落的葫芦头铜鞭。
意外的有些压手,这玩意儿少说十斤开外。
古怪的模样不像是制式兵器,骨朵不像骨朵,铜鞭不像铜鞭。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岁月痕迹。
杨博想到了金瓜。
还想到了八主贤王的打王鞭。
也不知道手里这根打不打得?
手里握住了沉重的金瓜,杨博的心这才真正的安定下来。
扫了一眼女书史那边,果然是老手。
一个身着皮甲的金贼,脖子上多了半根长枪,也一样翘了辫子。
突兀的一声呼喊,打断了杨博的视线,让他不由的一颤。
“杨夫子,且下来,寨主来了。”
看着坡下多少有些猥琐的熟悉面孔。
杨博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摆渡客吗?
“贼厮鸟!还敢来!
杨夫子锤死你……”
杨博口中的贼厮鸟,站在坡下的猥琐家伙。
就是让他稀里糊涂来到汴梁的罪魁祸首,脑海里的印象做不了假。
想着脑中的最后一片阴影。
这贼厮鸟砸死弘农杨博的板子,莫不是棺材板这样的厌胜物?
觉得眼前这厮猥琐怪异。
杨博也跟刚刚的小辫子一样。
加着小心、趟着步子。
准备用金瓜锤死他,只当是付上票钱。
弘农杨博对他没有印象。
无冤无仇的下杀手,自己合着该给弘农杨报仇的。
几脚踹死金兀术的铁浮屠,杨博杨夫子的信心现在爆棚的厉害。
杀人的阴影,也被抛到了九霄天外。
“杨夫子且慢!
三娘这厢赔礼了!
关三郎这腌臜货是为了给寨子寻吃食,才冒犯了杨夫子。
杨夫子的驴跟财货,三娘原物奉还。
寨子里还有一柄将作监的唐大刀,可以给杨夫子作为赔礼。
还请杨夫子进寨一叙。”
没等杨博举起金瓜。
一个带有磁性的低沉女中音,就拦住了他。
而且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谁的三娘呢?
转头看了一下占了自己便宜的人。
杨博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句,‘好一身油滑的皮肉!’。
这位自称为三娘的,岁数不算大,三十以内吧?
小麦色的肌肤就跟油浸了一般。
露出的面部跟颈部,像是抹了健美油彩,带着油润润的光泽。
垂在面颊的一缕乌黑乱发,也带着油光。
富态的瓜子脸,勉强符合杨博的审美。
身材丰腴,可以算是战甲也勒不住的一坨好肉。
“哼哼……莫不是寨里藏了刀斧手?
要玩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把戏?”
这自称三娘的看着面善,言语亲切有磁性,应该就是猥琐男口中的寨主。
女人成为一寨之主,也可以让人接受。
朱子不出、有宋一朝,女子的地位算是高的。
看她身着重甲,手提峨眉斧,腰挎手刀,不丁不八的站在坡下,应该也是练家子。
只是不知道比起自己的女书史如何?
毕竟那平哥儿,能让猪皮祖宗的喉咙里长出长枪。
今天的战绩,女书史常平占优。
一句话拒绝,胡思乱想的杨夫子没下去,占便宜的三娘也没上来。
不等场面尴尬,那占便宜的三娘又开了口。
“关三郎,你惹的祸事,你且跑一趟。
将寨子里的唐大刀拿来,呈给杨夫子。
杨夫子且稍待,关三郎去去就来。”
说完,三娘给杨博行了一个男子的叉手礼,稍叉即分。
礼仪不伦不类,而且很敷衍。
可能是不认可杨夫子的身份。
也可能是绷着寨主的矜持不肯折节。
闹腾、说话的时间。
女书史常平那边也收拾完了,提着刚组装的短枪,小跑着到了杨博的身边。
女书史上坡的时候,杨博还看了她的脸色。
基本没什么异常。
显然怀里的枪头不是第一次用了。
虽说心里多少有些隔阂,但杨博也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毕竟主仆之间还是有统一战线的。
三娘所属的这帮子义军,都玩起拦路敲闷棍的营生了。
显然不在‘好人’的范围之内。
只等要回了驴,杨博打算立刻南归。
虽说现在中原空虚,但保不齐哪里还有铁浮屠存在。
刚刚也就是踩在了一坨狗屎上,如果那小辫子骑在浮屠战马上。
任那把破剑劈碎、双腿踹断,都难以伤人分毫的。
后世有好事者做过测试,宋金辽的重甲能挡手枪子弹。
即使只是偶尔挡住子弹,重甲骑士也不是一介书生可以对抗的。
虽说给三娘的寨子做了预警,但寨子一方的人马,看主仆两人的眼色,并不友善。
双方没有共同语言,也就僵持在了一起。
一阵春风吹来,也不知是哪朵云彩带着雨,一阵细细的雨丝飘落。
丝丝细雨,让本就有些朦胧的景色,显的更加的模糊了。
这场景倒是符合杨博的心境。
迷茫、阴郁加上一点点的胆怯。
“三娘,大刀拿来了。
六爷劝不住,已然出了寨子。
正牵着杨夫子的平川黑驴呢!”
杨博的生死仇人关三郎,一路吆喝着。
手托一柄巴掌宽的阔剑,来到了坡下。
见到所谓的唐大刀。
杨博心里了然,原来是唐横刀啊。
一时不查,脑海里有了大关刀的模样。
见到关三郎手里的唐刀,心里不由的出现了落差。
与下面的三娘等人,隔阂又多了一些。
一方施以援手,一方是抗金义军。
本该融洽的双方,却因为一头驴起了不该有的龌龊。
“聒噪!
将大刀呈与杨夫子观看。”
见嬉皮笑脸的关三郎,破坏了坡下众人的气势,三娘斥了一声。
让他将手里的唐大刀,呈给了坡上色厉内荏的杨夫子。
见关三郎缓步上坡,
杨博也不言语,谨慎的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有了动作。
右手依旧拎着金瓜戒备。
左手去拿关三郎手里的唐大刀。
入手的感觉一沉,这唐刀比手里的金瓜都重。
寨墙上有弩手,虽说戒备也没什么用,但心理作用很大。
起码金瓜在手,心里安稳的多。
左手抓住唐大刀,杨博后退一步。
将金瓜倒插在小辫子的腰间。
这才用右手握住了唐刀的刀柄,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手里的唐大刀鱼皮蒙鞘。
单这一点,多半就是官造的精品。
灰黑色的鱼皮上面星星点点,多有磨损。
柄尾有孔,穿着一条暗红色的丝绦。
按下卡榫抽出刀身,与杨博的想象又有不同。
刀身三指宽、刀背一指厚,就跟弹簧钢板一样。
经过岁月的洗练,一位位前任的保养。
刀身圆润细腻,跟对面的三娘有些像,油亮亮的。
三角形的刀刃,已经失去了棱角,变得圆滑。
锋利却谈不上,这是破甲用的重刀,吹毛断发就不对了。
刀镡上方阴刻‘将作监左校’五个字。
拔刀出鞘,比金瓜稍微轻一点。
作为单手马刀,显然是过重了。
单刀四五斤就算是重刀了,一般的马刀也就两到三斤。
这刀不是一般人用的,应该是昔日的猛将在将作监的私人定制。
持刀挥舞一下,果然晦涩的很。
根本找不到‘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
“这大刀呀!
唉……”
刀是好刀,可惜所遇非明主。
这把唐刀对杨博而言,跟那柄装门面的剑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