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位 92岁林润波

◎我，不能当逃兵

柏合暖兵服务队爱心小车继续行驶在寻访老兵的路上。

我的电话响起来，是北京家人的电话。家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小孙子想我了，公司的几笔业务等着我回去处理，几个合作厂家因疫情的原因要修改合作协议……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敢大声说话，怕分柏合队长的心，只好“嗯嗯”地应付着，但电话那头都快急眼了，说“你听没听到我说话啊？”我只好说信号不好，回头给你打过去。

经过近期的寻访，我深知“柏合暖兵行动”对于乡村暮年老兵的意义有多大，尽管经费紧张，尽管路途艰难而遥远，尽管风餐露宿，但想想那位躺在炕上、只会喊“战友们冲啊”的老兵；想想那位拄着拐棍、扶着大门在盼着我们到来的老兵；想想那位见到我们就深情敬礼的老兵；想想那位得到柏合队长按摩后、便抓着她的手不放、舍不得让我们走的老兵；想想那位爱心小车已开出好远、还站在门口摆手的老兵……还有那一幕幕惨烈而悲壮的战斗场景、挂彩落残的伤兵，以及柏合队长忘我工作的拼命精神……我，不能当逃兵！

想到这些，我便又期待见到下一位老兵，甚至会猜测他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子？他的故事里又会有哪些英勇的战斗场景？我的思绪随着眼前快速闪过的一块块绿油油的农田、一片片树林而飞转。

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

我把头伸向窗外，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乡村大自然的风景，心里顿生出一种远离战争硝烟的祥和与满足。

◎走近林爸爸

快11点了，我们来到老兵林润波的家。老兵林爸爸很瘦，说话声音沙哑，腰板挺得很直。当过兵的老人——站姿有不一样的刚强。

老兵林爸爸一家人把我们迎进屋，并热情地招呼着。这时，联络员说：“我记得您有一套军装呀。”

林爸爸儿子说：“有啊，在西屋柜子里，我去拿来。”

老兵林爸爸换上了军装，立马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柏合队长把大礼包打开，简单地介绍了礼品的用法。她拉着林爸爸的手，说：“林爸爸，我们这次来，不是简单的慰问，最重要的是，听您讲故事，要把您写到书里。”

一听说要把自己的故事写到书里，林爸爸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也能在书里了，就算我走了，也会有人记得我了。”

“是呀！我们的目的就是千方百计，把你们的故事留给世人！”柏合队长的语气中透着坚定和自信！

◎鬼子在睡梦中被我们送上了天

老兵林润波是1948年2月入伍38军81师的，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等解放战争。1951年7月入朝参战，1956年7月中旬回国，1957年退役。曾荣立三等功一次、小功和嘉奖多次。

林爸爸介绍说：“记得那次是上甘岭战役，战斗打得非常激烈，也非常残酷。因为没水喝，我们嘴巴都裂开了口子，最后逼得没办法，都喝自己的尿了。当时部队收到命令，让我们重炮连执行一项任务，配合步兵部队炸掉鬼子的一个指挥部。步兵连长不让我们上，怕炮弹会伤到他的兵。我们炮兵连长说：‘伤你一个我赔你十个。’步兵连长计划用人背一个80斤的炸药包炸敌人的碉堡，独立完成任务。但据侦察兵回来报告，美军的防御工事是用厚厚的钢板扣盖顶部的，钢板之上又覆盖有3米厚的抗击石层，石层上又夯实3米厚缓冲土层，非常坚固。这一重要情报马上被报告给了上级，上级领导分析了情报，认为步兵准备的办法不可取，一是目标大容易暴露，一旦暴露，就会损失惨重；二是炸药是从一个点向上开花式的爆炸，火力散，很难炸开加固的碉堡。指挥部因此改变作战部署：让步兵撤出阵地，由我们重炮连独立完成任务。可是，当时出现一种情况：步兵既不想交出阵地，也不想放弃这次作战任务，原因是，他们已经向附近的朝鲜乡民做出帮助他们报仇的承诺。此前，鬼子在建工事的时候，经常到附近百姓家把年轻的女人都抓到山上给他们跳舞、蹂躏，完了就扔到江里，然后再到村子里抓下一批……后来，老乡们听说志愿军来了，就跑过来诉说鬼子的不齿行为，并请志愿军一定帮他们报仇，需要他们配合时，他们会全力支持。我们了解了情况后，就劝解步兵战友们放心撤退，并向他们表示，把这一切交给我们炮兵连来完成！经过周密部署，主攻鬼子指挥部由我们4门重炮负责，高炮配合掩护我们，防止敌机轰炸。准备好一切后，定在第二天凌晨3点开火。我们是一个班守住1门炮。到了凌晨3点，我们4门重炮对准鬼子的指挥部，连长一声令下，我们同时开炮。当时鬼子对他们的钢石加强工事非常自信，所以就安心地睡觉了，正在做美梦时就被我们送上了天。我们部队一点伤亡都没有。那一仗我们打得特别过瘾，还缴获了一批物资。在上甘岭战役中，我们这次辅助战斗任务完成得最漂亮！”

林爸爸讲到这里油然升起一种自豪感。这时，柏合队长竖起大拇指说：“林爸爸，您真了不起，为您点一万个赞！您在朝鲜参战两年多，一定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吧？”

林爸爸笑了笑，说：“那时候，我们天天地打呀，小的战斗我都不记得了，我再给你讲一个漂亮的战斗，那次仗打得把麦克阿瑟鼻子都给气歪了。”

柏合队长按捺不住兴奋，说：“林爸爸，快说说，你们是怎么把联军司令鼻子气歪的？”

◎4门重炮一起开火，瞬间就掀掉敌人碉堡群

林爸爸继续讲：“1953年春天，我们攻打2020高地。那次我们大部队要过一座桥，桥对面就是2020高地。这是我军战略推进的必经之路。敌军得知这个消息，就在桥对面占领了那个山头，还修了35个碉堡，用机枪死死地盯住这座桥。

“当时，大部队行军快要到这里了，上级下令我们重炮排无论如何都要在3天内把35个碉堡炸掉。当时我们只有4门重炮，平均每门重炮要打掉9个碉堡，为了做到稳、准、快、狠，我们赶紧派侦察兵前去侦察这35个碉堡的准确位置和用途。经过侦察发现山头这边是32个碉堡，按照序列设置，而山头后面还有三个碉堡是指挥部，那三个碉堡加固得更牢。而且还有山头阻碍，很难炸掉。连长赶紧召集我们重炮手过来一起研究办法，大家画好地图，开始规划，最后确定作战计划。每门重炮负责山前的8个碉堡，都打完之后再一起对准山头合力把山头掀掉，连同山后的3个碉堡同时炸平。研究好方案后大家就分头准备。攻炸碉堡的时间就定在大部队到来的前一天半夜12点，这样炸掉碉堡，大部队就到，马上过桥。如果炸早了，鬼子还会想办法给我们设置障碍的。很多时候，战略、战术和时机的巧妙运用对于执行作战计划都非常重要。

“准备好了一切，我们就安心地睡了一大觉，把力气都养足了，准备打胜仗。第二天，太阳一落山，我们各就各位。到了半夜11点的时候，敌机出来侦察，还在他们的碉堡周边投下照明弹。而我们则早已在他们的对面隐蔽好了，因此敌机没有发现我们，它也发现不了我们。敌机盘旋了几圈后就回去睡觉了。

“半夜12点时，连长下令：‘开炮！’4门重炮准确无误地轰击河对岸山上的碉堡：1个、2个、3个、4个……8个，大家边打边数着数。不一会儿工夫，32个碉堡，就被我们全都解决掉了。大家相互一对眼神，迅速调整火炮伸管的角度，准备一起轰击山头和山后的碉堡。可就在这时，山后敌指挥部连连向天空发了好几个信号弹。‘不好！敌军在报警求援！’连长再次果断下令：‘开炮！一起开炮！’我们4门重炮一起开火，瞬间就把整个山头掀掉，紧接着我们又一波弹雨，而且是弹不虚发，颗颗命中山后的碉堡，我们连长双手擎着望远镜：‘好！好！好！三个窑子都飞了，鬼子一个也没跑掉。’与此同时，我们按照上级指示，全连快速撤离。

“后来，在全营作战总结大会上，我们听营长讲述：当时，敌人作战总部刚刚收到了求救信号，还没来得及弄清情况，阵地就被我们全都炸平了。敌人守桥部队全军覆没的消息马上被联军总部麦克阿瑟知道了，他鼻子都快气歪了。于是便下令用1000架战斗机，把我们阵地炸平。我们的作战前卫指挥部截获并破译了麦克阿瑟的疯狂命令，就指示我们赶快撤离阵地。但是后来，麦克阿瑟并没有派1000架战斗机来炸我们的阵地，也许他知道我们已经撤离了。在这次战斗中，我们的连、排、班分别立了集体三等功，我荣立了个人三等功。”

此时，我们从林爸爸满脸洋溢的笑容里，体会到他们当时打了胜仗的骄傲、幸福和快乐。

柏合队长听得都入神了，也同林爸爸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连连说：“这一仗打得漂亮，漂亮，太漂亮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爸爸你说那个什么阿瑟，再也不敢嘚瑟了吧。”

林爸爸说：“这次给了他一个教训，他再也不敢轻视我们志愿军了。”

柏合队长说：“这是打出了我们的军威啊，全军都得庆贺吧？”林爸爸笑着说：“全军通报喜讯，特批我们重炮连休息四天四夜。”

柏合队长说：“林爸爸，在我们寻访的抗美援朝老兵当中讲述的都是两败俱伤的战斗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零伤亡、全胜利、可喜可贺的故事。我一定要好好向您学习，带领暖兵服务队打好‘柏合暖兵行动’这场战役，温暖、服务好你们这些国宝级的功臣。”

林爸爸乐得连连说：“好，好，好。”

柏合队长用无比崇敬的眼神望着林爸爸，说：“英雄爸爸，您还有哪些梦想吗？说出来我们帮您圆梦。”

林爸爸说：“满肚子的鲜花啊，都开不了了，这人老了，啥都不中用了，走两步道都费劲，不想了。”

柏合队长说：“林爸爸，您看这不是还有我们暖兵服务队嘛，您自己想那肯定有难度，大家一起想，说不定就梦想成真了。”

林爸爸笑着说：“听你这孩子说话，心里就舒坦，今天我说话最多，顶我一年来说的话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就想啊，腿脚能利索点，不用儿女操心，再就是有生之年能去趟北京，看看毛主席，再到天安门广场，看看升国旗。实现了，我就知足了。”

柏合队长说：“林爸爸，您这老寒腿我能帮上忙，等我把这次寻访任务完成后，就安排时间帮您调理。那您可得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身体，让我们一起努力圆梦！”